第6章 职业顾问
万千尘倒吸一口凉气,感到对付此人,不是信口拈来那么简单。
想到继续冒充玄武峰密使,或坦陈穿越者的身份,结局都可能是死路一条,甚至生不如死。
顿觉前有狼,后有虎,左边深渊,右边峭壁,简直已穷途末路。
正进退两难时,那人慢悠悠地问:“你说你是什么顾问来着?”
“你说这个啊,”万千尘稍稍松了一口气,他看着对方身后的莽莽群山,寻思在这种地界,再说自己是置业顾问,可就愚不可及了。
便说自己是“职业顾问。”
“职业?还顾问?”灰衣人坚定的的目光,瞬间变得迷惘。
万千尘眨巴眨巴眼睛,“职业顾问,便是在职业发展方面,替人做规划的专家……呃,高手。”
“职业……发展?”
“就是……”万千尘忽地眼睛一亮,仿佛捉住了一条救命的稻草。
他登时来了精神,“就是传道授惑,帮助你比别人更快升职。”
“是吗?”灰衣人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脱口道:“且说说看。”
“这咨询费可不低,”虎口之下,万千尘没忘自抬身价,“但有几条上策,可赠予大哥参详。”
“请。”灰衣人双目炯炯。
“首要之策嘛,“万千尘略一沉吟,“便是在上司面前,为自己塑造一个优秀的职业形象。”
灰衣人皱眉,分明听不懂。
万千尘瞧在眼中,心说不懂就对了。你若一听就明白,又怎会尊重我的专业,尊重我的价值呢?
于是,他不再直接解释,决定采用置业顾问常用的话术,用反问引出对方内心的痛点,“大哥现居何职,上边有几级领……上司?”
“现任专务,受执事辖制,上边还有总务、长老及峰主……”
万千尘一听便知,紫雷峰组织架构庞杂,专务作为最底层的小头目,若没背景,想升职谈何容易。
此刻他已摸清对方的痛点,接下来就该提出针对性的解决方案。
但他不想就此抛出结论。
毕竟飞来的凤凰不如鸡。
他寻思有限的管理知识,结合营销中心的案例,沉吟道:“专务升执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
“愿闻其详。”灰衣人眼睛一亮,鬼使神差地将瓷瓶塞入怀中。
“有水喝没?”一直在鬼门关折腾,万千尘早已喉干舌燥。
“哎呀,是我疏忽了。”灰衣人忙摸向腰后,摘下个牛皮水囊。
万千尘咕嘟咕嘟连灌几口,又捧着水洗净面上血渍,这才抹一把脸道:“晋升之道,首以上级青睐为要,这道理你一定明白吧?”
他的话语听似轻描淡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灰衣人茫然点头,“知道。”
万千尘背着双手,模仿总监与自己谈话,“取悦上级,以忠心为主,能力次之,这也清楚吧?”
“这个自然,”灰衣人轻叹一声,“可紫雷峰两万余众,专务便已四千,执事之位才八百……”
见其神情黯然,万千尘学着老板画饼的模样,拿腔拿调道:“上升空间有限,不代表没机会嘛。”
灰衣人眼睛一亮,赶紧揽着他的脊背,一同坐在草地上。
万千尘眼中掠过一丝喜色。
启发道:“若你是上级,有两名干将。完成任务后,一人回家歇息,另一人主动申请别的活……”
“此言在理。”灰衣人用力点头,挪挪屁股,离顾问更近一分。
万千尘非常清楚,只需对方不断点头,这条命兴许就保住了。
忙靠过去,肩挨着肩道:“讨好上级只是一方面,毕竟他们也得考虑,其他人服不服你。”
灰衣人双掌齐出,一把握住他右手,“千尘兄弟,快快教我。”
好嘛,这就成兄弟了。
万千尘左手盖上去,四只手紧紧交叠,一如久别的故友重逢。
“对下属,须恩威并施,不能一味威压;同级也不能忽略,要礼数周全,不时给些小恩小惠。”
那人眼神茫然,“同级皆是对手,不得罪便是,又何必讨好?”
瞥着对方笃定的眼神,万千尘读出了“固执”二字。
便敲打道:“你想啊,若处理不好同级关系,上司敢提拔吗?”
灰衣人脑袋一歪,皱眉道:“上边一言九鼎,谁敢不服?”
见他仍不开窍,万千尘心中苦笑,暗想我是领导,也不提拔你。
但想到那个瓷瓶,他不得不耐住性子,“大哥,带着一群口服心不服的下属,就是一盘散沙啊。”
见灰衣人神情一怔,万千尘知他已然理解,只是难以接受而已。
想到刚入行时,培训师曾重点强调过,在与客户沟通时,须秉承一条基本原则,即“人是不能被教育的,你只能帮助他发现自己。”
便诚恳道:“上司也是替人办事。他若提拔某人,无非让其为自己忠心办事而已。若某人率领一盘散沙,上司又怎敢放手使用呢?”
此言一出,灰衣人缓缓垂下眼帘,似乎在反思自己的仕途。
万千尘赶紧趁热打铁,“在秦大哥看来,那些连竞争对手都拥戴的人物,应当属于什么层次?”
“自然是人中龙凤。”
万千尘一把握紧他的手,“你看!你既忠心,又能干,还能服众,这都不提拔,上司还能提拔谁?”
“哦……”灰衣人恍然大悟。
这一刻,他双目精亮。
犹如两颗闪耀的星辰,照亮了人生每一个黑暗的角落。
更腾地立起,昂然环顾流光的莽莽苍苍。仿若一位新登基的天下之主,正巡视天下,俯瞰众生。
万千尘吓了一大跳。
我去,没吃过画饼吗?
他揣测此人个性太倔,上司只当他工具人,连画饼都不曾喂过。
登时生出同病相怜之感。
瞧向对方的眼神,不免流露出怜悯之色,便如看待难兄难弟。
灰衣人神采飞扬,他朝万千尘打一拱手,眉飞眼笑道:“为兄得遇千尘兄弟,可算此生大幸!望兄弟不嫌为兄愚钝,能不吝赐教。”
见对方虚心求教,万千尘不忍虚以为蛇,一时便忘了敌我关系。
相关知识,无论自己做不做得到,全一股脑灌入对方脑中。
如大限将至的老父亲,在闭眼前,语重心长地叮嘱年幼的孩子。
只听得灰衣人一愣一愣,脑袋鸡啄米似的,不住地点头称是。
万千尘嘴角微翘,觉着凭这身职业素养,说不定真能救出同学。
两眼登时亮起希望的光芒。
不料灰衣人揽住他双肩,目光灼灼道:“兄弟,跟为兄干吧!”
万千尘面色一僵。
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依他的计划,当尽快混入玄武峰,再设法救出众位同学。
套在紫雷峰,计划便完蛋了。
此人虽有求于己,但绝不可能为不相干的人,去甘冒奇险。
何况职位还那么低。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抉择,便嗫嚅着磨蹭时间,大脑却飞速运转。
东拉西扯道:“兄弟我还……还不知道,大哥你的……姓名呢。”
“嗨,”那人一拍万千尘的肩膀,“为兄姓秦名央,字五方。”
后者痛得一龇牙,忍痛道:“天地五方,秦大哥独占中央……”
“嘘,”秦央左右张望,慌忙在唇边竖起一指,“天地五方,为兄有一席之地足矣。”
“谦虚,太谦虚了。”
万千尘一心要去玄武峰,便装傻道:“得秦大哥赏识,放心让我回玄武峰,小弟我义不容辞。”
秦央一怔,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胸口,面上露出为难之色。
隔着衣物,万千尘发现瓷瓶的形状微微凸起。他瞬间明白,紫雷峰定有规制,要用毒药挟制细作。
秦央虽不忍,却不敢违背。
可留在秦央身边,定然身不由己,救人的计划便将遥遥无期。
自己也许能侥幸活着。
可那些同窗呢?
略一沉吟,便想趁此机会,先设法解救被紫雷峰捕获的同窗。
毕竟一起穿越的,共十六人。
除去两位遇难者,及玄武峰掳走的五人,尚有八位不明下落。
正寻思该如何开口,秦央忽转过身去,手按剑柄道:“谁?”
“少峰主特使。”一道诡异的声音传来,入耳时飘飘忽忽。
似乎远在四方林野,却又近在脑后,惊得万千尘浑身发毛。
他惊惶四望,却不知对方身在何方,慌忙起身,握紧刀柄。
却见秦央团团一礼。
分明也不知声音来自何处。
口中客气道:“秦央不知特使大驾光临,未及远迎,还请……”
那诡异的声音却打断他,“传少峰主令,一鬼使胸腹间有古柏刺青,须当全力缉拿,不得延误。”
秦央躬身领命。
万千尘却大惊失色。
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
指尖隔着上衣,触到那微微鼓凸的枝枝丫丫时,脑中嗡嗡作响。
二人又说些什么,全没入耳。
直到特使提及,玄武峰将有所行动,紫雷峰须抢先一步时,顿觉空气都已凝滞,憋得喘不上气来。
知道胸腹上的胎记,已被人瞧见,只是被当做“刺青”而已。
万千尘十分确定,他仅在与那玄衣武者互掐前,去扒目前身上这套衣裤时,才短暂暴露过胎记。
妹的,那该死的还没死?
想到自己“鬼使”的身份,那人一清二楚,他心脏倏然缩紧。
若说方才,就托身紫雷峰,或混入玄武峰,尚有选择余地的话。
那么现在,他感觉脑神经已成一团乱麻,压根就理不出头绪。
这“古柏刺青”,已成“冥界鬼使”的“确凿证据”,被两大势力全力追缉,岂能还有活路?
他神情登时变得凝重,皱起眉瞅着无边无际的黑暗世界,仅有的微弱光源,全来自山石草木。
就像个黑洞,要吞噬自己。
他想骂天,可发不出声。
想痛哭,却流不出泪。
就这么呆呆立在那,眼神无比空洞,似乎眨下眼睛都极其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