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牢狱时光
“哎,你说你,老老实实死了算了,何必受这个苦呢。”
简陋的医疗室内,叼着劣质雪茄的女人百无聊赖地给伊莫消毒上药。
她穿着暴露,身材丰满,画着浓妆,明显不是正经的医生。
饶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她,也不禁为这个自残的狠人暗自咂舌——当然,这是建立在这男人就是个普通人的基础上。
“你不懂,生活在这个地方,活着远比死要痛苦。”女人还在絮絮叨叨,“有的人,就其他流民,浑浑噩噩地活着,没啥用,一年没有个头,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死在街头,还没个收尸的人;而咱们这些人,一路走到黑,没法回头咯,不然死都没地儿埋的,哦不对,死都是奢求呢。”
伊莫忍着痛,听着女人的“劝说”,颇觉得有些好笑。
一来,他对于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的共鸣,除了回家的渴望和求生的本能在驱使着他以外,还真没有与其共情的打算;二来,这些人说白了,似乎也就是些黑恶势力中的乌合之众,就像换个形式的打工人。
根据他的观察,这群人给他的感觉,都是以流民居多,没有当初所见的那个蛇女身上的那种天然的优越感。
有关这个城市的碎片,正在逐渐填补。
自知逃不过一顿折磨,伊莫索性嘲讽道:“这就是你们为了让自己心里过得去,而找的借口?”
“先前我还不知道他们牢里的人为何大骂‘叛徒’,现在看来,确实不假。”
在自己的世界里,受到压迫的底层人民一般都会自发地联合起来反抗,可在这个上层把握超能力的地方,统治阶级的势力变得更加牢不可破。
伊莫在大学的专业便是社会学,几年过去了,虽说知识已经全部还给了教授,但至少还有点底子。
不如其外表看起来那么彪悍,女人被呛了一句后便不再说话。
被咬紧的雪茄,落下了一点又一点的烟尘。
然后,她下手也重了起来。
伊莫一阵挤眉弄眼,掐着大腿,不至于让自己太狼狈。
很快,伊莫的身上被缠了一层层的绷带。
“舒服吧?”
女人冲他抛了个媚眼。
面部肌肉有些抽筋的伊莫不想说话。
门外等候的牛头人三兄弟已经很烦躁了,敲了无数次的门,此刻终于等到一切结束。
牛头人老大喘着粗气道:“完事了,卡罗尔?”
“差不多,并不严重,剩下的就等伤口自愈了。”
“行吧,你俩先把这小子带去刑房。”
牛头人老大淫笑一声,挡在了卡罗尔面前。
“唔嗯~”
忍耐的低喘声响起。
“啊哈哈……”
牛头人老三有些不乐意:“喂,你又想自己先玩?”
“没事,咱回来加入也一样。”
牛头人老二劝道,抬手抓住伊莫的胳膊,捏得骨头噼里啪啦一阵作响。
“跟我们来,别耍小聪明。”
伊莫点点头,最后回瞥一眼医务室,老实地跟着向前走去。
啪——
医务室的门关闭。
声音朦朦胧胧。
昏暗的洞穴里,中间的桌子上仅点着一盏油灯,时不时从巷道深处吹来一阵冷风,三人的影子在石壁上左右摇摆。
伊莫看见自己的影子被两道巨大的影子夹在中间,一时间也分不清,它们究竟混杂在了一起,还是貌合神离。
尽管与那女人只相处了极短的一段时间,伊莫仍旧有些好奇,此时此刻的她,心与表情,是否一致呢?
一股无名火莫名燃起。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还没从这条小道离开,伊莫就听到了一阵连绵起伏的惨叫声,紧接着浓重的血腥味迎面扑来,夹杂着屎尿的恶臭。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深邃庞大的洞窟,灯火通明,仿佛燃着地狱火的刑场,破败不堪的囚兽笼,四通八达的小路,白骨铺砌的地面,锈迹斑斑的屠刀,空悬头顶的锋刃,臭不可闻的水沟,腐朽膨胀的浮尸。
一部分人被绑在草桩上,皮开肉绽,深可见骨,破空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抽打着肉体,痛苦的嚎叫声,恶鬼的欢笑声,交织成一首狂想曲。
一部分人倒在牢笼中,草堆上是各种排泄物,远远看去就是一坨黑乎乎的东西,唯有细若无声的呻吟声宣告他们的存活。
伊莫捂住口鼻,感觉胃里一阵翻滚,森然的一幕令他头皮发麻。
如果我还生活在我的那个世界,恐怕一辈子也看不到这种场景吧……
“看到了吗,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你要不是个娇弱的小少爷,还有更大的用处,不然也多半是这副模样。”
牛头人老三把玩着一条骨鞭,上面的倒刺粘着早已凝固的血液。
伊莫皱眉道:“你们这样对待他们,那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呵呵……死不了的,只要他们还有一点活着的欲望,他们就死不了。”
看到伊莫眼中的疑惑,牛头人老三得意地大笑道:“就算犯事,我们也不会集体惩罚他们。只要不是孤家寡人,他们内心多少都有牵挂,老大的污秽能力就能保证他们不会死。
到时候再拉上死斗场,要么让其跟家人朋友死斗,要么直接与野兽搏斗,送人头也好,苦情戏也罢,贵族的老爷们最爱看这种东西。”
果然是小人呢……
“所以皮肉生意这种事也是那群贵族喜欢的?”
“当然了,正常人谁喜欢那种玩意啊……不过,其实我也很想试试看……”
牛头人老三的眼中闪着猩红,暴起的血丝充斥着黑色的污浊,它的身躯仿佛突然大了几圈,止不住地颤抖着。
“唔嘿嘿嘿嘿嘿嘿……”
诡异的低笑声从它紧闭的口中冒出。
“老三!”
牛头人老二见状大吼一声。
牛头人老三浑身一震,回过神来,眼中的黑红快速褪去,恼羞成怒地猛踢了伊莫的小腿一下。
咚——
伊莫顿时跪倒在地,双膝磕得生疼,但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地站起。
“哎,在这污秽遍布的地方,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疯掉,希望能快得到黑之石吧,到时候就能有污秽能力了。”
牛头人老二似是感慨似是无奈地喃喃道。
污秽会使人疯掉?黑之石又是什么?
伊莫悄悄地把这个东西记在心里。
如果我能找到这个的话,或许能活着逃出去。
但希望渺茫呢……
穿过这片大型刑场,面前又是无数小洞穴,洞穴里,就是单独开辟出来的刑房。
简称豪华包间。
在自己的刑房旁,伊莫看到了牢中的唐纳德。
此时正有一个男人打着哈欠,守在火盆旁,他手中握了一把烧得火红的铁棍,棍子的前端按在固定在墙上的唐纳德身上,接触的地方烧得焦黑,发出油脂燃烧的滋滋声,甚至冒起一股焦香气。
唐纳德满头大汗,难以控制地挣扎起来,锁的关节处传来吱嘎吱嘎的声音,整个装置都在颤动。
“唔!!!!!”
尽管如此,但他始终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叫声。
伊莫能看见,除了新伤外,他的身躯上还遍布着各种大大小小的瘢痕,有贯穿伤疤,有割裂伤疤,有钝器伤疤,还有腐蚀伤疤……
最可怕的,当属心脏处那块冒着黑液的伤口,如同被污染了一般。
见到伊莫,唐纳德突然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喂喂,还笑得出来吗。
怎么一副了却了心愿的样子啊……
还是说你想给我展示有多能抗打。
伊莫摇摇头,刻意不去看唐纳德。
现在,他的考验到了。
漆黑一片的房间,唯有门外的灯火带来了一丝光亮。
牛头人兄弟俩举起火把,领着他来到房间深处,将他牢牢地固定在座椅上,头部、胸膛、腰部、大腿、小腿、脚掌,都有专门的铁器束缚。
这座椅出奇的新,似乎是被人经常保养,趁两人还在调整束缚松紧,伊莫尝试想扭动一下身子,却发现一点儿劲都使不上,有什么冰冰凉凉、软乎乎的东西抵在脖颈后面,让他浑身无力。
伊莫能清楚地看到,额头正上方悬着一个滴管,旁边配置了一个仪表,上端接着管道,直通外界。
啪!
大门被粗暴地关闭。
霎时间,完全黑暗的房间陷入无尽的寂静。
陪伴着伊莫的,眨眼间就只剩下了自己的呼吸声与心跳声。
耳边传来嗡嗡嗡的蜂鸣。
先前就看到过一个实验,在这种极度安静的地方,人连一个小时都待不了就会疯掉。
还好这里没有能还原绝对安静的科技。
不知道他们要关我多久,但愿能够撑下来吧。
在这之后呢?继续之前的操作?然后被换种方法折磨?瞧我这现代人孱弱的躯体,如果最终被发配到了那什么死斗场,我又该如何存活?
牛头人提到的那个黑之石,尽管不知道是何物,但想必不可能在这种地方碰见,除非我真的是什么天命之子。
呵呵,虽然有这种来到另一个世界的“奇遇”够天命的了……
这个世界,以我的眼界,大抵应该的确是疯了。
最有希望的获救机会——那个幕后黑手,或者叫以利亚的老人,任一把我救出来。
然而,看他们b格那么高,多半没什么机会。
……所以那个圣杯的图案是——
滴答——
小水滴悄然而至,轻轻地落在了他的头顶。
开始了……
伊莫心里叹了口气,闭上眼,试着去适应。
暂时来说,怎样思考未来都没有用了。
……
起初,伊莫还能保持一个清晰的头脑,在脑海中仔细地过滤曾经的记忆,去探查自己到底有没有被卷入这一系列诡异事件的可能。
上学长大,完全透明人;父母早逝,极其正常的意外身亡;打工赚钱,一天天乏味的生活。
毫无特点可言。
看来是随机性事件了……
想到这里,伊莫也不知道还能想些什么,只是静静地感受额头上清凉的触感。
滴答、滴答——
黑色,黑色,无尽的黑色,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这一滴滴的水声,恰是唯一还存在于世的证明。
每一滴水落下来时,仿佛总是能提前感受到一般,额头处传来一阵奇痒无比的骚动感。
那头顶高悬的滴管,似乎在接近,接近,就要垂在额头上。
空寂的心,被那一次次的接近感牵动,不住地惶恐起来。
静悄悄、静悄悄……
黑暗、黑暗……
焦虑、恼怒、烦躁、混乱……
呼吸在每一次滴下时停滞。
像是一根快要断掉的弦。
伊莫面目狰狞猛地挣扎起来,装置咔擦咔擦地响动。
很快便又无力地停下。
时间的流逝已然难以判断,已不知多久过去。
伊莫只觉大脑发胀,眩晕感、疲倦感,如潮水般涌现。
但,难以入眠。
每当那水滴滴下间的空隙,总是有种难以抑制的窒息感。
又不知过了多久,伊莫总算昏死过去,转而又被惊醒,反反复复,暗无天日。
昏迷与清醒的交界处,像是有什么东西伸进了嘴巴。
伊莫的求生本能令他开始吮吸,清凉的水、稀烂的粥饭顺着食道往里灌。
干裂的嘴皮,空荡的小腹,重获生机。
昏死的状态下,眼前迷雾中,像是一道光闪过,又消逝。
继续长久的黑暗。
……
哗哗哗——
石门打开,光芒透入幽凄的房间,两头健硕的牛头人举着火把走入。
“啊,算算时间,也不过12个小时,这就把他放出来了吗。”
这是牛头人老三的声音。
“‘不过12个小时’?呵呵,你是不知道这个精神刑罚的可怖,这个时间已经足以让任何人的心理防线崩溃了。再往后推,生理机能都有可能出现问题,不宜再继续关了。”
这是牛头人老二的声音。
“是吗?那让我来看看……”
火把如同一道幽灵,悄然飘在空中,摇晃摇晃,照在深处的伊莫的身上。
牛头人老三生怕看不清楚,还杵近了,站在伊莫身前。
最后几步,步伐越加沉重。
饶是残忍冷酷的他,也不禁为之沉默。
此时此刻的伊莫,眼球整个凹陷进去,上面像是遮了一层掉渣的纱布,斑黄的液体顺着脸两侧的泪痕滑落,面容苍老干涩,皮肤大片大片地脱落,哈喇子流了一下巴,整个人呆滞地盯着天花板,毫无一丝神采。
他的手臂好像瘦了许多,大拇指在不停地抽搐,下身湿了一大块。
当牛头人兄弟将他放下来时,发现座椅上留下了许多沾着可疑液体的毛发。
伊莫如同一团烂泥瘫在座椅上,像是忘记了怎么移动。
“啧啧啧,一来的时候不是还一副冷静的模样么。咋,现在就萎了?”
牛头人老三不愿意去碰他,还是牛头人老二提着他的脖颈,才算出了这个噩梦般的房间。
赫尔默等候在外面,瞧着伊莫的模样,满意地笑了。
赫尔默温文尔雅地说道:“去处理一下,然后该关哪里关哪里吧。”
“哪怕之前还有反抗的心,现在——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