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阳有时候会觉得龙威集团的副总裁是不是太闲了。

    平日袁勤就老跑到丁一办公室闲聊，如今更是在他工位上偷偷打量在里屋办公的丁一。

    丁一被这刺探的目光看烦了，早已将百叶窗给放了下去。

    袁勤有些胖乎乎的身躯就斜靠在贺阳的桌上，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自己本就不多的胡渣。

    “贺阳，这几天你师傅很反常啊。”

    可除了遇见叫明琛家伙的那天，这几天的丁一都没有什么异常。

    “你师傅和那个叫明琛的是什么关系？”

    他怎么会知道，不过他也是好奇：“是不是前男友？”

    袁勤眯起眼睛，又是搓揉起双手：“这几年在公司上班，她的追求者我可都是很清楚，哪个都是吃闭门羹的，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啊？”

    贺阳试探问道：“会不会是上班之前的，譬如说，校园恋？”

    “不可能！”袁勤斩钉截铁：“大学时候，她是我师妹，她有没有谈恋爱我会不知道？”

    彭川循声而来：“就算是师妹，这种私事儿也不一定都知道吧。”

    袁勤摇头：“不会的，你们是不知道，她在我们学校也算是风云人物，动态那是全校皆知。”

    “风云人物？”贺阳挑眉，这丁一并不是个大美女啊，长相虽是秀气，但在自己看来也只能勉勉强强算上是个佳人，实在不像是曾经能叱咤校园的人物。

    袁勤老滑头，怎么会不知道贺阳的想法。

    一副你根本不懂的模样：“哎，你别看她现在这副清汤挂面的模样，在学校不就流行这挂的吗，我们K大美艳的妹子很多，但是她呀，在学校出尽了风头。”

    “出风头？”贺阳倒觉得这与丁一的性格不符合。

    彭川也在一旁打趣：“还以为丁经理是低调的性子。”

    袁勤似是回忆往事般点点头：“对，很低调，低调得很出名。”

    他拿起贺阳桌上的水，猛地喝了一口：“她在K大，年年第一，年级第一，专业第一，就连选修课也是第一，曾经和K大的教授因为一个项目造价硬刚，最后教授认输，还帮她申请了国外的实习机会……”

    袁勤一拍手：“对！肯定是去德国留学的时候勾搭上的！”

    “德国？”

    袁勤一副你不知道的模样：“她好像一直很想去德国，就中途转去德国进修了，去那面也拿下了offer，后来呆了两年，都给她绿卡了，她不知怎么就回来了，我就让她来我们公司了，欸，那人会不会是同事，欸，她之前那公司叫什么名字，我得去查查……”

    袁勤自顾自地说完，又是一脸八卦地走了。

    贺阳长出了口气，站起来正想去给丁一续点水。

    却见丁一办公室的门开了，贺阳迅速地扫了眼手机，离下班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这个时间下班，倒也没什么异常。

    他抄起包就追着丁一去坐电梯去了。

    丁一斜了他一眼，搞不明白这年轻小伙下班怎么都不出去浪一浪。

    “下班都不去找朋友玩吗？”

    贺阳本想说你还不是一样每天三点一线，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才回国不久，没什么朋友。”

    丁一噢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毕竟自己也是没什么朋友。

    走到车位，丁一的车前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贺阳跑到丁一车前看了看，皱眉道：“师傅，堵住了，车出不来。”

    丁一挑起眉毛，有些心烦道：“谁这么没道德，乱停车的。”

    竟然干扰自己下班的进程，她刚抬起脚想踹一下，车门便开了。

    车上走下来的衣冠禽兽西装革履，轮廓俊朗，是明琛。

    他饶有兴致地盯着丁一：“见到我不开心？”

    丁一的眉头又隐隐皱起：“你这是做什么？”

    明琛勾唇一笑，露出炫白的牙齿，贺阳想这人是不是去做了烤瓷牙，不然怎么那么晕人。

    “那么多年不见，再见到我不高兴吗？”

    “不高兴，请你的车让开。”

    “一起吃个饭吧，”明琛着话是在邀请，却有一丝安排的味道。

    丁一斩钉截铁，一刻也不想和这人有什么牵扯：“没空。”

    明琛愣了愣，平和了许多：“你就当和老朋友一起吃个饭吧。”

    “吃不下。”

    “你就那么不喜欢我？”

    “不喜欢。”

    “……”

    丁一的不喜欢一出，明琛的表情明显的变了。

    他花了好长的时间才又露出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你还因为忝忝记恨我？”

    听到忝忝这个名字，丁一怔住了，愣愣地盯着明琛，过了许久才一字一句道：“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忝忝？忝忝是谁？

    但贺阳明白，忝忝一定是一个很重要的角色，因为他看到丁一握成拳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

    明琛缓缓收起了笑容：“当年的事情，是我的错，你就那样离开，也是应该的。”

    丁一的手握紧又松开，像是平复了许久的心情，而后她慢慢地走到车前，打开了车门。

    明琛轻声道：“丁一……”

    “你闭嘴！”丁一并不想在人面前暴露这样的状态，她用力地握着门把手，似乎要将那冰冷的铁块捏碎。

    明琛是见过丁一这样的情绪的，只是没想到多年后再相见，她依旧没有释怀，攒了多年的话又咽回肚子里。

    丁一冷着一张脸，比冰山还要寒气逼人：“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明琛愣在车外，仿佛丢了魂儿，一点都不像是高高在上的财团老总。

    丁一不耐烦地按下喇叭，明琛这才仿佛清醒了过来，勾起嘴角，似乎是在自嘲。

    而后长腿跨上他的豪车，扬长而去。

    在学校里，丁一是一个异样的存在，因为她总是穿着学校的校服。

    特别是夏天，长裤长袖的校服显得特别怪异。

    丁一也不想的，可是，若不穿长袖便遮挡不住手臂上的淤青与伤痕。

    层层叠叠，没完没了。

    她愿意用厚重的衣衫来遮挡，哪怕大家都说她是怪物。

    那天，学校里多了一个异类。

    转学来的忝忝。

    她穿着正常的夏装，露出纤细的胳膊和略微瘦弱的小腿，而上面遍布伤痕，血痕累累，就连脸颊上也是时时肿胀，青斑点点。

    同病相怜的人总是惺惺相惜，他们成了朋友。

    成为了共同躲在黑暗里自顾疗伤的小兽。

    丁一遭受的是真心实意的拳脚相加，而忝忝，经历的是烂醉如泥的喜怒无常。

    丁一永远都记得，那个明晃晃的夏日。

    丁一主动向那个努力拉扯自己衣袖也遮不住脸上淤青的女孩走了过去。

    “我叫丁一，甲乙丙丁的丁，一二三四的一。”

    对面的女孩笑靥如花，却笑得极为难看：“我叫余忝忝。”

    丁一吸吸鼻子转过头：“你别笑，你笑起来好难看。”

    两个满身是伤的女孩，就这样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朋友。

    丁一觉得忝忝是一个很不一样的女孩，与周遭的同龄女孩都不一样。

    她稚嫩又青肿的脸颊下，是一颗经历了更多的破碎斑驳的心。

    无论什么时候她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容，不论脸上是如何的触目惊心。

    每次看忝忝笑，丁一都觉得很难受。

    忝忝每每摸着丁一略微犯肿的脸，却笑得温柔：“我们家一一自己都很疼，却还总是心疼我呢。”

    丁一的幼年记忆里，除了外婆的温暖，就只有剩忝忝的关心了。

    丁一虽然满身青痕，但忝忝更是全身无一处完好。

    老师看不过，家访被骂多管闲事，警察来了，都说这是家庭教育。

    那个夜夜被拳脚相加的女孩，身边却连一个人都没有。

    而丁一觉得，至少自己还有外婆，至少那个人还会顾及外人的眼光，极少会在脸上留下证据。

    所以，那个日日假笑着的女孩，更为可怜。

    她觉得忝忝是被蹂躏的公主，而她自己，想成为能保护她的骑士。

    可是，他们都太年幼了，连自保都做不到。

    忝忝偶尔会闭上眼睛，眼角的泪水，顺着脸颊的弧度淌到勾起的唇角，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曾经，他还是当我是女儿的。”

    丁一总是对此嗤之以鼻，当他们的女儿可能是上辈子烧杀抢掠了，这种倒了万年大霉的事情怎么会落到我们头上。

    丁一见过那个手握忝忝抚养权的男人，只是在路上碰见过。

    那个男人看到忝忝的那一瞬，巴掌就狠狠地朝忝忝扇去，然后骂了一句婊子便又走了。

    忝忝踉跄了一步，却还是费力站住了。

    脸颊迅速地红肿起来，但嘴角依旧勾了弧度。

    丁一在一旁都来不反应，脑海中不知哪来的声音在嗡嗡作响，自己也曾在这个地方被扇了一巴掌，被骂了类似难听的字眼。

    她在冲上去和那个男人拼命和抱住忝忝中选择了后者，她和忝忝多么相似啊，互相经历着彼此的一切。

    她咬紧了后槽牙，觉得自己不配做忝忝的骑士。

    她们都是一样可怜的孩子，都是被当作发泄情绪的出气筒罢了，只是丁一有社会认可的家庭，而忝忝却只有那个拥有她监护权的男人。

    两个女孩子抱团取暖，无话不说，但忝忝始终是有着秘密的忝忝。

    而这个秘密便和明家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