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更深处

第006章 跟踪

    一个寻常的兵油子抢劫犯,怎么会有如此标准专业的手法?即便是一个专业的抢劫惯犯,拥有如此精确的枪械技能也绝非寻常。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如果他是一个专业的资深劫匪,断不至于去抢劫一个平平无奇不值几个钱的小书店。

    一个已经六十岁左右的书店老板,咋遇抢劫之后,怎么会很快镇定如常平静如初?如果说在现在这样的乱世之中,他是历经多次被抢劫的洗礼,也不应该被抢劫后十分钟不到,却依旧恢复到镇定自若,简直是和没发生任何事一样的冷静。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个看似软弱的郭厅长。作为一个堂堂中将厅长,即便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勇敢战士,但他一定经历过枪林弹雨生死考验。今天骤然面对一个看似普通的抢劫犯,他会是一个毫无反抗和慌乱应对的怂包?被劫之后,一声不吭,看样子更是被吓得差点尿了裤子,然后提上裤子一言不发急匆匆地溜走。这绝非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所为!

    还有,这个劫匪的一个奇怪的抢劫行为。他在抢劫完郭厅长和书店老板之后,即便是看不起而且不屑去抢劫包括曹制岳在内的店内其他三人,那他一定会继续抢劫书店的藏钱匣子和收钱的抽屉,甚至或有的其他较为贵重的物品。但是这个劫匪只洗劫了郭厅长和书店老板身上的钱物,没有去逼问和抢劫其他。

    所有这些汇总起来,只能说明一点:郭厅长、书店老板和抢劫犯,都是一伙的,刚才发生的这场精彩绝伦的抢劫案,都是自演自导演给曹制岳和其他人看的。

    更或者,当时在书店正在看书的那对年轻情侣,也是他们的同伙。

    如果是这样,那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是郭厅长等已经发现了曹制岳的身份,才导演了这场抢劫案,目的就是为了欺骗曹制岳,摆脱他对郭厅长的跟踪,制造其迅速逃走的机会。

    第二种可能,就是今天郭厅长是来这个书店是为了接头或者传递情报的,所谓的劫匪抢劫案等等,都是为了掩人耳目,就是为了顺利地拿走郭厅长带出来的情报。

    劫匪把抢到的一些现金和物品,统统装进工郭厅长的公文包里,然后带着公文包离开了。

    这个劫匪很可能已经“抢走”了郭厅长带出来的情报。

    不论是那种可能,只能说明一点\u00ad:这个郭厅长确实不简单,他或许就是泄露情报的那个内奸。

    现在的问题是,是不是立刻向戴笠汇报,迅速对郭厅长等实施控制抓捕?

    曹制岳没有去追已经消失的郭厅长,也没有再去郭厅长家附近蹲守。他知道,如果郭厅长是个资深的间谍,他今天来书店就是为了把情报传递出去。那么他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他不会再涉险去其他任何地方。或许此时此刻他已经溜回了家,正准备舒舒服服地洗一个热水澡,然后打开一瓶酒,仔细品尝他战斗告捷的胜利滋味。

    事不宜迟,他需要立刻向戴笠汇报,马上抓捕郭厅长。否则一旦走漏风声或者郭厅长有所察觉,像几个月前的汉奸张玉迟那样悄无声息地提前逃走。

    那样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曹制岳火速赶回罗家湾9号——军统局本部秘密办公地。

    但戴笠并不在局内,而且,管秘书传递给他一个准确的消息,戴老板已于昨晚十点出差,至于具体去了哪里,他没有资格知道,需要曹制岳亲自去问毛主任去。

    曹制岳出了管秘书的办公室,快步走向毛主任的办公室。

    走了七八步,曹制岳忽然停下了急促的脚步。

    他的内心忽然涌出一种感觉,这个看上去浓眉大眼英姿飒爽腰杆笔直一身正气的作战厅郭厅长,不像是一个投靠日伪的汉奸!

    再说,郭厅长身处高位,位及中将,没有确凿的证据,加之戴笠又不在,或许毛人凤也没派人立刻抓捕他的胆量。

    如果自己现在这样贸然行动,只会起到打草惊蛇的“良好”作用。

    还有一点,在戴笠看来,他曹制岳是一个颇有城府做事细致的人,现在这样进行唐突的抓捕,会不会给戴笠一种他曹制岳急于求成立功心切的判断。

    万一……,对郭厅长抓捕后,并没有取得确凿的证据,全凭这一次“抢劫”的经历来判断,郭厅长的汉奸的罪名是万万不能成立的。

    曹制岳在宿舍里一直想到凌晨一点,也没有想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不得已,他咬牙决定,继续对郭厅长实施跟踪监控。

    他坚信,是狐狸,终究会露出尾巴的。

    但接下来的一连三天,郭厅长没有一点异动,每天早上都是准时按点上班,每天晚上都是老老实实回家。

    或许他最近的情报传递任务已经完成,他心里正暗自得意。

    郭厅长没有动静,曹制岳也没有行动。他每天都是对其进行秘密跟踪。

    直到第四天。

    下午四点差十分,郭厅长出了国防部大楼。

    曹制岳从德国造望远镜里清楚的看见,今天的郭厅长并没有专车出行。他是步行出走到了国防部门口,对着向他敬礼的哨兵挥了一下手,脸上似乎还带着那种标准的笑意。

    他出了大门,向右拐,继续步行向前。

    这条路是他每天上下班的路线。

    难道郭厅长今天清闲没事,乘早下班步行回家?

    曹制岳迅速换上一身带着三个破洞的粗布衣裳,赤脚穿上一双露着脚指头的破布鞋,拿过一个已经绑好布条和绳子的木头棍,将手枪憋在后腰里,不紧不慢地下了楼。

    此时的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重庆棒棒。

    已是初春十分,重庆已经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大街上到处是来来往往的人群。从国防部离开,再往西走三里路,已经进入闹市区。有钱的坐轿,没钱的赤脚,大街上北边向阳的一侧,一排排擦鞋匠坐在小凳子上,有男有女,但更多的是五六岁到是十几岁的孩子,衣衫褴褛瘦骨嶙峋,每一个个期盼的眼神在渴望着下一个光顾的客人。成串成队的棒棒军,都在争相涌向一个个开车或坐轿的有钱人。

    在多年抗战的艰难和日军无差别的轰炸之下,此时的山城,已是满目疮痍。

    曹制岳的牙齿咬得更紧了。

    在郭厅长回家的路上,他一直不紧不慢地走着,偶尔抬头,看着楼后远山上已经翠绿的山峰。

    在郭厅长十五米开外,曹制岳扛着棒棒也是不紧不慢地走着,他时时举目四望,似乎在寻找下一个的客户。

    就这样在不紧不慢的春天的黄花园路上,郭厅长和曹制岳一前一后,一直不紧不慢地走了二十多分钟。

    忽然,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划破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