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脊远去，此时渔船已经驶出了巨岩码头，海水飞溅面盘，味道咸涩。

    天神的眼睛越来越明亮，有个长着疙瘩脸的男人径直朝他走来，目光麻木，双臂摆动特别夸张，像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浓烈酒气立即搅浑了四周的空气，乌影离本能想避开此人，根据过往经验，这样的人一般都是趁着酒劲发疯发狠的闹事者。

    一把匕首陡然从灰色的雾气中划过，虽还隔着三米距离，他已确定自己就是这个疙瘩脸男人的目标。

    他的背脊抵着木箱子，目光迅速搜寻四周，不见一个人影，看来是有备而来。

    “报仇还是猎杀？”乌影离尽量保持冷静。

    “猎杀。”疙瘩脸脱口而出。

    猎杀犹如权贵的狩猎，就是有神秘雇主出钱，通过掮客张罗，一群杀手对猎物展开必杀的游戏，谁猎杀成功赏金就是谁的。

    一般这样的猎杀游戏，是直至猎物死亡为止。

    而他，竟然也上了猎杀的榜单。

    榜单都有具体赏金，若是有特殊要求，比如死法、死期、死地等等，会额外加赏，而赏金最高者就会居于猎物榜首，次之居二，以此类推，排列成榜。

    猎杀游戏共有三个榜单，一为猎物榜，二为杀手榜，三为赏金榜单。

    猎物榜几乎是杀手随身携带，也许顺手就能解决一个。

    杀手榜叫猎手榜，为雇主挑选可信赖的杀手。

    而赏金榜，钱越多，参与游戏的猎手就越多，也称为群猎，是一群杀手为了同一个猎物而展开的不限期的狩猎。

    “杀我多少钱？”他认出了这个男人，正是在他上船后，急与船主交谈的那个侧脸男人。

    “一个银月。”疙瘩脸并不急于杀了猎物，摇晃着脑袋，“第一次见到猎物自己主动送上门的，有些不习惯。”

    用猎物的船钱猎杀猎物！“真是好买卖！”乌影离咬牙切齿道。

    面对他的出海请求，船主几次拒绝，最后佯装熬不住银月的诱惑，才冒险带他出海，原来是为了让猎物放松警惕罢了。“船主的演技不错！”

    “船主是个大好人。”疙瘩脸用目光玩弄角落里的猎物。

    除了正面硬刚，“大好人？”他清楚自己已无处可逃。

    “没有船主大人，今晚我要如何赚一个银月？”疙瘩脸说，“这是老天爷赏赐给的运气。”

    “放了我？”他亮出了最后一个银月。

    “行有行规，猎手只狩猎。”疙瘩脸的眼珠子却死死地攫住了银月。“何况你还在赏金榜单上，就算我今日放过你，在你死之前，还会遇见其他猎手。死在哪一个猎手手里，对你没有区别，却能为我积攒经验。”

    “你想上猎手榜单？”他才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个银月的事情。

    “哪一个猎手不想上猎手榜单呢。”

    酒气在疙瘩脸的胃液里发酵过似得，比茅厕的味道还熏人。“谁要杀我？”想要嫡主是死的人太多了，以至于乌影离根本没有办法确定到底是哪一个雇主。

    “不清楚。雇主只与掮客往来，猎手从来不见雇主，这是规矩。”疙瘩脸说，“买卖不是我做的，我只负责杀人。你想知道，我都不知道。你可以想想自己喜欢的死法，是脖子还是其他部位？我建议脖子，因为我喜欢。”

    “除非你给我想要的，”他将手臂伸出去，“否则就喂鱼了。”

    “你只要不死在城里，死在哪里都是意外。”疙瘩脸告诉他，“我只听到这么一句。”

    嫡主死在恒城里，五系和城主一定会查得水落石出。此事过大，白昼大帝和天下五系都会直接调查，火系那对父子绝对不可能如此愚蠢。倘若是城外，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嫡主之死也就是天意如此了。

    除非找到掮客。

    但掮客众多，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

    若是能活着下船，他倒是可以去问问荒废情报的那个无名子，为何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一城嫡主之死，必定震惊天下，可若是嫡主犯错，违背禁令，死在海里，那就是死有余辜。

    按照继承法，水系为了延续嫡系的地位，必然会推出一位次继承人。

    这个继承人本不存在，但嫡主死了，水系必须有一位旁系血亲继承者继位。

    因为次继承人只能在水系中产生。

    故而，要杀他的人只能是水系中人。虽然确定了敌人，但乌影离依旧没有把握，究竟是水系中的哪一门？

    “你不是他的对手。”脑袋里传来归一的声音，“不要硬碰硬，对方根本没把你的反抗放在眼里。”

    即便如此，乌影离的手还是摸向了腰间，昂起下巴，发现杀手浑身上下都布满了旧伤痕，裸露在外的皮肤已找不到一块完好的。

    不过，杀手的手掌经长期使用匕首，已磨出了厚厚的一层茧子。

    这得杀多少人？他有一瞬间恍惚，醒来的刹那就发现远处还有一双老鼠一般的眼睛在注视着船尾。

    锵！乌影离拔出了长剑，狭窄的空间让长剑瞬时失去了优势。

    “剑术修炼者？”疙瘩脸依旧面无表情。

    “你未必能杀死我。”他必须活着。

    “很久没有人和鱼能从我的匕首下逃生，今夜你也不例外。”疙瘩脸摇摇头。

    “如果今夜我可以不死，”他只能相信有钱能使鬼推磨了。“你想要什么？”

    “我已经得到了一个银月。”疙瘩脸不为所动。“我只是一个猎手，不是贪婪成性的商人。”

    “百金如何？”他继续说服，杀手衣衫单薄。

    “什么！”疙瘩脸皱起眉头。

    “百金足以买一艘大船，你也可以成为船主。”他祈祷有钱能使杀手不再固执。

    “你只带了两个银月上船。”疙瘩脸说。

    杀手缓缓逼近，他像只兔子一样无处可逃跑。

    “我还不能死。”他急声道，“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

    “所以我必须杀死你。”疙瘩脸说。“雇主要杀你，必然是不想让你做那些事情。”

    “你可清楚我是谁？”他不得不问。

    “是人是狗是鱼都不重要！值一个银月就行。”疙瘩脸上没有一丝同情，冷漠的声音没有任何商量的可能。“无论你是谁，都是个人头而已。”

    匕首的光晃着他的双眼，乌影离的指甲抓在木箱子，双腿猛然用力跳上木箱子，朝黝黑的海水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