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井底之蛙
张以诚并未如往常那般去往田中劳作。
此刻,他正静静地躺在卧房的床上,手里捧着那本《道德经》。
机械的翻着书页,他眼神空洞,显然心思根本不在眼前的书本上。
“昨日两拨人正在山顶争斗。”清晨道引轻描淡写的回答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争斗?
开玩笑的吧…
什么样的战斗能弄出那么大的动静?
高武世界、仙人斗法?
开山裂地,破碎虚空,一剑横跨十三州?
一丝恐惧悄然爬上了他的心头。
张以诚清楚地记得,那山顶传来的隆隆巨响声,声声如同天崩地裂,自天边滚滚而来。
搅得清晨刚穿戴整齐,正准备出门的自己心神不宁,甚至下意识的以为是山崩了。
最终却什么也发生。
摇了摇头干笑一声,他放下了手中的书,目光转向了屋外延绵的山峰。
也不是自己不信任老道。
只是…人力真能达到这种程度么?
“张道玄。”
正在张以诚神游物外的时候,道引沉稳的声音却再次将他拉回现实,他扭头望去,只见这老道飘荡在他床前,挥舞着手中拂尘,神色平淡。
“有人闯入三清宫。”
“多少人…?”张以诚心中一紧。
“仅一人。”
“嗯?”
“此人命在旦夕。”
…………
三清宫,石牌下。
一个疲惫的身影摇摇晃晃,终于是支撑不住,失去了平衡,轰然摔倒在地。
黑色的甲胄发出令人揪心的摩擦声,他吃力地伸出手,一寸一寸,艰难而又执着地挪动着身躯缓缓前行。
原本强壮的身躯已是遍体鳞伤、伤痕累累,每一处伤口都深可见骨,暗红糜烂,血肉模糊。惨烈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不忍直视。
此刻的周战荣已是气若游丝,奄奄一息地在这冰冷的地上垂死挣扎。
“将军……等着我。”
他费力地抬起了头,嘶哑出声。
石牌后,宫殿恢弘威严,殿门紧闭,像是在拒绝着外界的一切。
眼中红光骤然亮起。
“战荣豁出一切,也要求得云雾山主为您报仇!”
半日前。
阳光透过云层,斑驳地洒在一座荒峰上。
这里怪石嶙峋,突兀林立,显得荒凉而又古老。
一行黑衣人士气低落,疲惫地驻足而立。
正是因周战荣口中消息,急行至此的鼠祚等人。
“应该就是这儿了,动手。”
鼠祚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随后轻轻地调整了下绑在身上的带子,确保背后瘫软的虎咆能够趴的更为舒适。
随着他的命令,黑衣人四散开去,迅速有序的行动了起来,以极高的效率搜寻着什么东西。
不时有大石被推倒,石下泥头被小心挖开。
一时间这寂静荒峰竟是热闹非凡。
见到众人有条不紊,秩序井然,鼠祚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蹲下身子,再次掐起法决。
这已经是他第四次运起控心术,试图从周战荣口中获取更多有价值的信息了。
“再想想,韩文韬就没有再给你提到过其他什么?”
紧紧地盯着被摧残得不成人样的周战荣,他再次沉声问道。
“没有。”
周战荣在控心术的影响下,机械地回答道,声音空洞而无力,仿佛已经被榨干了最后一丝生气。
“可恶!”鼠祚恨恨起身,飞起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没用的东西!”
“嗷。”
身后传来一阵有气无力的低吼。
他刚才动作稍大,不小心影响到了身后的虎咆,想来是牵扯到了对方的伤口。
鼠祚立即稳稳站定,不再乱动。
他瞪了一眼神情呆滞的周战荣,冷冷道:“待会再收拾你!”
言罢,他眉头紧锁,索性趁此空档,开始认真的思索起自周战荣处收集而来的情报。
对方作为韩文韬亲兵,却对圣木一事毫不知情,所关注的更多是城主府的安全。
因此给到自己的信息,大多是日常护卫中注意到的那些可疑之徒。
至于为何近期增多…
鼠祚倒是对此心知肚明。
而逃亡途中,这人也是糊里糊涂,对韩府面对的敌人懵然不知,直至韩文韬告知后,仍执意将其护送至此。
嗯…倒是忠心耿耿。
鼠祚右手摩挲着下巴,继续思考。
云雾山主,这是韩文韬亲口确认的,按理来说,就应该是山腰处的宫殿主人,那个化形为青年模样的大妖。
所以他们是被这妖主蒙骗,以身做饵之后,又给放弃了?
不,不太对。
韩文韬没必要,也没这个能力,串通一个妖主在亲兵面前演戏。
要么,圣木早已转移,要么,就藏在此地。
想到这里,鼠祚仍有不解之处。
只是…一山两妖主,还相安无事…?
虽几率渺茫,也并不是不无可能。
“唔,两个妖主…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他瞬间放松下来。
“大人。”
就在这时,只见一名黑衣死士一溜小跑而来,直至鼠祚身前。
他单膝跪地,将一个麻布包裹高举过头,毕恭毕敬的说道:“大人,请看。”
“便是此物?”鼠祚目光急切,瞥眼看向周战荣,满怀期待地问道。
“是。”周战荣神情呆滞,木然回应。
“很好!”鼠祚满意的点点头,这才自死士手中接过包裹,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动作轻柔地小心解开。
包裹被层层叠叠的细心包好,随着他小心翼翼的拆解,里面的物品逐渐露出真容。
那是一本泛黄古籍。
封皮上书有《剑自然法真境解》几个银钩铁画的大字。
不是圣木?
鼠祚心下一沉,不再谨小慎微,直接粗暴的一把抓起古籍,开始随手翻阅起来。
一时间“哗啦啦”的翻书声阵阵,他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阴沉难看。
书里也没有任何关于圣木的线索,仅仅只是一本自传小说。
是的,类似文人随笔,侠客游记的那种小说家言,满纸荒唐,毫无价值。
“这就是你说的宝物!?”他一声尖厉的啸叫,恼羞成怒的将书猛的砸出。
这宣告了他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
“嗷。”
“我知道!别叫!”
古籍在空中翻转着,划出一道弧线,狠狠的砸在了周战荣的脑袋上。
只听得“咔嚓”一声,封口断裂,书页四散而飞,在风中凌乱地飘舞。
周战荣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顿时自浑浑噩噩中猛然惊醒,仿佛被人自虚幻的梦境中粗暴地拽回现实。
全身剧烈的疼痛,视线由模糊变得清晰,他的眼神逐渐聚焦,直到终于看清了眼前莫名愤怒的鼠祚。
“蠢货!你……简直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货!”尖利而冷冽的声音响彻在荒峰上空。
“你根本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而来,你根本不清楚韩家做了什么!”
“亏你还为韩家出生入死,忠心恳恳。”
每一个字都带着浓浓的尖酸刻薄,直直地钻进周战荣的耳朵。
“没想到韩文韬这老匹夫,居然拿这种东西来试探你。”
“真是一只可怜的小虫子……”
说到这里,鼠祚嗤笑一声,神情中满是毫不掩饰的不屑与嘲讽。
“将军不容诋毁!”周战荣怒目而视,挣扎着出声。
“看样子,小小的冀城就是你所有的一切?”
“小小的城主府,就是你生命的全部?”
鼠祚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猛地一脚踹向周战荣面门,而后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重重摔倒在地,口吐鲜血。
“你这样的人啊,我见多了啊。”他语气平淡至极,透着深深的冷漠。
“正义?复仇?别那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狭隘的观念束缚着你们,在这小小的棋盘上互起争端,在这斗兽场中相互撕咬,却永远都无法触及这个世界的真实…”
“呵…可怜的井底之蛙…”
“被人利用,被人提防却毫不自知。”
“你,对真相一无所知…”
尖利的声音在空旷的荒峰回荡,又顺着呼啸的山风渐渐远去。
周战荣只觉心中烦闷异常,气血翻涌,忍不住又是吐出一口鲜血,彻底晕死过去。
“简直就是浪费时间。”鼠祚摇摇头,不由的一阵意兴阑珊。
此刻的他已没了再下杀手的欲望。
“我们走。”
数名黑衣死士围了过来,小心翼翼架起了他和他背上的虎咆。
一行人步伐匆匆,向着山下迅速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蜿蜒的山路之中。
……
良久……
山风呼啸阵阵。
一个人影挣扎着爬起,身形颤抖,艰难地寻找着四散的书页,将它们一一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