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严师高徒
凡学之道,严师为难。——《礼记·学记》
魏羽祺脱口而出“他又不是——”,话没说完,神情突然变得扭捏起来,但这只是转瞬间的事,很快向赵緤怒道:“要你管!”
“一个时辰”,庄周迟疑道,“是不是有点长了?”
“对练功来说一点也不长。”公孙怡插嘴道。
庄周、赵緤都觉得奇怪,这公孙怡什么时候开始帮魏羽祺说话了?只听她续道:“周哥哥,我也正要说这件事,你以后也分给我一个时辰,我教你落尘剑法。”
“赵緤你可以教庄周剑法,这里你的剑法最高。”魏羽祺抢先道。
赵緤道:“我不合适。”公孙怡也说:“他不合适。”两人几乎同步说出。
“你们这是商量好了?”魏羽祺怀疑地看向两人。
赵緤忙道:“我的剑走的是快剑一路,是感悟性剑手。庄兄起步晚,如果能学到落尘剑法那样凝重精妙的剑法,那才真是获益良多。”
公孙怡道:“赵二公子太谦虚了,等周哥哥剑法精进之后,再和二公子学。我这种平庸的剑手只能教周哥哥剑招,而二公子是可以教剑道的人。”
这两句话说得赵緤飘飘欲仙,顿时对公孙怡大生好感。
魏羽祺欲言又止,她不愿庄周和公孙怡学剑,但如果不学,就算庄周轻功考了甲等,平均成绩仍然不能提升到乙,她心知公孙怡和自己一般心意,只好先让庄周去学吧。
庄周犹豫道:“落尘剑法是你公孙一门家传绝学,教我不太好吧。”
“是,人家就是家传绝学,我这就是巷闾末技。”魏羽祺起身便走。
庄周朝着魏羽祺的背景道:“诶,我几时说你是巷闾末技了?”
公孙怡突然也站了起来,满脸的不高兴:“她家的教你就好,我家的教你就不太好。”说完跑了出去。庄周叫道:“小怡,你这是?”
一个怪庄周看重她的,不看重我的;另一个怪庄周和她不见外,和我见外。两个姑娘,两样心思,一般情谊,可把庄周弄得一头雾水。
赵緤笑道:“走了更好,不然每天两个时辰,有你忙的。”
话虽如此,但第二天的“加课”仍然准时进行。魏羽祺手戴黑色的菱纹罗手套,一根树枝轻敲手掌,来回走动,摇头晃脑地说:“轻功当以气术为先,气术者,导气之术也——喂,严肃点,不许笑!”
庄周忍住笑意,继续听魏羽祺说:“练这逾墙身法,第一步便是学导气。我们先来学跳跃时,足少阴肾经的气该怎么走。”接着便细细指导庄周顺气与化劲的窍门,庄周用心记忆,但见魏羽祺莹白胜玉的脸上一副认真的表情,长长的睫毛下,双眸如水剪般晶莹,一颦一笑间都显得娇美无限,不由看得痴了。
“喂,喂!”魏羽祺不满地说道,“你到底在不在听啊!又想什么呢?”
庄周脸一红:“没,没想什么。”
魏羽祺瞪了一眼庄周,让他按之前她教的方式演练习提气登树,庄周不知刚刚她都讲了什么,但想上树有何难?他一跃而起,飞到树上。
魏羽祺微笑道:“练得不错,你下来。”
庄周松了口气,跃下树梢,岂料魏羽祺提枝便打,“我刚说完跳跃时‘中府’和‘云门’两穴要凝气不散,你全当耳旁风!还有是登树不是跳树!练的就是借力争力,抱元守一!以神为车,以气为马,行而不失,来往自熟。你竟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庄周吃痛,连忙施展轻功躲避,魏羽祺口中训斥、脚下追奔、手上打人竟是丝毫不误,庄周这才体会出她轻功确实高明。
刚挨过魏羽祺的“严训”,又到了公孙怡的剑术加课。庄周想小怡温柔似水,肯定不似方才那般“惊心动魄”,没想到拿剑的公孙怡颇有严师风范,脸上如罩严霜,半点不露笑容,一举一动,端重俨然。
“周哥哥,刚刚那招‘甚嚣尘上’使得不对,这剑不是直直上挑,而是先斜下借势,然后再一剑破空。”
公孙怡拿剑示范了一番。庄周跟学,公孙怡道:“跨步要小”,说着以剑背一击庄周脚踝!
庄周疼得哎呦一声,微有怨气,但念及这是为了给自己提高成绩,也不好说什么。
公孙怡察言观色,收起剑,软语道:“没打疼吧。”
“没事。”
“对不起,周哥哥,我学剑时做错了动作爹爹就是这么打我的,所以刚刚教你的时候不自觉地有样学样了。”说着眼眶一红。
庄周见状,忙道:“没关系的,我结实,你随便打,就是剑背剑刃千万别弄错,不然可就糟了。”
公孙怡笑了出来:“我又不是不懂武功的人,怎么会弄错呢。”她顿了顿,郑重其事地说:“以后我一定不打你了,好不好。”
“别”,庄周嘟囔道,“严师出高徒,羽祺教我的时候也厉害得很。”
公孙怡清丽灵秀的脸上忽然显出黯然的表情,但一闪即过。她振奋精神,举剑道:“周哥哥,我们再来!”
其实,无论是“落尘剑法”还是“逾墙身法”,都博大融通、淹粹精奥。否则怎能成为武林中闻名遐迩的道术绝技?想在一月内学足一成都几无可能,更何况时间本不足一月,而且传授者自身的水平也极为有限。魏羽祺、公孙怡见识、修为俱浅,自不懂这些道理,凭着一腔热情让庄周跟练,本属强人所难,亏得庄周天资绝顶,悟性非凡,又有大鹏真气为根基,居然也让他练得有模有样。
但两人还嫌不足,越临近大考,越热切地盼望庄周能更上一层楼。她们不知自己因为从小修习道术,耳濡目染,层层积累,又有名师指导,故而觉得一切顺理成章,而庄周十八岁前从没练过武,进展却能如此之快,其实已远超两人数倍了。
这天夜里,庄周不想看到魏羽祺失望的目光,希望把她所教的“俯仰六步”练熟,也不管晚上霜寒露重,便径自出门,到林场里上轻功课的地方练习。那有唐令仪老师留下练功用的脚印,正好可以一试。谁料走近才发现,一个粉衫少女正踩着那些脚印,专注地来回奔跑着。竟然是姬婉儿!
只见她跑了两遍,便停下休息,然后继续,循环往复,庄周这才发现,她每次停下后再次奔跑的步法已然和上次不同。原来她在寻找最快通关之法。庄周不禁对她的刻苦勤奋大为感佩。姬婉儿忽然停住脚步,手上窜出一团火焰,一脸警惕:“什么人?”
庄周想自己本无意偷看,被发现真是尴尬之极,正要出来解释。突然林子里走出一个人来,声音冰冷:“我自顾自地走路,跟你有什么关系?”
姬婉儿的手掌并没有放下:“薛凌萱,你大晚上穿着夜行衣,想要干嘛?”
庄周闻此,心头一震。自从经过山鬼一事后就感觉薛凌萱身上有很多谜团,为什么她会蚩尤术?为什么认识泱漭林中的路?为什么不让我提那个山洞?那个洞中的物品是她备下的吗?她第一次和山鬼交手是在登堂路,除了要去八峰岭的人才会经登堂路到入室桥,她是低阶弟子,本不准去八峰岭,那她那天在登堂路干嘛?
虽然好奇,但毕竟答应薛凌萱保守秘密,也就把这些疑问强压心底。陈老伯死后,庄周内心总是觉得隐隐不安,但又说不出是何原因,现在经姬婉儿这一句话,立刻将他的疑虑勾了出来。原来他潜意识中一直在怀疑薛凌萱图谋不轨!损益阁内的石室是因邪君而封,邪君以蚩尤术闻名,薛凌萱又会蚩尤术,难道陈老伯的死竟和她有关?
只听薛凌萱说道:“你得你的甲等,又没人和你抢。”一跃便飞进树林。庄周马上施展轻功跟随在后。也多亏庄周这段时间学了魏羽祺的“逾墙身法”,身段轻盈,不然立时就会被发现。他一路跟随薛凌萱,看着她进入“北辰殿”中。此时殿内空无一人,她去做什么?
庄周也跟着进殿,却发现薛凌萱不见了!
正蹑手蹑脚地寻找时,忽然一剑刺来,庄周来不及细想,一掌拍出荡开那剑,薛凌萱倒退两步:“你的武功又大进了。跟踪我干嘛?”
庄周也不讲什么客套:“我问你,陈老伯的死和你有没有关?”
这把薛凌萱问的一愣,“你怀疑我?”
“是。”
薛凌萱清丽白皙的面容上闪过失望之色:“我和那件事没关。”
“那蚩尤术——”
“你准备告密吗?”薛凌萱直视庄周的眼睛。
“当然不会,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说。但蚩尤术是邪君的邪术,你不分——”
“你懂什么是正?什么是邪吗?”薛凌萱露出鄙夷的神情,头也不回得走出了大殿。
庄周本来还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但不知怎么的,刚刚薛凌萱说完那句话,有种凛然不可侮的感觉,反而自己倒像是理亏的一方。他望着远去的薛凌萱,她那似乎弱不禁风的身子在冷月映照下显得格外清瘦。
中宵风露,此花幽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