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坐镇指挥的苏剑，听到顾世的话暗道不好，这小子不会是察觉到什么，故意抖出消息好趁机脱身吧？

    不过他显然是想多了，顾世安坐如泰山，还热情的给定住脚步的服务员招手。

    “嘿，兄弟，这边，是我们这桌的菜。”

    那服务员显然是个“生手”，迈着略微僵硬的步子，战战兢兢地把一大托盘牛羊肉和蔬菜摆在了桌上。

    顾世拿起一副公筷，熟练地把食材分批放入滚开的锅里，趁着它们在最美味的火候捞出来，放在苏惑的酱料碗里。

    “吃吧吃吧，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吗，人啊，不管在什么时候，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神色难明的苏惑，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一股酸楚从鼻腔中蔓延，喉咙像是吞了冰块一般哽咽。

    她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八年前，刚上初中的自己，被关在恶臭狭小的面包车厢里。

    那双浑浊但充满了淫邪的眼睛和两只粗糙肮脏的手，差点将她的一生都困在梦魇当中。

    而在那时，顾世像是大英雄一般从天而降，将所有腌臜的、恐怖的东西一扫而空。

    直到今天，苏惑也不知道那个变态和他的面包车消失到哪里去了。

    但顾世带着惊魂未定的苏惑，吃了她人生中最满足的一顿饭，那也是她第一次认为有人比妈妈做饭还要好吃。

    那时还不是很熟悉的“故事哥哥”告诉自己，人不管在什么时候，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这句话，两人的立场甚至都可能站在了对立面，但苏惑还是止不住地流下眼泪。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拼了命的揽下这个任务。

    是因为女性的身份天然会让对方产生安全感？

    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更能够让顾世放松警惕？

    不，都不是，苏惑直面内心后才知道。

    她觉得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审判顾世，就算自己也不例外。

    他可能是下一个对社会造成极大危害的杀人魔？他可能让更多的家庭承受丧亲之痛？

    苏惑不敢想自己仰慕了那么久的“故事哥哥”如果成为了人人喊打的恶棍，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苏惑第一次如此感谢自己的身份，身为人民警察，她的天职就是挡在群众面前，直面危险。

    而现在，身为人民警察的她，可以在仰慕的人成为罪犯前，阻止他。

    她在衣兜里摸到了几个金属质感的东西，苏惑没有理会那对圆环，反而掏的深了些，拿出一样东西轻轻放在顾世手里。

    接着她把手掌摊开，一截白如凝脂的手腕露了出来。

    “故事哥哥，你不会杀人的对么？”

    ……

    苏剑全程死死盯着监控，见到苏惑竟然给顾世递上了凶器，他嗓子眼的位置已经能看到噗通狂跳的心脏了！

    而顾世和苏惑周围的几桌“食客”，更是完全僵住，他们生怕自己一丝一毫的异动，刺激到顾世，造成不可挽回的恶果。

    马先脸色惨白，死死捏住监控器的边缘，指节泛白，监控器的外壳都被大力压迫的嘎吱作响。

    “姑奶奶…姑奶奶……你到底在干嘛啊……”

    ……

    顾世耳畔还回响着苏惑的问题。

    “你不会杀人的对么？”

    看着自己手里的那一柄锋利小刀，他温和笑了笑。

    顾世轻轻地把折叠刀的刀刃收回去，然后放在苏惑的掌心，起身拿起苏惑的风衣，从里面掏出了手铐，利落的给自己戴上，卡榫的咔咔声过后，顾世的两只手都牢牢地被拷住。

    “这样他们会放心一点，走吧，我们回局里说。”顾世的语气简直如同他才是警察。

    周围一圈的食客腾地站起了身，连刚刚那个笨手笨脚的服务员都从老远的地方跑了过来。

    苏剑的声音从隐藏耳麦中传来，阻止了他们一哄而上将顾世制住的打算。

    苏惑这时候才缓过神来，坐在椅子上茫然抬头，手里还下意识捏着那柄小刀。

    她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站在面前微笑着的顾世，还是和当年那个大英雄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差别。

    顾世见她起身，刚要抬脚，却被苏惑叫住，她用自己的白色风衣，搭在顾世臂弯上，遮住那对明晃晃的手铐。

    而苏惑自己也轻轻靠在顾世身旁，用手挽着他的胳膊。

    这样，两人看起来更像是亲密的兄妹，而不是警察和嫌疑人。

    ……

    “小顾，你别紧张，我们只是以防万一，才使用特殊手段把你请过来，警方只是想了解一下你和云启接触的情况。”马先面带微笑，尽量化解着快要凝固的空气。

    凝固的原因无他，身边的苏剑，眉毛都要立到天上去了！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煞气！

    反观顾世，即便手脚都被牢牢固定在审讯椅上，依旧是那副灿烂的样子，马先有时候都怀疑，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儿会让他惊慌失措么？

    “队长…”

    “干啥！”

    “……要…要说词儿么？”

    “废话！这是正规流程！”

    马先被苏剑凶了一顿，他也习惯了，于是干脆利落地拿起笔，等老苏开口，他好做记录。

    “姓名，性别，出生日期，家庭住址……”

    “顾世，男，2015年7月1日，住址是您家楼下。”

    “顾世！你严肃点！”

    “好嘞好嘞，翻斗花园2号楼2001室。”

    “3月22日凌晨，你在什么地方。”

    “明华大道3号路口旁的一条楼间巷。”

    “你在那里做什么。”

    “我发现了警方在通缉的犯罪嫌疑人，尾行过去将她制服了。”

    “你有没有受伤！”苏剑的语气一瞬间紧张了起来。

    按照苏惑的推测，但凡被云启攻击过，却又侥幸活下来的，都将有可能成为新的杀人魔。

    “哦？为什么这么问？你们已经推演到这种程度了？是谁的想法？”顾世没有回答，反而很感兴趣地反问回去。

    “是我们家苏苏的想法。”苏剑不知怎么的，一时间得意忘形，竟然脱口说了出来。

    顾世偏头看向审讯室内的单向镜，视之如无物地直接和观察室内的苏惑对上了视线。

    他赞赏地点了点头，接着又看向苏剑摇了摇头。

    “你们的设想中，云启作为感染源头，会创造出无数的杀人魔对吗？”

    “方向很正确，但是深度还不够。”

    说着顾世做了个推眼镜的动作，即便他根本不戴眼镜。

    “云启的问题不是杀人，真正的问题是‘反向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