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余兴节目
丹泽尔·奥兰特尔眯着眼将酒杯中的液体送入口中,他对现在的场合有些失望。
这是一场宴会,而且主人公并不是他。
丹泽尔并非讨厌宴会,对于他这样出生在大贵族家的孩子来说,从母亲肚子里出来时,不,或许比那还早的时候,就得背负着不辱没家族威名的使命。
他并不觉得这是件不公平的事,贵族们享有特权,为之付出一些努力本就不算什么。
他的父亲是这样教导他的,而他也深以为然。
话虽如此,要说丹泽尔对家族的感情很深,那倒也不尽然。
他以奥兰特尔家的第二继承人身份成长,而一旦他取得什么成就,那么旁人送上的赞美总是会变成“不愧是奥兰特尔家的孩子”。
不然就是“大贵族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也或者是“天才只会存在于一个充满荣耀与光辉历史的家族”……
他是家族的一份子,但不知从何时起,他所做的一切,都好像成了被家族所概括的名词。
拥有自己的人生,对丹泽尔来说,似乎永远只能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丹泽尔不是个矫情到,因为这样的理由就放弃前行的懦夫,但这还是在他的内心引起了一点波澜。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完全承认是家族造就了他,但至少有一点,他的确对自己完全靠着家族成长这种说法存在不满。
也许是为了向父亲证明些什么,他选择了与待在温室中读着魔法书等教材,就能顺利成为魔法师的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条路——成为一名魔法骑士。
当他这么表示的时候,周围的人都觉得他疯了,几乎没人能理解他这么做的理由。
没什么人看好他,至少在家族中没有。
那是段艰难的时间,连丹泽尔的父亲,都明确表示了这不符合家族的决定,让他为家族的利益而活。
理所当然的,从前那些簇拥着的人现在都成为了反对他的力量。
他们认为离开了家族的扶持,丹泽尔再优秀也只会泯然众人。
重重打击,只差一点就能彻底打倒那位渴望证明自己的年轻人。
丹泽尔也迷茫过,离开家族的支持,他的确举步维艰。
可他还是坚持了下来,尽管艰难,他还是努力证明了自己的才能。
他用自己的努力,成为了一名技巧丰富,实力不俗的骑士,还是一名优秀到,能够被四大骑士团中最不可能讲背景的雷光骑士团所看重的骑士。
这也让他与家族经过数年的冷战后成功达成了和解。
他原以为是自己的努力给了他和家族谈条件的底气,可事实并非如此,家族只是缺少一枚他这个位置的棋子,一枚可以为了家族的利益进行政治联姻的棋子。
这彻底刺激到了丹泽尔狮子般骄傲的心,一直以来用礼仪伪装的假面被他摔破。
这个年轻人向所有他所见过的人,证明了他的血管中,的确流淌着奥兰特尔家最暴烈的血液。
他的手足够稳,他的剑足够利。
奥兰特尔的愤怒必须用血去平息。
他成功赢得了尊重,以他原先没想过的那种方式。
更古老,也更血腥的方式。
当他把刀架在了他的兄弟,奥兰特尔家第一继承人的脖子上时,丹泽尔意识到了“世界上不会存在两个同时生气的奥兰特尔”的理由。
他平息了他兄弟的愤怒,用以性命为威胁的方式。
有的时候,你不必赢过所有人,只需要赢过和你站在同一座天平上的那个人即可。
丹泽尔得到了自由,但自由本身也是一种不自由。
他的确迫使家族改变了主意,但与此同时,他也彻底开启了奥兰特尔家下一代的第一继承人之争。
以他曾设想过的方式,却不是因为他设想过的理由。
丹泽尔逐渐意识到了一件事,他也许可以赢过他的兄弟,但他不可能赢得过奥兰特尔家族。
家族永远是赢家。
于是他变得有些骄狂,又或者不是变化,而是他骨血中本就带着追求唯一强权的意志。谁威胁了他的权力,谁就是他的敌人。
但他不可能大得过家族。
无论何时,丹泽尔·奥兰特尔都得带着家族的名字,即使丹泽尔这个名字在前,可若论重要性,它是比不过后面的奥兰特尔的。
可这套逻辑反过来也同样成立,无论丹泽尔干了什么丢人的事情,奥兰特尔的名字也会得到同等,不,应该是远在同等程度以上的污名。
这成了丹泽尔·奥兰特尔在那场事情发生后的主要方针。
他会对自己心血来潮时随便听说过的小妞放话。说要娶对方为妻,然后幻想着家族的老头们会因此勃然大怒,哪怕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相信这只是胡话。
无法彻底反抗,也要反抗,丹泽尔用他的任性向家族展示着自己的绝不妥协。
然而事实是残酷的,这种不成熟的行为,在那些掌权人的眼中,不过是婴孩无奶时的哭闹。
丹泽尔自己也知道,这在那些族老的眼中一定非常可笑。
可他能怎么办?抛弃这个名字远走高飞,去一个谁都不认识他的地方寂寂无名?
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想要成为一个英雄,可他听说过的英雄都有一个响亮的姓氏。
他听过的英雄中,没有一个会以自己的姓氏为耻。
英雄总是在路上,不是在拯救受到苦难的人,就是在前往拯救那些人的路上。
丹泽尔觉得自己有些堕落了,所以他才会在拉扎诺大学这种地方蹉跎,不知何时才会走上属于他的那条英雄之路。
他应该随手抄起一把剑,揣上几枚金币就步向远方,但在现实中,他却坐在贵宾席上,等着向宴会的主人公道贺,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在拉扎诺大学竞技大会第二轮的小队战中,输给了乔桑家族的乔治,还有他那几名没有响亮姓氏的队友。
那让他在于家族的“博弈”中,与拉扎诺大学最优秀的几位贵族子弟的对峙中,站到了下方。
他这辈子,还没习惯过被人当做余兴节目。
因此,当丹泽尔看到穿着深蓝色校服的安瑟时,一眼就认出了这位会让他难以抑制住怒火的对象。
“把他带上来,就带到这里,我的旁边。”
奥兰特尔家的少爷决定任性地使用下特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