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树西风

第二章 意气风发

    八月的省城,正值酷暑。秦榣峰一下火车,就感到有一股热气蹭蹭地从地面上冒出来,并迅速将其团团裹住。好在人逢喜事精神爽,再热也无法消耗他“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兴奋与喜悦。

    秦榣峰一出站,便看到好几个出站口都有学生志愿者举着“黔州大学欢迎你”的接站牌,这让他顿时生起一种亲切感和归属感,感觉就像是回家一样。是的,未来三年,他将在这所大学度过,将深切地体验他心心念念的大学生活。那一刻,他的头脑中全是未来三年内可能出现的种种美好场景,一幕幕都那么美好而真切……

    由于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浮想中,以至于他几乎没听清接站的师兄师姐们关于黔州大学的介绍,以及关于新生报道事项的温馨提示等内容。他已经迫不及待,只想着能早一些进入校园,对着学校的正大门大喊三声,“久违了,我的大学,我终于来了!”

    可当他驻足于黔州大学的正大门前时,大喊三声的想法只能算是实现了一半,因为他只是在心中大喊,但这已足以让他心跳加速。为了不让别人看出他的激动之情,嘲笑他像个土包子,他下意识地尽力克制住自己的兴奋,装着一副很平静的样子。那时,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看似平静的海面下实则波涛汹涌。一想到这个,他便不由得对大海生出钦佩之情。

    秦榣峰随着负责引导新生的师兄师姐们步入校园后,惬意地走在林荫小道上,神清气爽、身心愉悦之感油然而生。尽管这种感受在几个月前来参加考研面试时也曾有过,但他明显感觉到在程度上有很大不同,这一次的感受显然要强烈得多,多得似乎快要从心里溢出来。

    才几个月的时间,同一个场景,为什么给他的感受如此不同呢?他想了想,答案应该是心态上有了很大差别。那为什么心态会有这么大的差别呢?他继续在心里暗暗分析,很快便得出以下结论:上一次来面试时,他还未能确定到底能不能进这所大学,成为其中的一员。这次就不一样了,他已经是这所大学的研究生,是这所大学的其中一个主人翁了,于是归属感便瞬间爆棚。

    这就像人们在和异性交往时,在关系确定之前和确定之后,对对方的看法和感受自然不一样。而此刻,他与这所大学的关系已经非常明确——他可以对外宣称,他把黔州大学给上了!这种宣示主权的快感,让他浑身上下散发着荷尔蒙的气息。

    正是这种浓烈的荷尔蒙气息,让他在兴奋中度过了大学校园生活的第一天。也正是基于荷尔蒙的作用,尽管他一夜几乎未合眼,但并不觉得疲倦,而是精神抖擞,浑身充满力量。这种感觉,在他谈恋爱时曾有过,但那已是几年前的事了。结婚之后,荷尔蒙早被那些柴米油盐的世俗琐事及因三观不合而不断发生的争执与分歧消磨殆尽了。

    幸好,大学校园里的青春气息此起彼伏,让他充分体验到那种重生的喜悦。是的,就是重生。当他在顺利通过考研面试并听到老师们说“开学见”那几个字时,他就在心中暗暗发誓,要以此次读研为新的起点,在未来不断书写属于他的精彩篇章。

    正是凭着这股劲,秦榣峰在读研的三年期间,总是认真地听每一堂课,保质保量完成导师和其他老师安排的每一次学习任务,千方百计、竭尽全力地为自己充电。用他的话说,这三年,是他读书以来最用心的三年。

    当然,能让秦榣峰如此用心的原因,除了这股劲外,同样重要甚至更为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对中国哲学的兴趣,那种发自内心、深入骨髓的热爱。正是这种一以贯之的兴趣和热爱,让他即使是通宵达旦地学习也不会觉得累,更不会觉得烦。相反,在每次深入学习和思考后,如果对某篇文章或者某段话,甚至某句话有新的体悟,他都会欣喜若狂,就像是被注入了超量的兴奋剂。

    正所谓念念相续,必有回响。正是因为这种沉浸于学习之乐的感觉和健康端正的态度,让他在读研期间各科成绩都较为突出,毕业论文也被评定为优秀等次。因此,他在毕业论文的后记中提到,那三年,是他自读书以来进步最大、最有收获的三年。这种进步与收获,绝不仅仅限于知识层面,更多的则是指他所谓的知识分子风骨的养成,以及从知识层面向智慧层面的转化和升华。

    正是这种认识和体验,促使他这个具备强烈的主观能动性的“活物”与哲学这个冷冰冰的“死物”之间,不断发生良性互动——越是努力学习就越有进步,越是有进步就越想努力学习。也正是在这种与哲学书籍“你来我往”的奇妙互动与交融中,他渐渐体会到人与文字的那种微妙关系。

    在无数个夜里,他总是能感觉到孔孟老庄等往圣先贤从书籍中跳出来,并排着坐在他的对面,认真地听他提出问题,耐心地帮他释疑解惑。正是这种奇妙的学习体验,让他的思想变得不断深刻起来,洞察力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整个人的精气神相较之前判若两人。

    这种亲身经历和真切体验,让他对导师所说的“哲学可以让人脱胎换骨”的观点深信不疑。也正是这种亲身经历和真切体验,这三年的读研时光,总是被他在以后的工作和生活中不断记起,就像回看自己最喜欢的电影,每一幕都舍不得错过,不管是其中的辛酸还是快乐。

    他曾不止一次地对旁人说过,这种心情,只有伟人的那几句词可以形容:“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