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下的领主

章七 冉升之年

    神圣中璍帝国公历510年,为希尔森10年。

    希尔森10年,这一年在神圣中璍帝国的历史上,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史官值得特别记录的一年,因为这一年,流经永恒高原脚下的漠河罕见的再一次从黄沙滔滔变得清澈见底。如果是一位熟知神圣中璍帝国历史的合格史官就应该知道,在帝国的五百年历史中,漠河的黄水只清澈过两次,第一次是在神圣中璍帝国开国的时候,那一年,冲天香阵透帝都,满城尽带黄金甲,神始皇查尔斯·塔纳托斯带领最先的帝都十四大豪族的族长以及数万王师攻上永恒高原,也就在那时候,漠河水清,查尔斯大帝推翻了精灵帝国开创了中璍盛世。

    第二次漠河水清的时候,是伕林王朝,神仁帝,神宣宗——伕林·塔纳托斯当皇帝的时候,那一年,旌旗拥、百万貔貅,梦里花开牡丹亭,幻想成真歌舞升平。神仁帝广施仁政,免杂税,修运河,废酷刑,开办十二年义务教育,开创科举制度,以一人之力,开辟帝国盛世,史称宣宗之治。

    今年,神圣中璍帝国再一次迎接盛世:全国大部分地区都风调雨顺,个别地区甚至出现了本不该有的一个季度三次大收成的情况,有这个情况的就包括凯德拉村庄。

    凯德拉座落于神圣中璍帝国东南沿海,东临东海,背靠绵延万里的巨大山脉,是东南版图上一块毫不起眼的地区。

    这里隶属于南方诸位王爷的封地,也是神圣中璍帝国的领土。王府就在山脉的那一头,不过只有每年秋季收获时,村里的人们才会看到这块土地所属亲王的税官。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亲王才有了微不足道的存在感。

    凯德拉村庄的地盘属于伯格·塔纳托斯,这位亲王的税很轻,只是收些山里特有的土产而已,对村民们的日常生活几乎看不到什么影响。不过村子的产出有限,如果税收影响再大一些,就会涉及到生存问题了。

    山里的生活其实不算艰难,只要一年辛勤劳作到头就行,但这一次的三连大丰收,直接让村子足以过两个冬天。

    春天一到,村外的土地就需要翻种,播种,差不多夏天就可以收获的粮食。猎人们则开始进入森林,这个时节,森林深处那些饿了一冬的魔兽逐渐醒来,开始觅食。它们变得十分危险,并极具攻击性。但是一些魔兽身上的特产,比如说某些可以用作珍贵药材或者是香料的腺体,只有在这个时候成色最好,也才能够卖出最高的价钱。

    每年的这个季节,猎人们都会有死伤,但是年年猎人们都会照常进山。所以在凯德拉村,森林与狩猎女神得到的信仰最多,要知道,除了森林与狩猎女神外,尼克兰大陆上的神明和信仰可是多如头顶的星辰。

    现在是晚饭时刻,村里早早吃完饭的人们都开始在自家的园子里面乘凉。

    “今天还是继续昨天我吹的牛,哦不对,是昨天讲的课...”洪亮而又粗犷的声音在村子中央回荡,村子上的人对此熟的不能再熟了,只有路过这家院子的村民才会伸过头去看看,当然不是看谁发出的声音,而是听这次讲的内容,因为发出声音的家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商人老头,比利。

    这家伙曾经是个边塞将军,被任命过东南节度使左副官,只可惜靖难之役过后,就被发配边疆永不录用,在希尔森执政期间,干过不少违法勾当,走私商品,茶,盐,铁,铜,魔法物品等等,比利在最后一次走私中被希尔森皇帝亲自抓住,并且拔了左腿的筋,这是一个耻辱,从此以后,比利流落凯德拉村庄,整天郁郁,只有在这个时候,喝了不少酒后,才会向面前这些村里面的孩子们吹起自己过去的辉煌。

    “安羽!你来说说,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什么就是满足。”比利坐在石头上,先是喝了一大口米酒,然后指着孩群里面一位长得最秀气的男孩问道。

    “我记得叔叔你昨天说的是,我们这些人需要的仅仅是最基本的生活,柴米油盐酱醋茶而已。”

    这个叫安羽的孩子,是比利的忠实粉丝,从安羽记事开始,他就成了比利最喜欢的孩子,或者是学生。

    比利讲的内容,有时候对于安羽来说帮助也挺大,就比如一些最基本的算数,识字,生活技能,甚至是一些做人的道理,当然,安羽今年也才十一岁,能不能听懂并理解那还是另一回事,不过就现在看来,这个十一岁的男孩确实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很多,有些时候,成熟可不只是看身高和外表;不过这也有让安羽母亲最头痛的地方,那就是比利这家伙身上的一些狡诈和鬼魅已经被安羽学得差不多了,安羽的母亲——月尔对此很担心。

    而安羽的妈妈据说是一个魔法学徒。那年她刚到凯德拉村庄时,满身的脏乱,就只穿了一件魔法学徒的学徒袍,安羽也在月尔的怀里静静地睡着。

    那年,刚好是时局最动荡的一年,如果村里的老人还记得的话,那年应该是莫特5年。

    莫特5年,不仅政治时局最为动荡,而且全帝国都处于一种低迷之中,那年的自然灾害出奇的多,就连高高在上的诸天神邸也束手无策,甚至有传言,诸神在那一年发生了内战,才导致了尼克兰星球的大规模灾害,不过真实是否,不得而知,不过可以知道的是,莫特5年,月尔来到凯德拉村庄时,村庄正处于黑死病的高发带,当时村上的尸体只能随意的丢弃,死得人太多了,根本埋不了,但是她的到来给小小的凯德拉村庄带来了神一般的救赎,村子里第一次有了宛若神灵一般的魔法医生。凯德拉村庄全部的黑死病人被月尔治愈了,在那之后,月尔在村边开了一间小小的药剂店,虽然能做出的只是最初级的药剂,但月尔救了不止一位村民的命。所以村长和长老们决定,分给月尔一块土地,正式接纳她成为凯德拉的一员。

    小小的凯德拉村中,最多的就是猎人,仅仅有三个职业者,那就是比利,兼任医生的月尔,以及退役士官的村长。这三个人支撑起了整个村庄的运转。

    转眼间,已经十一年过去了,月尔在乡村主大道上,远远地静立,看着比利和安羽谈天说地,内心却处于十分的纠结与挣扎之中,不是因为比利的原因,而是另外一件事,一个埋在心底里的痛苦。

    安羽并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以前每隔一段时间,安羽就会问问父亲的情况,一方面是好奇,因为只要他长大一点,妈妈就会和他多说一些父亲的事。安羽越来越大,在比利的熏陶下,

    思想也非常的成熟稳重,因此,他和妈妈约定,在十一岁生日时,告诉关于爸爸的一切,如果可以的话,让他见见自己的亲生父亲,这是安羽成长过程中萌发的想法。

    而三天后,就是安羽的十一岁生日,月尔反而不知道怎么面对安羽——自己的孩子。

    两人回到家后,安羽突然转身问到月尔:“妈妈,爸爸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正要上楼的月尔的脸色瞬间变了一下,然后转身对着楼梯下的安羽温柔的说:“你的爸爸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安羽立刻接着说:“我知道!他也是最坏的坏人!是妈妈最痛恨的人!”

    月尔笑了笑,每一年安羽都要问几次这样的问题,她也一直这么回答。安羽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他能够体会到月尔在提到他父亲时的深深恨意,时间久了,安羽也同样痛恨这个父亲。

    因为有好多次,安羽半夜中醒来,都会听到妈妈在轻声哭泣。孩子的逻辑原本就很简单,妈妈是最疼爱他的,也是他最爱的人。妈妈痛恨的,也就是他痛恨的。

    “将来的一天,我的小安羽会知道他父亲是什么样的。”不知为什么,月尔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这句话一出口,她的脸色就变得苦涩起来,好象心头揪着什么一样。月尔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

    安羽敏锐地感觉到妈妈的心情突然变坏了,于是悄悄的吐了吐舌头,说了声“我去看书了”,就跑到了后面的房间里。就在这座简陋却温馨的小房间内,安羽悄悄度过了他的童年。

    在这件小房间内,安羽了解到了世界基本的格局,而且面对着时间为希尔森10年的世界政治局势图,安羽突然有一种感觉,想要去一次帝都看看,然后还要去游览祖国的大好河山,特别是永恒高原和新月森林,据妈妈和书上说,那里的风景特别好,而且妈妈似乎特别喜欢新月森林,因为安羽知道妈妈特别珍藏了一份新月森林的地图和写真图本。于是一个小心思在安羽心中萌芽:有机会,一定要带上妈妈,去一次新月森林,看看精灵王庭的遗址。

    月尔安静的坐着,就是因为今晚多说了一句话的缘故,记忆的大门悄然打开,许许多多尘封的往事逐一浮现,按都按不下去。

    不知不觉,已经十一年过去了吗?

    月尔走进书房,看着正抱着一本厚厚的魔兽图鉴看得津津有味的安羽,微笑着说:“我的安羽很快就是十一岁了,妈妈给你准备了一场特别的仪式,来庆祝我的安羽长大。”

    “耶!会有礼物吗?”安羽跳了起来,这时候才显示出他还是一个男孩。

    “有的,会是跟随你一辈子的礼物。不过你这几天要好好休息,知道吗?现在已经很晚了,该去睡了。”

    然后,熄灯,月尔独自上到最高一层楼,那里,是一件杂物室,但在这件杂物室里面,月尔存放了自己最真爱的一件物品,没有之一,如果非得形容这件物品的重要性,那就是这件物品就是月尔现在的唯二念想,第一当然是自己的儿子安羽。

    月尔在一堆杂物中,找到一个封魔盒,吹去上面的灰尘后,月尔拿出里面静静躺着的一本泛黄的书本,那是冥月圣典。月尔拿着圣典坐在窗边,眼神迷离地望着手中的泛黄书本。想起往日的岁月,她不禁感慨万千。那些曾经熟悉的人和事,如今已成为回忆,让她倍感惆怅。

    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如同她曾经经历过的人生,记载着岁月的痕迹。而如今,那些曾经鲜活的面孔和激情的岁月,都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她不禁想起那些曾经的欢声笑语,那些曾经的血液和泪水,如今都已成为过眼云烟。

    但是,即使时光流逝,她依然勇敢地面对未来,算是为了亲爱的儿子。

    在小安羽生日这一天,还是子夜时分,他就被月尔叫了起来,带上阁楼,跪到了祭坛前,一步一步按着月尔的指示,安羽的精神体成功附着在了圣典上面,不过只有月尔知道,安羽的精神意识实际上已经被这本古老书籍给带到了说不出名字的地方——那个地方,是诸神也不敢染指的地方。

    巨大的空间跳跃带给小安羽几乎无法负担的压力,随后,安羽昏睡了过去,不过安羽却在昏睡前,看到了眼前的景象:自己深处一片黢黑的世界中,但仍然有一种白光照射在地上,而且,安羽能够感受到地面,再然后就昏死了过去。

    …

    法庭上,塔诺斯敲下了象征权力的法槌,带着青涩稚嫩的声音宣布道:“本庭宣布,被告叛国罪,处以绞刑!明日十二点即可行刑!”这一场官司是塔诺斯第一天当上法官就处理的案件,一二二叛国案。

    因为这场官司处理的十分不错,塔诺斯作为新人法官,被上司特别表扬。众人为他举办庆功宴,塔诺斯在酒宴上不胜酒力,只得甩开众人,到窗边醒酒。

    随后,一位仪容华贵的紫裙女子,踩着高跟缓步朝塔诺斯移来。塔诺斯是新人法官,但却是懂人情世故的老贵族,面对这样一位女子,塔诺斯带着一丝醉意整理好着装,露出妩媚的笑容。

    “嗨,好久不见呀,太好啦,你又复活了。”那位女子说到。

    “夫人可是认错人了?”塔诺斯确认自己没有太醉以至于听错。

    “我是不可能认错你的,你这辈子叫什么?”女子接过塔诺斯喝过的酒杯,直接一口吞完。

    “夫人叫我塔诺斯就好。”

    “别把我叫夫人,喊得那么老。”女子随后给塔诺斯讲了一大堆前世的东西。

    “你是说你认识上辈子的我?”

    “那是当然。”随后女子又朝塔诺斯穿的制服上看了看,继续说道:“你在当法官哇,嗯嗯,很适合你嘛!记得要公平哦!”

    “那话说回来,姑娘是传奇强者?!不然怎么活那么久?”

    “不许把我叫的那么疏远,我叫伊兰尼,——对啊我是传奇强者,你看证据。”伊兰尼右手一挥,一道月光就斩了过去,削平了对面的山头,刹那间,城里警报响起,酒宴也乱作一团......

    这些记忆,怎么那么真实啊。安羽的意识突然醒来,但随后继续被一大群记忆碾压回去。

    在那个不知名的地方,冥月女神静静地看着眼前一会被记忆侵扰一会意识恢复的安羽,良久,手心一翻,一股能量从她手上挣脱出,飞速窜入到安羽体内,那是能掌控永夜黑雾的力量。

    窗外,染血的第五弦月悄悄移走,闪耀着独特金色光芒的第六弦月已然升起。当第七弦月从地平线浮现时,天就该亮了。

    第七弦月的光芒终于洒进窗户,照在月尔的脸上。她憔悴了许多,也美丽了许多,墙壁上的镜子映照出的是一个无比美丽的身影。这才是她原本的样子,十一年来,她几乎忘记了这幅容颜。这是银月精灵才能拥有的风姿。

    她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张缀满星纹的魔法纸,在桌上铺开。再拿出封存长达十一年的魔法笔,月尔端起笔,借着月光细细检查了一阵,还好,由高级魔法绿石制成的魔法笔中保存的墨水法力仍在。不过由独角鲸胆液制成的墨水只有几滴了,但是她要写的信也不长,刚好够用。

    不过原本飘飘然的羽毛笔在她手中却如有千万斤重,举了良久,竟然一个字都写不下去。当第一线阳光照进窗户时,她才笑了笑,低声自语:“不能辜负了孩子,你说是吧。”

    月尔终于说服了自己,她开始在星纹纸的顶端绘制了一个精致的魔法阵,然后书写下了一个长长的名字:

    希尔森·歌利亚·灵·亚托克斯.……

    这个名字写完的刹那,星纹纸突然震动了一下,这张纸,能将她所写的一切内容,跨越重重时空,直接传送到名字的主人那里。

    不过刚准备下笔的手再次凝滞在窗台前,魔法比尾部的羽毛在不断的颤抖。因为刚刚的迹象还说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的确是希尔森的真名。虽然这些年来她从未怀疑过,但这是首次证实。得到了希尔森的真名,她只需要轻轻写下一个咒语,就能隔空万里抹杀希尔森,就算希尔森就地成神,也无济于事。诸神也不能,也不敢轻易泄露真名,轻则重伤不愈,苟活残存几十万年然后死去;重则就地陨落.…

    可是这个家伙,居然真的随便把真名告诉别人……

    往事如走马灯转过,闪过月尔的脑海,最后,她用纤细的字体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奈尔文·月歌。

    星纹纸剧烈燃烧,转眼间化为灰烬,记载在纸上的信息已通过古老而神秘的法则,传递到了远方。

    放下魔法笔的时候,奈尔文端坐,静视远方的朝阳,衣带渐宽终不悔。

    几天之后,伴随着腾起的烟尘出现在早晨的树林中,凯德拉村庄出现了些许骚动,一个恶魔般的重甲骑士从森林中冲了出来!在这位高大威猛的骑士身后,又有一队二十骑重甲骑兵,然后就是近百名的轻骑兵呈一字长蛇阵驶来。即使是轻骑兵,他们也披着做工精良的全身锁甲,不少的骑兵还配有魔法光纹闪动的精致长弓,装备极为精良。这样一支军队,就是伯格亲王本人率军前来捉拿,也会很吃力。

    于是包括村长在内,人人脸色苍白。猎人们是勇敢的,可是再勇敢的猎人也知道自己无法抵抗这些武装到了牙齿的骑士。村长更是从为首骑士那匹格外高大的战马上看出了不同寻常的迹象。曾经的军伍经验告诉他,只有构装骑士才会有如此高大的战马!

    重装骑士冲入了凯德拉村,用力一勒战马,巨大的战马人立而起,前蹄重重落下,在地面上顿出两个浅坑。当战马刹停时,鼻中喷出的热气已经冲上了村长的胸膛。骑士掀起了头盔的护面,露出一张坚毅、威严的面孔。他冷冷的扫过广场上的村民,问:“谁知道奈尔文住在哪里?”

    众人面面相觑,互相张望着对方,却只有村长和比利在眼神中交换了些许眼神,他们想到了什么、,不过他两却没有说话,骑士有些恼怒,他可是把这些细节全看在眼里,骑士刚想发怒,广场不远处的店门打开,恢复银月精灵模样的奈尔文牵着安羽朝着骑士走来。

    “我是奈尔文·月歌,你们是希尔森派来的吧!”奈尔文淡淡的对视着骑士说道。骑士也盯着奈尔文看着,听到奈尔文说的话后,脸色忽然一变,猛然从战马上跃下,象一座飞来的铁山般落在奈尔文面前,单膝跪地,把头盔拿下,露出整个面容,半低下头,沉声说:“我是希尔森皇帝的二弟高旭·塔纳托斯,奉皇上的旨意前来接皇后娘娘回去!”

    “启程吧,高旭。”说罢,奈尔文将安羽交给高旭,自己则要了一匹马单独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