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呢，是我不好！”

    张修文看着正抱着海碗狼吞虎咽的几个弟弟，“以后，我尽量改......上个月的工资，应该是被人给抢了。”

    包括已经听过张修文想要悔改的杨清，除了一个小六不算是太过于惊讶之外。其他人听到张修文这话，端着海碗都有些愣住了，齐刷刷地看着张修文！

    “对，刚刚黑哥过来还说大哥那天耍钱赢了十几块呢......”

    “我也不打算追究了！”张修文听到小六的话便说道，“这话不是我给自己辩解，错的就是错的......以前确实对你们不好，每个月拿的那点钱只想着去耍！”

    “这个是我的错，以后我会改！”

    因为在这个家里，唯一的劳动力就是张修文，所以平时真的没有其他人说话的余地。包括管着家里大小事务以及钱物的杨清，只要张修文说什么，那这事儿就得这么办！

    偶尔张修武还会顶顶嘴，但最终换来的是哥几个打成了一团......

    杨晋虽然今年十五了，但是个子还有些矮小，而且性格跟杨清一样稍微文弱了一些。但他很聪明，也有些冷漠，每次哥三打成一团的时候，他就站在边上护着小六，然后把边上的东西都给清理走！

    让哥三好好乐个痛快，等大家心平气和的时候，他才一个个游说......

    “嗯，吃饭吧！”

    张修文的话，让在座的众人都沉默了下来，杨清看到张修文没有继续说话了便轻声说道“好好过日子！”

    “谁知道你会不会跟爸一样！”

    张修武倒是有些不大相信，但这话刚出来就被边上的张修英拍了一下。

    “我现在身体也没啥事儿了，下个星期就到店里上班去......”张修文看着张修武说道，“我跟我们主任说一声，以后我的工资由你们去领吧！”

    “你去拿吧！”张修文朝着边上的杨清看了过去，想了想便说道，“三十三块钱，每个月给我三块钱吧！然后你们一人两块，二十块钱留作家用够不够？”

    “啊？”

    这话一出来，连杨清都惊讶地喊了一声出来，跟几个弟弟一样盯着张修文不可置信地看着......

    “两块钱吗？”

    小六最先反应了过来，咽了咽口水看着张修文说道，“哥，我一块就行了！不，五角......我攒五角钱就够了！”

    张修文叹了口气，朝着边上的杨清说道，“我留着三块钱抽烟吧，其他的你看着办......”

    “下个星期回去上班，我就跟我们主任说一声！至于过年的钱，要是不够的话......”

    “对了！”

    杨晋突然打断了张修文的话，“姐，那天高主任是不是说，让咱们这个星期六去领什么东西？”

    “对！”

    杨清点了点头，“差点忘记了，你们高主任那天过来看你的时候，说是这个星期六，就是明天！因为下个星期二小年了，你们店里会发一些东西给员工们过年......”

    “年礼！”听到这话，张修文就想起来逢年过节，这店里都会发一些礼物给员工们。

    不仅仅是过年的时候，以前老爹在的时候，最少端午、中秋是一定有的，有时候元宵节、中元节这些传统节日也有。一般就是一两个罐头，或者一点猪肉，米面粮油之类的吃食！

    “那我明天去上班吧！”

    杨清看着张修文的后脑勺，“能行吗？不多休息两天？”

    “不用！”

    张修文摇了摇头，“那中药也就剩下两帖了，明后天喝了就是！身上也没什么事儿，今天一整天也没头疼过......”

    “嗯！”

    杨清缓缓点了点头，“要是有哪儿不舒服的，千万得说！楚大夫说，这病很难治，也怕会再反复起来！”

    “知道，吃饭吧！”

    从痴傻的状态下，涌进了自己大量的记忆，然后隔了几天又开始恢复了原先的记忆。这桶一点点地被撑开，能不反复疼痛么？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每个月的工资你们姐帮我去拿，然后你们每人一个月两块钱的零花钱！”

    见张修文端起海碗吃起了糊糊，杨清便说道“不用两块钱，一块钱就够了......家里现在还差钱大爷十块钱跟楚大夫一块八的中药钱呢！等把他们的钱还清了，咱们再一个月每人拿一块钱的零花钱！”

    “好，先把他们的钱给还了再说！”

    小六看到几个哥哥都一副欣喜的样子，忙说道，“姐，我五角就好了，我攒起来的......我不花！”

    “好，小六最懂事了！”

    “嘿嘿嘿！”

    岂止是懂事，这小子不简单呀......

    但张修文也不点破，原本只以为小六只是乖巧听话懂事的孩子，但是傍晚他借着由头一点点唬起了叶云航的时候，张修文才知道这小子简直就是个人精......

    重新活过来个把星期了，除了两个鸡蛋以外，张修文就再也没有吃到其他的荤腥。一号居委才发这个月的票据呢，家里的肉票应该是有的，只是没钱割肉而已......

    一天三餐的菜，早晚就是咸菜与酱菜居多！中午不是炒萝卜就是一个炒白菜搭着窝头吃，那菜要是搭着玉米糊糊吃的话，那味道简直了......

    闻起来就跟乡下喂猪的猪食差不多，喂猪的时候是把菜煮熟了，然后掺上玉米粉或者麦麸去喂的，而没有油水的白菜跟玉米糊糊拌在一块，两种东西的味道几乎是一样的！

    玉米糊糊有些吃不惯，但现在家里条件摆在这儿，一天只有中午一顿干的。早上固定是玉米糊糊，而晚上大多数是大碴子粥或者大米粥！自己这些天一直呆在家里没出门，而且身体不舒服倒是没怎么觉得饿！

    但记忆里，肚子饿属于常态！

    几十年后的人，鲜少还有肚子饿的时候，有时候只是晚吃或者忘记吃了导致暂时的饥饿感。但现在，每天都会有肚子饿的情况出现！

    一个是没有油水，一个是口粮不足......

    张修文因为工作了，年纪也大一些，每个月的口粮是三十斤。而正在念高中的杨清则是二十八斤，下面三个初中的都是二十六，而小六每个月仅仅十八斤！

    这还是因为中间几个弟弟妹妹是中学生的原因，若不是的话还得少上两斤或者更多。这全家加起来，每个月也就一百五十四斤，一天六口人吃五斤粮食，而这全家都是高消耗口粮的年纪，哪儿够吃呢？

    而这一百五十四斤口粮，大部分情况下是三成细粮，也就是大米或者白面，七成是粗粮，玉米、小米、高粱这些，也就是一斤粮票可以买两到三斤的番薯，不然这压根就不够吃！

    一斤大米是一角五分钱，一斤二级白面一角八分，等级不一样价格也不一样，最好的白面一斤二角四分钱。粗粮倒是便宜了一些，棒子面也就九分钱而已......

    这是供应之内的，拿着粮本、米面粮票上粮店买粮的价格！

    当然也有不需要粮票的，只要有钱的话现在上火车站买面包的话，二角钱一个，有的饭店买饭也不用票，钱管够就是了。当然，不用票的粮食也有，议价粮四角五分一斤......

    若是需要出门的话，这本地的粮票外地用不了，拿着介绍信到粮店换粮票，本省的倒是可以同面值兑换，若是换成全国粮票的话，是要打折的。差不多十斤粮票，粮本就得扣掉十二斤！

    这家里单单这一百五十四斤的口粮，每个月就得花掉张修文半个月的工资了。

    再加上其他的柴油盐布肉，每个月每人半斤肉、三两油，半斤鸡蛋，二十斤煤，一年一丈二的布料。零零散散加起来这又是好几块钱了。这二十块钱，压根就不够买这些东西......

    “哥，你去哪儿呀？”

    饭后，张修文坐在炕上吃过了药，见杨清收拾好了炕桌就准备下炕出去了，听到张修杰的话便笑道“回屋睡觉去！”

    “噢！”

    “怎么，有事么？”

    小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事儿，我以为你要出去呢！”

    “不出去了！”

    张修文看着小六笑了笑，便下炕穿起了鞋来。自己想出去主要是因为家里几个大一些的弟弟妹妹要做作业、看书了。以往自己都是碗筷一撂下就出门的，虽然年纪也差不了多少，但跟他们却压根没有什么话题可以聊。

    不是因为他们是读书人，自己已经出来工作的原因！

    老张家压根就出不了什么读书人，哥几个完全都是被杨清强压着看书、做作业不让出门的。哥几个能混完初中算是好的了，家里读书厉害的人只有杨清一个女娃娃，杨晋稍微好一些，但看起来也是够呛能上高中或者考上中专......

    “嘶啦......”

    张修文出了门就划了根火柴把下午跟小六合伙坑了叶云航的那包牡丹拿了出来，现在的烟其实抽不惯，主要就是现在的烟香归香，但是却比较浓厚呛喉。

    因为大部分是没有过滤嘴的，烟丝沾在嘴唇上倒让人特别的反感。而且那烟都比较短，要是老烟枪抽的话，估计还真就一口下去就半支没了。但也说不准，就这一口下去就过去了......

    “呼！”

    牡丹倒是真香，这玩意现在叫做干部烟。一包四角五分钱，五角钱内的烟倒也用不着烟票，只是一般人抽不起罢了，一天两包烟就一斤猪肉没了。

    “呼唔......”

    北风吹起来了，这几天一直没有下雪，但是气温却感觉越来越低了。张修文紧了紧衣服，随后就朝着西厢房走了过去！

    “啊哈！”

    刚进屋里，张修文便打起了哈欠，这几天睡眠时间够多了，但是却好像一直睡不够的样子。待那根烟抽完以后，张修文便脱了衣服上了床睡起了觉来......

    只不过，这躺下一想到现在是五八年，那困意瞬间又没了！

    便闭着眼睛靠在床头回想着自己对于这个年代那些贫瘠的了解......

    “睡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杨清进屋来了。张修文才睁开了眼睛，“没呢，想事情！”

    “快九点了！”

    听到杨清这话，张修文嗯了一声就往床内挪了挪便躺了下去，“那关灯吧！”

    “嗯！”

    灯的开关在门后，啪嗒一声，杨清拉灭了灯泡，屋里就暗了下去了。窸窸窣窣的一阵脱衣声，待杨清掀开被子躺在了自己的身边后，张修文才轻声说道，“家里口粮够么？”

    “把家里的白面换了的话，能吃到初三！”

    “我想想办法吧！”张修文有些无奈了起来，白面换成棒子面，顶多也就一斤换两斤多一点罢了。若是不换的话，那估计也熬不了几天了，“明天我到粮店，找我们主任赊一些！”

    “多少斤能熬到下个月？”

    “省一点的话，五十斤应该够......”

    张修文嗯了一声，“放心吧，这两天我就背回来！”

    “若是你们单位发了肉或者罐头的话，我想着拿去换钱了！”杨清扭头看着边上的张修文，“要是发了油、蛋的话咱们就留着，去年发了一斤肉呢！”

    “再说吧！”

    张修文叹了口气，随后轻声说道“别担心这个，我来想法子就是了！家里也好些时间没见过一点荤腥了，明天等我回来再说吧......”

    “还欠钱大爷十块钱呢，欠着人家的钱，家里却还吃着肉......”

    “呼......”

    张修文闭上眼睛缓缓吐了口粗气来，厚重的棉被传来的温暖却让他觉得自己的心有些冷，也有些窒息！不说即将到来的事儿，现在家里就已经揭不开锅了，更别说还有接下来几年的事儿......

    “放心吧！”

    安静的房间里头，过了好一会儿，张修文才出声打破了宁静，“这些事情别担心，我争取年前把钱大爷跟楚大夫的药钱给还了！”

    “你......你怎么还？”

    褥子下面还有五块钱，那是自己最后的本钱。是上个月月初赢钱的时候放在那儿的，那是为了等到自己哪天输到身无分文了，还能上场继续厮杀的本钱。

    怎么还？

    只能拿着这五块钱，重出江湖了......

    “放心吧！”张修文下定决心以后，好像那颗提起来的心稍微松了一点，“我自然有法子就是了，以后店里的工资你去领，该怎么安排你自己安排就是了......”

    “家里的钱、票，以后不要让我沾手！知道吗？每个月除了给我三块钱，其他的一分钱都别让我沾手......”

    “我找你要，你也不能给！”

    “嗯？”

    听到杨清疑惑地声音，张修文便笑道“反正别给我就是了，若是真正有需要的话，钱不要过我的手！你自己拿钱去买、去办了就是......”

    “若是......若是我能给你钱，工资以外的钱，那倒没问题。但，最好也不要......”

    “你......你想做什么？”

    张修文轻轻叹了一声，“都已经这么烂了，再烂也烂不到哪儿去......”

    “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