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醒了呀！”

    久违的阳光洒落在院里，张修文看着正急匆匆要出门去的小六便说道“慌慌张张地，干啥呢？”

    “没有，我出去外头玩儿。锅里有早饭......”

    见小六撒开腿朝着东院跑去，张修文就摇了摇头，随后闭上眼睛抬头让懒洋洋的阳光照射在自己脸上......

    说来也怪，昨天晚上那雪那么大，今儿一大早竟然出太阳了。虽然光线并不强烈，但是也给人一种舒适、慵懒的感觉！

    “嘶啦！”

    张修文从兜里拿出烟，点上了一根，随后索性就在门槛上坐了下去，倚在门框一边抽着烟，一边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大哥！”

    张修文见修英从正房走了出来，便点了点头，“你姐呢？”

    “去药店还楚大夫钱了......”

    张修英见张修文嗯了一声便没说话了，想了想便走了过去，随后蹲在张修文边上，“你那钱是哪来的呀？姐早上把差钱大爷的那十块钱也给还了呢！”

    “怎么？”

    张修文朝着他看了过去，“你要钱？”

    “呃......”

    看到张修英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张修文就从口袋里头把钱拿了出来，抽出一块钱递了过去，“一块钱够不够？”

    “够......待会剩下的再还你！”

    见张修英有些激动地接过这一块钱，张修文摇了摇头，“花剩的自己拿着......哈！”

    张修文打了个哈欠便站了起来转身进屋，把手里的烟头朝着火盆丢了下去。随后又在门后的洗脸架上，拿起自己的毛巾甩到了肩上，再将洗漱用的瓷杯、牙刷跟牙粉放在了铜盆里头，端着又出了门去......

    院子的西北角处有个小水井，井边还用一些石头给铺砌出一块可以洗衣的地面出来，在这儿刷洗一些东西，废水也能沿着西边低矮的小沟往外面排出去。

    张修文打了桶水后就蹲在井边刷起了牙来。这小院其实挺好的，院子够宽敞，挨着东院的墙边就算再建个坐东朝西的两房出来，东西两处厢房门对门还得有个三四米的距离吧！

    以前也不知道这院子里头有没有东厢房，应该是怕挡到正房了吧！

    这小院估计有个五六十平方，在这寸土寸金的位置，空荡荡的小院看起来着实有些太过于浪费了......

    “你刚起来呀？”

    张修文洗漱完正坐在厨房的小矮桌边上喝着大碴子粥，杨清就掀开门帘子进来，“嗯，钱都还了？”

    “还了，无债一身轻......”

    张修文点了点头，“嗯，中午做点肉吃吃吧，昨天不是还带了点面粉回来嘛！”

    “我准备中午下点面条！”杨清笑道，“先做个牛肉面，牛肉我都给切好了！那一大块够咱们吃好久了......等小年那天，咱们再做牛肉包子！”

    “嗯，你安排就好了！”张修文把碗里的粥扒拉到嘴里，“我去那临时市场看一看，需要买点啥不？”

    “不用，家里都有......”杨清见张修文吃完了，便伸手把他手里的碗筷接了过去，“别太晚回来，这好长时间没吃肉了！他们都嚷嚷着中午早点吃饭呢......”

    张修文笑了笑便站了起来，“我过去瞧瞧那市场啥样子的，估计明天上班去，我这工作就得变动了！”

    “嗯，我刚出去的时候碰到咱们居委叶大娘！”杨清看着张修文说道，“叶大娘说要是你的工资不够三十块钱的话，那按咱们家的情况是可以申请到补助的，不过得你们单位开证明......”

    “再说吧！”

    张修文摆了摆手，“等这换岗完了再说这事儿，先走了！”

    “嗯！”

    张修文回到房间，拿起洗脸架上的毛巾擦了擦嘴，随后就双手揣兜朝着外面出去了......

    隔壁的四合院是标准的北方大院，后院的后罩房原先的通道是在中院的正房客厅里头，四合院的后院，放在以前那是大院主人家里的女眷居住的！

    住在后院的人想要出来，必须通过正房的客厅才行。

    后面为了方便进出，便在中院的正房西侧开了个圆拱门，方便后院后罩房那一排五间房住着的那三户人家进出。而中院的正房三间，中间是客厅，两侧是大院男女主人的住所。

    现在正房客厅后面去往后院的通道也给堵上了，又将客厅隔开，三间正房分给了两户人家居住！

    中院还有东西各两间的厢房，这是主人家的儿子所居住的地方，而在东西厢房的南边的东西院墙上又开了两个门洞，各有东西两个小院，那小院比自家的小了一半不止。仅有两间正房跟三米来深的小院子而已......

    而出了中院垂花门，到了前院来。前院倒没有正房了，但是前院的纵度深了一些，以前应该是东西各有三间厢房的，这放在以前那是客房或者家里管事的住所！

    但后面这前院也经过整改，在厢房的北面拆掉一些建筑又挨着厢房修建多了一间房间出来......

    “张大呀，要出去呀？”

    张修文出了自家小院，就看到前院管事大爷的媳妇张大婶正在西厢房门口晒着褥子，“誒，出去外头溜溜弯去！”

    “今儿天气好......”

    “誒！”

    打了声招呼后，张修文就走出了门楼子，门楼子开在前院的正中间，出来右手边则是一排四间的倒座房。倒座房是挨着西边建的，这放在以前是下人的住所，房子的面积也小了不少......

    而且坐南朝北，门口虽然也有一大片空地，但是前院的围墙高了些，光线也不是很好！

    倒座房在西，东边则是一个门房小院，大门就开在了门房小院跟倒座房的中间。虽然说是大门，但这大门比前院的门楼小多了......

    “钱大爷，遛弯呀！”

    钱文忠正跟在孙子身后准备回家去，见张修文从院里出来了便笑道“带孙子出来外头逛逛，你这是要出门去？”

    张修文摸出烟来，递了一根过去，“出去外头逛逛......来！”

    “你小子！”钱文忠接过张修文这牡丹烟就摇了摇头，“省点钱搁家里头花不好么，这玩意可不是咱们这些人抽得起的！”

    “顺人家的！”张修文笑道，“我可买不起这玩意呢......”

    “呵！”

    钱文忠摇了摇头，见孙子踉踉跄跄地准备进大院了，忙说道“回聊，这小子......”

    “誒，你忙你的......”

    也不知道是啥时候有的这管事大爷，最少也得是建国之前的事情了吧。这钱文忠便是这四合院的管事大爷，原先还有一个住在中院的吴大爷，但已经去世了，现在这院子就是这钱文忠管的事！

    管事大爷协助居委管理这院里的大小事务，大到辅助居委宣传一些政策，小到调解邻里关系，几乎什么事情都要管。

    即便是家里来了什么亲友想要借宿，都得跟着管事大爷打个招呼......

    “哥，你去哪儿？”

    大院隔壁又是一个大院，这大院门口挨着巷子的拐角处有个供销社，张修文正准备拐进巷子就看到供销社里头站在柜台前的小六，“你搁这干啥？”

    “我跟朋友过来买东西......”

    张修文摇了摇头，随后从兜里摸出钱来，“给！”

    “啊？”

    小六忙从供销社跑了出来，看到张修文手里的二角钱，忙惊讶地说道“给我的？”

    “嗯，想吃啥自己拿去买去......”张修文看着小六那柜台前几个小屁孩朋友朝着他投向了羡慕的眼神来，便将那二角钱递了过去，“别跟你姐说，免得她唠叨！”

    “誒！”

    小孩子就是这样，小小的人儿也有自己的世界......

    “大青鱼、鲤鱼......”

    “鸡蛋！”

    “山核桃......”

    还没走进临时市场，这进去市场的巷子两边就有好些人挨着墙边摆着摊，身前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鸡鸭鱼蛋这些高端一点的吃食，干菜木耳板栗这些干货，篮子蒲扇马扎水瓢这些手工制品......

    “一角一角，俺这苞谷是今年新下来的......出个九成面才一角一不到呢......”

    “俺这鸡肥着呢，两块一.....”

    这边一个老乡跟着一个年轻大姐讨着苞谷的价，那边又有人卖着鸡！这虽然是临时的市场，但是看起来跟八九十年代乡下的大集差不多了，原本自己还以为这农民的东西只能卖给供销社呢！

    原来现在也没有被捆绑太过呀......

    看着这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混乱不已的临时市场，张三忙沿着边上的门店走了过去！

    “同志，咱们这市场管理员搁哪儿？”

    张修文来到一个卖猪肉的摊位面前，看着正在收拾着案板的大哥问道，“就是咱们这街道安排过来管事的人！”

    “里头......”卖肉的大哥伸手指道，“沿着这排店面走到最里头，那上头挂着临时市场管理处的牌子那间就是了！小同志，你是过来这边租摊位的还是街道安排过来的？”

    “不是，我过来打听点事儿的！”张修文听到这话便从兜里摸出烟来，递了一根烟过去笑道“咱们这边的摊位能租？”

    “哟......”那卖肉的大哥一看是牡丹忙拿起抹布擦了擦手，接过这烟后就放在鼻尖闻了闻，边说道“能呀，找管理处租借这边的门店，然后办理个体工商户执照！”

    “不过现在这边的门店都满了，只能租借个地方摆个摊位！就得办理临时的执照......”

    个体工商执照！

    张修文咽了咽口水，这五十年代有个体户了？

    难不成这事是真的？

    自己以前打麻将的时候，倒是听说过一个麻友说他家里的老人六十年代就开了个户头在镇上补碗、补锅了。

    对！就是补碗，这瓷碗也是可以补的，补碗这个事自己现在倒是有一些记忆，只不过大多数挑着担子沿街帮人修补一下家里的陶瓷碗盆这些东西......

    但是个体户还真的不知道有这事呀！

    当初还跟着媳妇跟那人杠了半天呢，但是这个体户不是七八还是七九年的时候才开始出现的么？这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怎么可以办那玩意？

    但，这好像还真的是真的......

    “那外头的老乡......”

    “他们不用！”卖肉的大哥摆了摆手，拿起火柴点燃香烟美美地抽了一口，“这临时市场分几类人，像我们这些卖肉、卖鱼的，那是街道安排我们过来做事的！”

    “像那边卖绿豆饼的老头，还有门店外头的那些有自己的摊位，人家都是办了个体工商手工牌照的人。那些摆在地上叫卖的，那些都是城郊带着农副产品进来摆摊的老乡......”

    “人家不用办理啥牌照，也不用交啥费用！有门店跟摊位的，每个月还得交管理费用呢！”

    张修文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转不过来了，这跟几十年后有区别么？

    完全没区别！

    这卖猪肉跟一些卖菜、卖鱼的人，人家是吃公粮的人，这手里的货物也是上游的肉联厂或者水产公司来的。而这些个体户到市场管理处租借一个摊位，办理一个营业执照就可以干买卖了！

    这些完全跟自己以往的认知不一样呀......

    不是说现在禁止个人吗，前两年还开始推行公私合营呢。好些个人的老店都被合营了，合营以后这店几乎就不是自己说的算了，只是占有一些股份等着分红而已！

    “誒，那谢谢了！”

    张修文点了点头，突然有种被深深欺骗了的感觉......

    难道，自己以前的认知完全都是错误的？

    但眼前这一切摆着这儿，熙熙攘攘的人群，嘈杂的叫骂声与讨价还价......

    是了！

    张修文脸皮抽了抽，随即不满地朝着提上吐了口痰，“哈......呸！娘希匹，拿大家当猴耍呢......”

    “嘛呢嘛呢！”

    “嗐，不好意思......”

    张修文忘记这是在市场里头了，虽然时间应该不早了，但是这市场的人还是挺多的。因为后天便是小年了，而今天刚好又是周日......

    这个市场就是大街后面的一处空地，也不知道这以前是干嘛用的。这空地的面积都相当于一个学校里头的小型操场了，四周一大圈都是门店，门店外头一圈的移动摊位！

    估计这会应该九点多了吧，但是这熙熙攘攘的样子跟后世的菜市场一样，到处都是叫骂的吆喝声，还伴着一些顾客大声嚷嚷的讨价还价......

    “有人吗？”

    “同志！”

    “老邱老邱......”

    “嗐！”

    张修文站在门口敲了几下门都没有声响，原以为里头没人在呢，但紧接着就听到有人不满的声音了！

    “干嘛的？”

    一个双眼布满血丝的大汉打开门来，脸上还布满着被人打扰了睡意而不满的怨气，看着张修文皱眉道，“有事快说！”

    “呃......同志，是这样的！”张修文忙从兜里摸出烟来，“我这原单位说，可能要安排我到这边过来工作，我过来......”

    “等会等会！”

    那大汉朝着张修文递过来的烟看了一眼，但是也没有过多的反应，但听到张修文这话忙睁眼问道“你们原单位让你过来这边工作？就这临时市场管理处？”

    “还没定呢！”

    张修文摇了摇头，“我们主任是这么说的，但是我想着过来瞅瞅......”

    “老丘老丘！”

    这大汉扭头朝着里头嚷嚷道，“来人了来人了，娘的......”

    “不是不是，我还没决定下来呢！”

    “还需要你定？”那大汉不满地朝着张修文看了一眼，“人都往这边安排了，走不走还能是你说的算呀？进来进来......”

    张修文看他往里头走去，自己那烟都没接过去了，便摇了摇头跟着走了进去！

    屋里很昏暗，刚进来的时候还有些不太适应，待看清了才发现这屋子很窄。进门处就摆了两张办事桌拦在了门口处，而桌子后面摆着一张圆桌，左右两边各有一张架子床。

    “同志......”

    一个老头从左边的床上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看着张修文，“准备啥时候过来报道呀，妈的......”

    “这没日没夜地差点没把我给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