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亭的崩溃是有原因的。

    卡萝尔提到的所谓的“公爵的陵墓”实际上是个副本，官方名称叫“涌银之灾”。少年对这个副本当然不可能不熟悉。当年他还是公会副会长的时候，帝国周围的这几个副本，他每天要带小号刷那么六七次，哪个拐角有什么怪他都能背下来。

    问题就在于，首先，“涌银之灾”是个大中型副本，里面塞着至少六个小型地下城，而冈隆公爵的武器“屠戮者-穆雷斯”就在最中间的地下城“灭世者残骸”里面，很难有机会绕过外面的所有boss直接用偷的方式通关；

    其次，这个副本的推荐挑战等级是：道途总等级超过银之阶（25级以上），职业传承位阶不低于“专精”的完整六人小队。要知道，在蕾尔之歌中，道途等级实际上就是游戏的职业等级，因此这个指标尤其重要。

    那么，如果他打算和这两位“故人”一起去下这个副本，他们的等级能满足这个标准吗？

    显然不能。

    少年一边走路，一边打开了自己的系统属性面板：

    【姓名：罗亭

    性别：男

    种族：人类（帝国）

    基础属性：力量12敏捷14体质10智力**感知12魅力**意志**

    职业传承：民兵（入门）

    战具熟练项：简易武器，长矛，长戟，简易护甲，盾牌

    技能：冲锋

    道途总等级：0（战气0魔法0神恩0誓言0源力0阴影0真元0灵能0符语0混沌0）】

    这一连串的0明晃晃地映着罗亭的脸，把少年的脸都映绿了，妥妥的0溢事件了属于是。

    他娘的，以后我改名叫罗0算了，少年想。

    他扭头看着身边卡萝尔，这个坑爹系统别的看不到，至少友军的道途等级还是能显示的：

    【姓名：卡萝尔·冈隆

    职业传承：侍从骑士

    道途总等级：15（战气3魔法0神恩0誓言12源力0阴影0真元0灵能0符语0混沌0）】

    合着大小姐你现在也才十五级啊？

    罗亭突然就心理平衡了，他扭头去看刚才出言不逊的红发大猩猩：

    【姓名：雷克斯·兰德利

    职业传承：战技大师

    道途总等级：25（战气25魔法0神恩0誓言0源力0阴影0真元0灵能0符语0混沌0）】

    您老人家可真够纯粹的，说练肌肉就纯练肌肉，是一点兼职没有啊，少年捂着自己的额头想——别的不说，适配誓言道途和战气道途基本上全都是近战职业传承，连个溜门撬锁的能力都没有，这个队伍配置，就算到了陵墓门口，他们很可能连大门都进不去。

    他已经下意识把他自己给忽略了，毕竟，他现在的属性基本上就是传说中的8血平民，⑨智莽夫，一碰就碎不是吹的。

    “密探先生，我们的目的已经阐明，您打算怎么做？”卡萝尔的声音把少年从系统里唤醒了过来。

    三人已经又向前行进了一段，走入了沙丘的阴影之中。首蓿平原清凉的夜风吹拂着罗亭的面庞，燃烧的战场已经被他们抛在身后。头顶，惨白的新月映射下几丝微不足道的光芒，淹没在血色的焰光之中。

    少女认真地说：“您不必顾虑，如果您不打算陪我们同行的话，我们也不会阻拦您，从这里向西，沿着这条路走大概一天左右就可以离开首蓿荒野，涌银山脉周围都有我军的哨站，您只要亮明身份，逃出生天是无虞的。”

    罗亭叹了口气：“你之前清楚陵墓下面除去公爵的英灵之外都有什么吗？”

    “当然没有，实际上，就连公爵墓中是否有他的英灵我都不敢保证。”少女摇摇头：“只是，与其坐视涌银关口被攻破，冈隆领的百姓被屠杀，我宁可冒险尝试这一次，毕竟，就算南部战场已经被抛弃了，我也得尽到我的责任。”

    少年没有回头，他用手拂开面上的沙尘：“谁告诉你的，屠戮者在首蓿荒原？”

    “我叔叔。”卡萝尔说道：“他是领地里最睿智的学者，不会骗我。”

    罗亭立刻想起了那位叔叔是何方神圣：卡尼斯·冈隆，外号“毒蛇”，学术水平倒是没问题，就是个人道德十分低下，后世风评不是一般的差——尤其是在他谋夺了冈隆家的家主之位后。

    他打量着少女脏兮兮的金色发髻，心想，卡萝尔无论是发色还是瞳色都和那条毒蛇完全不一样，只能说蕾尔世界的遗传学可能比较奇怪。

    他沉吟了一下：“您猜得没错，我作为皇室布置在冈隆领的密探，确实清楚公爵陵墓的相关情报，冈隆公爵的英灵此刻尚且沉眠在陵墓中，这也是个事实。”少年抬起头，直视面前熟悉的眸子：“唤醒公爵的英灵就可以解决涌银关口的困局；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二位在进入陵墓后，必须听我的指挥，因为公爵的陵墓极其凶险，稍有不慎，我们不仅无法唤醒他的英灵，还会葬身于此。”

    雷克斯表情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小子，你是认真的吗？”

    罗亭撇了撇嘴：“这位红毛大猩猩侍卫长先生，你以为公爵陵墓里只有他本人的英灵吗？我们脚下封印着一整个他的亲卫军团，你们两个出门连牧师都不带，就要做这种尝试，还不听我的话，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那倒不是……”红发大叔有些窘迫地挠挠头，扭头看向卡萝尔：“大小姐，你拿个主意。”

    少女仰起头看着罗亭：“密探先生，你的立场是站在皇室一方还是站在冈隆领一方？”

    “我的立场，站在在涌银关后数十万无辜百姓一方，站在首蓿荒野所有被推出去当做炮灰的胞泽一方。”少年半真半假地说道：“我的老师教导过我，皇帝是帝国的皇帝，但是帝国不是皇帝的帝国。”

    他立住脚步，透过飘摇的风沙，向西望去，仿佛能透过烟霭看到高耸的涌银关，和雄关之下血染的黄沙：“我们时间紧迫，小女士，我不认为涌银关口能再支撑两周以上，时局如此，政治立场已经变得完全无所谓了。”

    卡萝尔伸出手：“那么，约定就此成立。”

    罗亭握住了她的手：“以帝国秘法学院，白衣密探的名义，我会带领你们找到冈隆公爵的遗骸。”

    如此，第一步就算简单达成了，少年想，至少他短时间内赢得了这对理想主义上头的主仆的信任——他不得不吐槽一下，其实涌银关告危这件事和卡萝尔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关卡被攻破了，她一个公爵长女也不可能有生命危险，冈隆家又不是都死光了，哪轮得到她出来冒险。

    不过据说她年轻时就在涌银关以西的帝国村庄中长大，这是为了故土也说不定。

    总之，罗亭打叠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带着两个连系统都没有的新手NPC进行一场愉快的地下城探索——如果是别人，这个时候不如重开了算了，但是他反正多年前单刷过“涌银之灾”整个副本，所以此刻，少年还是比较有自信的——纵然他现在连个等级都没有。

    毕竟情况已经这样了，他们现在连找个酒馆雇点临时工都做不到，屁股后面还追着钢城的侦察兵呢。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大过年的，还是孩子，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得硬着头皮去闯了。

    罗亭简单地盘算了一下副本里的情况，列了一下计划：

    当前最重要的是先带着卡萝尔主仆找到副本的大门，至少先钻进陵墓里——开阔地带对于钢城这些带着望远镜和热感仪的机械化步兵优势太大，反而是地城里面他们会有所顾忌；

    其次，他得找个地方转职，至少先开启任意一条道途——没错，罗亭先生现在还是罗0状态，唯一一个技能只有冲锋，按照他当前的HP上限和力量，冲锋很可能直接变成冲钅。

    拿到道途等级之后，职业传承就好说了，他记得陵墓里面就有数个掉落传承之证的地方，其中有几个精英怪相当好打，先搞个职业挂上去，反正后面随便找个地区主城教堂，花点钱就能洗点，问题不大。

    最后，他得找身看得过去的装备。

    传奇斧枪“屠戮者”他就不琢磨了，这破玩意带冈隆家族的血脉刻印，不是直系亲属用不了；但是“涌银之灾”好歹是30级副本，里面乱七八糟的魔法物品不知凡几，他综合考虑了一下小队的实力和掉落，大体上在心里确定了几个目标：秘术祈唤、斯特林的胸甲，如果女神足够眷顾他，能拿到哀歌之戒之类的东西就更好了。

    毕竟地球人穿越的概率可比游戏里0.2%的掉落率高多了，更何况前两件魔法物品都是固定掉落。

    罗亭心中突然有一种练小号的感觉，他晃晃头，把这个想法先驱逐出脑海。《蕾尔之歌》是一款自由度比较高的游戏，更换BD（build，意为构筑，即RPG游戏中常见的角色装备和技能配置）并不费力，现在考虑那么多后期的事情没意义。

    无论如何，先得活下来，在这里死了恐怕不是掉一级回主城复活那么简单了——更何况他现在连一级都没有。

    当然，少年的计划很好，但是众所周知的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当他们花了整整一个晚上，徒步走到罗亭已知的最近的陵墓入口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这里已经满员了。

    “呃，罗亭先生，你确定这是正确的入口吗？”

    凌晨时分，三个人趴在沙丘的阴影中，看着面前络绎不绝的人群。

    公爵陵墓的入口之一，即是他们眼前这座小型要塞——守墓人的休憩所，紧邻着涌银河边的一片小小绿洲。在罗亭的印象当中，此地曾是十分荒凉的所在，杂草丛生，冈隆家的守墓人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绝嗣。

    但是现在，天边淡淡的曦光映照之中，他们面前的石城中满是钢城的士兵进进出出，头顶上还飞着一架飞艇。很显然，钢城军队把守墓人的营地当做了一处兵站。

    “不出意外的话要出意外了，”罗亭骂了一句地球粗口：“这下完蛋了，咱们分行李回高老庄吧。”

    “啊？”卡萝尔愣住了，随即气鼓鼓地说：“麻烦您用我们能听懂的话进行交流，密探先生。”

    少年深吸一口气：“我的意思是，我们想个办法，绕过他们，混进陵墓里。”他虚着眼笑了笑：“好消息是，兵站里没驻扎钢城的更高层级的大人物，守卫不多，因此他们极大可能还没发现公爵的陵寝。”

    他心说，不然按照这群人的工作效率，大小姐，你的祖坟已经被刨咯。

    “我带你们混进去，”少年伸出手：“放心，这种事情我做过无数次了。”

    说着，罗亭站起身，拉起一脸疑惑的卡萝尔，径直向着兵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