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那个人

第七章 童年梦破碎 子茜夜上岗(下)

    子茜怎么也睡不着,她起身看了一眼父母,他们因一天的劳累已沉沉睡去,他们哪里能知晓,这场伐木运动会让他们家面临绝境。

    弟弟早已进入了梦乡,子茜轻轻起床,披上衣服,带着‘闯闯’翻上村后的制高点‘摸天岭’。

    一阵冷风袭来,子茜冻得直哆嗦,她赶忙裹紧了衣服,月光冰冷冷的静静洒在地上,一汪汪水塘如明镜般忧伤的躺在那里。子茜想这池塘里的水一定是这一条条山岭,不,一定是树林里的野兔老鼠鸟儿没有了家流下的伤心的泪水。

    ‘闯闯’低沉的‘呜呜’自语,绕着子茜拖着尾巴不停的转圈。又一阵风袭来,风里少了往日树林里发出的和铉松涛声,多了清冷的刺骨。

    一颗颗巨杉木横七竖八的趴在那,截下来的一堆堆树枝树梢,就如一条条胳膊,一条条腿,一棵棵头颅在那扭曲颤抖着,那月亮照下来的影子该是它们流淌的血液吧。

    天空中,没了家的鸟儿依然不肯离去,它们哀鸣着盘旋着,它们怒吼着扑棱着,一个个挖出的树坑,就如当年被‘鬼子’投下的炸弹崩出的弹坑一般,那横躺着的就似乎是乡亲们零散的躯体,盘旋的鸟儿就是疯狂而悲愤的寻找自己亲人尸体的苟活者。

    子茜放眼望去,那一道道山岗一沟沟山冲都是横七竖八的大树的尸体。而曾经高大浑厚的山脉,这被剥了皮的绿色巨龙,瘫软细长的缩曲在那里,天上的明月,依然那么冰凉凉的洒落在大地上,就像是伤痛欲绝的父母抚摸着已经死去的孩子。

    四周的山,四周的岭就这么赤条条的躺在那,子茜再也忍耐不住了,‘哇’的一声刺破了宁静的夜,撕咬着皎洁的白月光,子茜在这无人的山岗上毫无顾忌的大哭起来。

    自己与这些林子的点点滴滴,如放电影般一幕幕的闪现在眼前。这些树林是子茜一家柴火的来源地;是子茜忧伤的储存库,是子茜快乐的源泉。

    春天时,子茜带着弟弟和‘闯闯’会到树林子里挖野菜,采野花,挖灌木树根晒干做烧火做饭的柴火用;夏天会和小伙伴们在树林里乘凉,做游戏,还有子茜心里的一个小秘密,今年夏天,她无意中看见了正在林子里小便的大表哥的隐私部位,现在想想还羞的满脸通红。

    夏末秋初往往是子茜一家最难熬的,每年家里除了上交的后,家里剩下的一些粮食还要拿出一部分给子茜的爷爷奶奶作供养,家里再剩下的一些,如果碰到收成不好的年份,不管怎么节省,基本上缺个把星期的时间吃不到第二年稻谷成熟时。

    家里遇到青黄不接时就有断粮的威胁,子茜家处在山区是个没地少田的地方。子茜父母又是老实本分的村民,没有经济来源往往交的税钱都是东拼西借凑够的,每当这个时候子,茜就会到林子里采雨后的蘑菇,也采野果野菜挖葛根等,一家人勉强度日到谷子黄稍时。

    冬天,子茜会在林子里拾掉落在地上的死树枝,或用长长的竹竿去把已经黄枯的树枝敲掉拾回去,下雪了就是‘闯闯’的天下了。它会把窝藏在草坑里的兔子,赶到雪地里让子茜逮,有逃跑的它就直追到兔子跑不动,再用嘴衔回来。

    野兔肉炖上胡萝卜,那会是一年中,子茜家最好的伙食了,也是这下雪天最暖和的事了。子茜一直喜欢下雪,或许就与这些有关吧。

    可这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那月夜里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了。子茜想到这里又涌出泪来。突然一件衣服披在了子茜身上,子茜回头一看,是爸爸找过来了,子茜紧紧的抱着爸爸大哭起来,夏福抚摸着女儿的头安慰她。

    “茜茜,我们回去吧,山岗上风大,这要不了多久就会又有小树苗长起来的。”

    爸爸背起子茜往家走,‘闯闯’摇着尾巴跟在后边。

    “子茜长大了,爸爸要背不动了。”

    子茜趴在爸爸坚实的后背上,双手搂着爸爸的脖子,无论子茜偷偷的走到哪里,在最伤心的时候,爸爸总会准确的找到她并给她温暖。她哪里又能知道,这温暖将会是永远的回忆?!

    夏福今年四十一岁,廋高个,像他爸爸一样黑黑的,他是这个‘龙王潭’夏家第五代人中的老大。他有子妹十二个,对,没看错,是十二个,是在那个常常饥荒的年代活下来的十二个。

    那时候在偏远的山区,人们不懂得节育或者说避孕,多生,是普遍现象,那时的思想就是多子多福多做贡献。

    子茜天祖在这买地买田建家时,带来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这弟兄三因父亲过世分家财产生矛盾时回祖籍了两个,就剩下老大夏明一家继续待在‘龙王潭’这个地方。

    夏明本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闹饥荒那几年,饿死了还小的儿子,后来按他父亲的遗愿,过继了他老婆娘家的侄子为儿子,取名叫夏红远,就是‘刘神仙’说的那个赌博和吸大烟把家业败光了的那个。

    夏红远有三个儿子老大夏春,老二夏秋老三夏冬和一个女儿。

    夏春从地主家逃跑去参加了对‘鬼子’的战斗,后来牺牲了。‘龙王潭’就剩下子茜二爷夏秋,和爷爷夏冬。

    夏秋和夏冬关系非常不好,俩弟兄常常打架吵嘴,还有一点的是夏秋的难言之隐,就是他老婆和大队长断断续续的暖味关系。在夏红远两口子过世后,夏秋带着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搬到因分家财闹矛盾而搬回大同县的子茜二高祖和三高祖那边安了家。

    ‘龙王潭’就剩下夏冬一家十几口子,和一个嫁到外村的妹妹。夏冬六个儿子六个女儿,实在是儿女太多了,夏冬除了大的几个儿女能分清叫出名字外,其他的他也记不清儿女中间哪个大些哪个小些,为了好记,他把儿女分开排行。

    六个儿子为,老大夏福、老二夏禄、老三夏寿、老四夏喜、老五夏全(想着这就十全十美了)、老六夏齐(谁知又来一个,够了够了,来齐了)。

    六个女儿为,老大夏兰、老二夏荷、老三夏菊、老四夏梅、老五夏香、老六夏竹。子茜奶奶生到第十二个时实在是生不动了就给老十二取名叫夏竹(‘竹’谐音‘住’)希望从此打住不再生了。

    这么多孩子在子茜天祖时的饥荒后的又一次他们当地的大饥荒时没饿死,是有原因的,夏冬后来也是个战士,上过战场,子茜见过爷爷的军功章也见过三叔拿爷爷缴的‘鬼子’弯军刀切西瓜削甘蔗叶子。

    夏冬小时候家里非常穷,爸爸把家败光了,还经常打骂他妈妈和他哥几个,他们的家产房子田产都抵给了赌坊和烟馆,大儿子夏春抵给了地主,女儿卖给地主做了童养媳。

    刘老汉那时还年轻,祖辈受过子茜天祖的恩惠,刘老汉终生光棍一条。夏红远败光家产,孩子都养不活了时,他收留了还小的夏秋夏冬,并教他们读书识字。刘老汉那时还不叫刘神仙也不叫刘老汉,他叫刘封。

    刘封小小年纪就是满清最后的秀才,他的爷爷和二爷就是子茜天祖当年赶着鸭子找到他们后,卖了鸭子做路费回家,并为二人成了家的那兄弟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