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秦

第3章 尽换新颜

    大阳县衙,苟军的主要将领们都齐聚一起,人还是那些人,但态度与气质已经迥然不同,至少众人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氛围之中。

    同时,苟军将校们,看向苟政的目光中,除好奇以外,也多多少少带有些敬畏,这显然是石虎之死带来的变化。

    经过不断的流亡、争命、战斗,有此前的整编基础,再加“梦虎说”的加持,苟政在苟军这股势力的权威真正树立起来,以他为核心组织的这个草台班子,虽然依旧简陋,但成事的基础,也已慢慢建立起来了。

    众人齐聚,落座,场面很安静,少有东张西望者,个个表情认真,如此模样,对于一干粗鄙、骄悍的苟军将领们来说,可是难得一见的“奇观”,看在苟政眼中,都多了几分“可爱”。

    苟政居主座,沉着而淡定,跪在那方老旧的堂案后,苟雄居次席,时不时地看苟政两眼,若有所思。

    堂间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让这些性情粗鲁浮躁的将校,长时间守静,本身就是为难他们。见苟政坐在那儿装深沉,苟雄也不不作话,先登营督苟旦首先忍不住了,冲苟政抱拳道:“主公,人既已到齐,还等什么,当议则议,有命令,请您下达则是!”

    苟旦还是那般,粗豪中带着些狂妄,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比起此前,他对苟政的态度,可有明显转变。须知,此前苟旦在苟政面前,可没有这般“温驯”。

    而这段日子,苟旦也算春风得意了,伤情无碍,正常恢复,还从辎重营分了个女人,顺带着直接当爹,得了个六岁的儿子。

    由苟侍主持管理的辎重营中,有不少老弱妇孺,自然包括一些女人,除美酒之外,最是吸引这干丘八的兴趣,尤其是其中的一些年轻女人,更是抢手。

    而这些女人,在苟政的默许之下,被苟军的将校,以及一些有出色战功表现的军官、士卒分了。适龄的女人,也就百来人,可谓僧多粥少,不过这件事,却在苟军上下将士间引发了莫大的反响。

    将士们的士气,肉眼可见地被调动起来了,原来,主公竟然还管分女人!

    不用提军纪作风的问题,需要明确的一点是,苟政一直以来提倡、强调、肃立的所谓军纪军令,核心要旨在于对他個人权威的树立以及命令的服从,而非在如此简陋、窘迫的局面下,打造一支军纪严明、作风正派的军队。

    在世道的磨砺下,苟政早就摆脱“理想化”了,转而变得更像一个人,一个当世之人。

    在分女人之事上,苟侍也十分贴心了,专门留了一名资质出众(相貌如何且不论,至少年轻、丰腴、屁股大)的女人,毕竟苟政也就21岁,血气方刚的,久经战阵辛苦,总需要调剂润滑一番。

    不过,被苟政果断拒绝了,他吩咐让给苟雄,二兄也还未成亲。滞留河北的苟氏族人,生还的几率很低,为了家族长远,他们这些人也得多多努力。可惜,苟雄也没这方面的心思,拒绝了,将那名年轻女子赏赐给自己亲兵了。

    当然,对苟旦来说,更为关键的,还是重新得到重用,掌握实权,作为先登营都督,掌握苟军最精锐的部队,天然地处在苟氏集团的核心之中。

    在如今这个世道,金钱如粪土,女人如衣裳,连子孙都能随时舍弃,唯有兵权实力,乃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整变化,对苟政,苟旦也终于收起来过去那种流于面上的不服与不敬,对他的命令也不敢再公然违背。

    只不过,性情与作风习惯,可不是那么容易改正的,但有些毛病,在苟政这里,容忍度可是很高的。

    堂间,苟旦言罢,其余诸将也都紧跟着发言,显然都有些不耐了。

    见群情汹涌,苟政面色如常,偏头问主持会议纪律的苟侍:“人都到齐了吗?”

    闻问,苟侍下意识地瞥了眼堂间还空着的两个位置,道:“禀主公,孙万东、马勖二将尚未赶到!”

    “哦。”苟政一副才发现的样子,道:“那便再等等!”

    堂间的席位可是有讲究的,苟姓部将居左,其他外姓居右,而右首的位置专门空出来了,显然是留给孙万东的,也是苟政对他这个“苟军第一外将”的认定。

    而苟氏部曲中,对孙万东服气的人可就多了去了,对此显然是有看法的,并毫不掩饰地表露出来。

    比如,此前“大阳内讧”的主角之一,军主苟威,听了苟政的话,便直言道:“

    主公,我等聚集于麾下堂间,是要商议军机大事,讨论生死前途的,孙、陈二人如此怠慢,该当严惩。依末将看,就莫要让将校们枯等,当直接开一,以免误了大事!”

    听其言,苟政看了苟威一眼,这厮语气虽冲,表情却也平静,并且迅速将其他将校的不满引出来了!

    注意到将校们那不善的神情,苟政洒然一笑,安抚众人道:“约定会议时间,在巳时,如今时辰未到,且再忍耐一刻!”

    而事实上的时间,已然过了巳时,只不过,苟政这么说,众将再是不满,也不好做多说什么,只能陪坐等着。

    约摸又过了一刻钟,在苟氏众将忍耐不住,亟欲发作的时候,终于有堂前守卫的中军军官快步而来禀报:“启禀主公,孙将军、马将军已至!”

    苟政那一直平静的面庞绷紧了,伸手示意道:“请!”

    至于其他众将,闻之也都精神一振,不过可不是为孙万东之来而震动,那一个个眼神与表情,一点都不友好,就仿佛做好了要噬人的准备一般。

    未己,孙万东与马勖二人,走上堂来,还是一副豪迈模样,比起此前,还多了几分意气风发,身上穿着一件闪亮的明光铠,脚步都仿佛带着风。

    上得堂来,对众将各异的目光毫不在意,径至苟政面前,与马勖一齐拱手道来:“末将参见明公!”

    出奇地,这也是孙万东第一次对苟政的称呼改口,苟政自然也察觉到这改口中隐含的微妙变化。苟政态度平和依旧,道:“二位将军一路辛苦了!”

    “马力不继,耽搁了些时辰,还望明公见谅!”孙万东也很镇静地表示道。或许,他的迟到,未必是巧合。

    不过,苟政的态度,显然让他很满意。

    “无妨,请入座!”苟政抬起手,指向右首的座位,轻笑道:“万东乃我军大将,这攸关命运前途的军议,怎能少得了你!”

    这段时间,孙万东在浢津与河北城那边,实力又有所扩充,算上马勖部,兵力已然超过五千,至少从气势上,足以同茅津、大阳的苟军分庭抗礼。

    当然,到这个阶段,孙部的实力,比起苟政部曲这边,是相形见绌的,从各方面而言,都是不如的。不过,对苟政而言,孙万东部还是有诸多可作倚仗、利用之处的。

    还是那句话,实力带来尊重。

    “马将军也坐!”安抚完孙万东,苟政又向马勖道。

    “多谢明公!”马勖还是那般低调的模样。不过,在苟军的堂间,他终于有了一方席位,即便只是忝居末席。

    人都到齐了,苟政的状态也随之调整,整个人挺直了腰背,环视一圈,众将在他气势凛然的目光下,也都下意识地保持肃然倾听模样。

    “如在座诸君所知,羯赵皇帝石虎,已于数日之前驾崩!”一开口,仍旧那则让众人振奋的消息:“经多方打探,可以基本确认,此事属实,石虎的确死了!”

    苟政言罢,堂间仍是一片轰然,叫好声不断。并且,以苟安的发言最具代表性:“恭喜主公,与天地相通,得神祇庇佑,石虎既死,主公必成大事!”

    “恭喜主公!”在苟安的带动下,其余诸将,也都向苟政表示道贺,很多人的眼中,已带有不加掩饰的异彩。

    “是我要恭喜诸君,感谢诸君!”苟政轻笑道:“如无诸位率领将士,浴血作战,誓死追随,我们也等不来这则惊天的好消息!”

    说了些惠而不费的恭维话,苟政表情又慢慢恢复严肃,看着众人,缓缓道来:“石虎既死,南岸的蒲、姚、石三军已撤,我军肘腋之患已解。”

    “可以说,从现在开始,我们真正安全了,真正获得主宰自己命运的机会!”苟政言语间,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兴奋,那发亮的眼神也诠释着他此时内心的心情。

    “依我判断,石虎一死,羯赵内部再无一个可以压制各方的人物,其内乱在即,北方即将大乱!接下来,必然是枭雄崛起,群雄争霸的局面,而在他们分出高低之前,是顾及不到我们这支叛军余孽的!”

    苟政神情雀跃地向部将们输出着他的见识:“这对我们而言,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崛起壮大的机会。短时间内,我们会有一个相对宽松的发展余地,一个难得的发展机遇,必须要把握住,一旦错失,便再难觅!

    而要发展,要壮大,困居于大阳、河北二城,显然是不足的。二地虽处地理要冲,但其民力物产,绝供养不了我们上万将士。

    因此,必须得扩充,必须得掌握更多的地盘,囤积更多的粮草,届时我们才能迎来真正的自主!”

    主要思想输出完,苟政平复了下气息,然后注视着众人,郑重其事地道:“关于接下来我军具体的目标与行动,还需群策群力,集思广益,诸位有何见解,尽可道来!”

    苟政这番话,对这干丘八来说,想要完全消化掉,还是有些难度的。不过,他们至少听明白了一点,他们现在的处境已经大为扭转,获得了极大的空间,而苟政想要扩张地盘、扩充势力,这自是得到他们拥护的,毕竟,没有多少人想缩在大阳、茅津。

    而若要论见解,苟政言罢,最有资格发言的,自是二兄苟雄。

    随着苟政的讲说,苟雄一直在思忖,并不时点头。当苟政讲罢,目光投过来的时候,苟雄也提了下气息,冲众将道:

    “主公所言有理,天不亡我苟氏,地不绝我将士,眼下正是我军攻城略地,发展壮大的良机!

    天赐之机,绝不能错过,否则,必反遭天谴!”

    表明对苟政的支持后,苟雄又开口说出他的想法:“而以我军当下所处,适宜之攻略方向,只有向北,尽取河东,以为立足之地!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苟雄这话,也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认可,众将纷纷出言附和,甚至探讨起攻略目标与进兵安排来。唯一的一点意外,则来自于孙万东,他向苟政、苟雄道:“明公,二将军!

    北略河东,末将没有异议,只是,有一事,不可不虑!弘农境内的赵军,可没有全部撤离,由京兆太守刘秀离率领的近万赵军,依旧驻扎在弘农县。

    这支赵军,若不解决,一旦我军北上,彼涉水来攻,截我后道,届时陷入夹击,可就万事皆休了!”

    听孙万东这般说,苟政眉头也不禁皱了下,看向他,道:“孙将军有何意见,不妨直说!”

    孙万东语气坚定地道:“末将前些日子,在浢津与那刘秀离交过手,此人驭兵,不得其法,下属官兵,也多羸卒,或可先破之,再行北上河东!”

    见苟政不作话,孙万东又继续道:“明公若遣精卒自茅津南下,西进奔袭陕县,末将再自浢津引兵南渡,两面夹击,三日之内,定可破之。

    先解决此后顾之忧,而后收拾兵马缴获,从容北上,岂不为美?”

    孙万东言罢,便直直盯着苟政,期待着他的回应。苟政则在思吟几许后,抬眼看向苟雄:“二兄以为如何?”

    苟雄两眼只眨动了几下,而后道:“刘秀离军,若果如孙将军所言,或许两日之内,便足以破之!”

    说完,苟雄便紧紧地盯着孙万东。感受到苟雄的虎视,孙万东心头竟产生了少许压力,起身向苟政拱手道:“明公,末将愿率部卒,于浢津发起强渡,吸引京兆军注意,为明公破敌,创造机会!”

    最终的决定,还得轮到苟政来做,在满堂将校的注视下,苟政也没有多少犹豫,即拍板道:“先破刘军,再略河东!”

    “诺!”众将齐声应道。

    “我亲自领军南渡奔袭!”苟雄起身,郑重地请道。

    “苟雄听令!”苟政也直接安排起来。

    “在!”

    “以你为主将,率军轻装南渡!”苟政道。

    “苟须、苟旦!”

    “末将在!”

    “你二人率先登、破军二营,随二将军出战!”

    “苟安、陈晃、王堃,你三人各率所部随军!”

    “苟侍,你安排舟筏,协助渡河!”

    “诺!”

    交待完本部,苟政又郑重地看向表情严肃起来的孙万东:“将军但速归浢津,约以后日清晨,发起进攻!”

    “遵令!”孙万东也无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