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修仙,从挖到祖宗遗泽开始

第八章 慈母痴儿

    第二天。

    用过早饭,等待约一个时辰后,叶长青按照昨日计划,提着早已备好的一坛子上好烧酒,前往村西王家。

    ……

    片刻后。

    叶长青站在一圈爬满藤蔓的篱笆外,努力辨认着这里是不是王家。

    惹人注目的是三间土胚茅舍,呈凹字形排列,字的开口正对着叶长青。

    居右一间,其上茅草已大半脱落,露出底下井字形的木架,甚至有些木材都已腐朽不知所踪,生生烂出一个大洞,活像一个被开瓢的孤寡老人。

    居中一间,顶上稻草还算完好,只是两扇木门中的一扇不知所踪,看得人门牙隐隐作痛。

    最左一间,眼瞅着开了一扇小窗,实则因满墙的绿植遮掩,让叶长青也不能看得真切。

    至于屋外,瓦罐水缸,皆碎一地,碎片嵌进土壤,又与杂草融为一体。

    “怎么破败成这副样子。”

    叶长青纳闷。

    昔年他曾到过这儿,依稀见得那位勤劳能干的婶子,带着笑,在院中四处忙碌,把王家每一处地方都料理得妥妥当当。

    “小伙儿,你找谁呀。”

    叶长青听得身后有人唤他,便转过身来,发现是一位老妇。

    老妇白发苍苍,身形矮小又佝偻,混浊的眼睛泛着卑微胆怯,一双手则杵着一把与其很不相称的硕大四齿铁耙,她那皮包骨般的小腿,连带赤着的脚,沾着大把泥土,仿佛一身精气神,尽数被黄土抽干,归流大地。

    叶长青觉着眼熟,这不王大叔的娘吗?

    按辈分,自己得叫她婆婆。她又姓章,那么就称呼她章婆婆好了。

    叶长青拱手作揖,施了一礼,怕这章婆婆耳背听不见,声音便提了几分:

    “章婆婆,我是长青,叶饶家的大儿子,小时候还找你要过窝窝吃哩!”

    听到长青两个字,章婆婆眼中的胆怯烟消云散,她欣喜道:

    “哎呦!是长青啊!好孩子,你都这么大了!快来婆婆家坐坐。”

    章婆婆一激动,手舞足蹈,刚想领着叶长青进屋,却猛地愣在原地。

    她再对长青开口,语气有些自责:

    “长青啊,不好意思,不是婆婆不想招待你,实在是家中没多少余粮,婆婆不能请你吃窝窝头了……”

    叶长青赶忙摆手:“没事没事,我今天是来找王叔的,请问王叔在吗?”

    “你是来找有田的?”章婆婆一惊一乍,上前一步,抓住了叶长青的手,哭诉道,“长青啊,婆婆我晓得你爹把你教的好,是个有本事又孝顺的好孩子,村里人都知道你会做人懂礼貌,你能不能帮帮婆婆,劝劝你有田叔。”

    “您说,有田叔咋了?”

    章婆婆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原来,王有田身为家中长子,却自小体弱多病,按理说,这样的娃养不大,也没有养大的必要,就是养大了也不能劳作,白白浪费口粮。

    可他是王老汉与章婆婆的第一个儿子,夫妇俩实在舍不得他,竟真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还花了一匹羊,为从隔壁村他纳了一房媳妇,也就是遭了辣手的那位婶婶。

    这婶婶生的五大三粗,膀大腰圆,声如洪钟,比男子还胜似男子,故本身嫁人也愁,这才让王家用一匹羊求来。

    刚进家门时,二老都觉得要鸡飞狗跳,思忖病弱的儿压不住她,心里那叫一个忐忑。

    没想到,她心地并不像表面那样坏,反而极其孝顺公婆,尊敬丈夫,手脚更是勤快的紧,一个人就能干家中三个人的活计,砍柴、采桑、摘果、插秧……让王家的日子都渐渐有了盼头。

    王有田一开始也怕她,通过观察她的言行,才慢慢知道了她的心意,便越发与她相处融洽,最后更是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境地。

    “所以……自从婶子走后,王叔便有些承受不了是吗。”

    叶长青微微一叹,有所预料。

    “苍天啊,谁说不是呢……”章婆婆越说越激动,最后竟老泪纵横,“坏就坏在他们感情太好。惠娘她死在家里谷仓,我们找着时,她整个人就像漏了气儿,那么壮的人变得跟麻杆一样,嘴里咬着一块板,眼睛瞪得老大,地上满是她的抓痕,一看她的指甲,全都血淋淋的……”

    “我看了都难受要命,何况是有田呢。有田见了惠娘的尸身,立即就背过了气儿,万幸陈大夫就在一边帮忙收拾现场,才把他给救了回来。可这孩子不珍惜,人死都死了,又不能活,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才是。他偏不!往后的日子,都是整日饭不吃几口,就在房间内呆坐,还时不时寻死……”

    “寻死?”

    叶长青忽然有些敬佩起有田叔。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他竟然能为惠娘婶子做到这种地步。

    扪心自问,自己除了爹娘胞弟,是断然不肯为他人抛弃性命的。

    至于莲妹……

    老实的叶长青想到了那位双辫子姑娘,顿时脸色一红,而后迅速摇了摇头。

    不对,关她什么事啊?不许想!

    他收敛神色,问道:“那后来王爷爷没有劝劝他吗?”

    没想到,章婆婆哭的更大声了:

    “老汉他没过半年也因病去了,怎么管的住哇。”

    叶长青沉默,甚至有点想扇自己两个巴掌。

    见章婆婆哭得气息不顺,他只得轻拍其手背,安抚道:

    “婆婆,是长青多嘴了,对不住。那后来怎么样啦?”

    “后来……为了防止他做傻事,只能将家里废弃的牛圈洗干净,把他关进去,用架子架住,再每日给他强喂一点饭,这才撑了三年。可就在最近,他又死活不肯吃,给他塞进去就是不吞,甚至还吐出来,到今天都有五天了……你快帮婆婆劝劝他吧。”

    “都五天了?”叶长青一惊,五天不吃饭,人怎么受得了,他忙道,“那婆婆,事不宜迟,快带我去看看王叔。”

    “哎!好!”

    章婆婆擦干眼泪,领着叶长青就往篱笆内走。

    牛圈在三间茅草房后面,在方才的角度,叶长青刚好看不见。

    农户家中一般只散养一头水牛。一头水牛所使用的牛圈不大,正如叶长青所见的这个,约三米多长,四方墙壁用石头垒起来,一面留个口用来进出。墙外插了一圈长木,长木上搭了一个竹棚,可供遮风挡雨。

    章婆婆上前,娴熟地将门口的栅栏搬开,冲着里面喊道:

    “有田诶!我带长青来看你了,就是那叶饶家的大儿子!你们以前见过的!”

    等了一会儿,里面没有一点回应。

    章婆婆转头,赧然一笑:

    “长青啊……你看他就这个熊样,谁也不搭理,对不住啊。”

    “不妨事,救人要紧。”

    叶长青神色郑重,待章婆婆钻进牛圈,他才迈开步子,紧随其后。

    一进门,他站定一看,却被眼前诡异的景象震惊地瞳孔骤缩,一身灵气几乎要暴动起来。

    一个面容浮肿的男子,左右手腕被大拇指粗的麻绳捆住,而后顺着一个小洞,似乎绑在墙外的木头之上。

    他披头散发,脸色煞白,胡子拉碴,嘴唇皲裂,靠着墙壁,瘫坐在地上……最关键的是,他那双眼睛,已然了无生气,甚至微微有些混浊。另外,还有一些莫名的液体,从他五窍之中渗了出来。

    他死了。

    看样子,已经死了五天。

    可有人不这样认为。

    “有田啊……”章婆婆眼角又一次湿润,伸手为儿子整理散乱的头发,“你不能这么没礼貌,客人都来了,你怎么能不说话呢?你别怪娘让别人看见你这副样子,娘也是迫不得已。你常说活着没有意思,娘把你生下来受苦,是啊,娘也觉得你对,可你也心疼一下娘,哪有为娘的舍得孩子去死的?所以,娘才想带长青来开导你。听话,乖,开口说句话呗……”

    “怎么会这样……”

    叶长青目睹一切,暗暗轻语,有些难以置信。

    耳畔仍旧传来章婆婆的自言自语,叶长青仔细看着这头发花白的妇人摩挲着已死儿子的面庞,小心翼翼地擦去他脸上那渗出的脏污,动作轻柔,就好像他儿子还活着一样。

    是儿子的死对她打击太大导致精神错乱吗?叶长青想。

    他心里有些堵,脑子里莫名想起章婆婆之前的那一番话。

    “……人死都死了,又不能活,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才是……”

    婆婆,看来你也没做到。

    叶长青哀叹一声,又端详起王有田的面庞。

    虽然死后浮肿了些,但叶长青仍能看出他生前是何等的清秀,浑不像农民家的儿子。

    他嘴角好像带着笑?是死之前,是想起了惠娘婶子吗?

    死的人竟在笑,活的人竟在哭。

    叶长青突然觉得这很荒谬,同时又出离愤怒。

    “恶人不除,只会祸害好人。”

    叶长青攥紧双拳,愤恨道。

    他不懂大道理,他只知道,那个造成家家悲剧的幕后黑手该千刀万剐!

    叶长青回神,重新看向这对母子。

    思虑一阵,他语气幽幽:

    “婆婆,莫怪长青坏了你的梦,有田叔当入土为安。”

    说罢,他抬起右手食指,运转道纹,凝灵指上,打出一道灵气匹练。

    直至看见灵气成功没入章婆婆眉心,叶长青方转身离去。

    灵气,天地精粹,可强健肉体,清明精神。

    待叶长青走出约一百步,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声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嚎。

    章婆婆的梦,终究是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