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然全黑。

    月色下，冰雕闪着晶莹的微光。

    叶玄来到陈岚面前，围着他转了一圈。

    陈岚还未死。

    他眼部进化出同鳄鱼一般的内眼睑，以保护他的眼睛不与冰霜之气接触，故他还能瞪着叶玄，视线可跟着叶玄的脚步移动。

    叶玄绕回他身前，脸上有些失落，因他没找到陈岚的储物法器。

    “既然如此，该上路了。”

    叶玄对陈岚下达了最后的审判。

    “本座……是不会死的。我有……轮回道纹！”

    陈岚在冰中，恶狠狠地盯着他，艰难嘶吼。

    “嗤！小小邪修，安敢胡吹大气！”叶玄怡然不惧，缓缓抬起右手，用指尖不屑地指着他，“后生，你也配与我谈轮回？”

    叶玄的声音奶声奶气，极为稚嫩，陈岚听到后却愣住了。

    因为他看见了道纹，自叶玄体内浮现的道纹，同星河般灿烂的道纹！足足有十八道之多！

    每一道，都隐藏着氤氲道韵，比他六百年修真岁月中，所见过的最强道纹都要来的强大。

    “这究竟……是几字道纹？！！”

    陈岚终于感到害怕了，他疯狂扭动肉身，尝试从寒冰中脱困，但，看似薄弱的冰层，紧紧束缚在他身上，就像是铁精铸就的牢笼，任由他如何使劲都不能破坏分毫。

    迎着陈岚惊慌失措又带些哀求的目光，叶玄朗声道：

    “你所炼之道纹，每一道不过区区六字，炼制手法粗糙，炼制手段残忍。你这两百年间，为一己之私，辗转数地，戕害生灵，种种举措，有伤天和，罪不容诛！不思悔改也就罢了，竟还敢罔顾因果，往这等残废道纹身上冠以轮回二字！道纹是修士的根基，是修士本质所在，陈岚，你觐见本座的时候，所炼制的冒牌轮回道纹，难道就没有告过你——”

    “——何为轮回！！！”

    叶玄旋转太极图，将六十四卦象自坤卦始一一演绎至乾卦，继而乾卦又演绎回坤卦。

    陈岚不再挣扎，他被迷住了，从叶玄的演绎之中，他好像看见了一个世界的诞生——兴盛——消亡，一切始于原点，历经漫长岁月后又归于原点。

    “这便是……真正的轮回。”

    陈岚心神沉浸进去，认为自身与这方世界一样，随着叶玄的演绎而不断变化。

    他顿悟了，同时也消解了。

    陈岚的眼神灰败，肉身激烈发育，茁壮成长，充盈寿元急速消耗，步入气血衰败的暮年，直至失去生机，变得枯槁腐烂。此刻，他身上的寒冰亦升华蒸腾，化作阵阵雾气。纯白雾气之中，陈岚的躯体风化剥蚀，支离破碎。

    叶玄一扬小手，掀起风暴，将陈岚长生的野望与六百年修真的成果尽数吹散，任其飘扬于山林之间。

    “爹，我给你报仇了。”叶玄喃喃。

    陈岚肉身归于尘土，但仍有一些东西留下。

    那是他的八苦道纹，以及一个黑金龙纹戒。

    八苦道纹亦腐朽黯淡，抵抗不了岁月的侵蚀。

    叶玄屈指一弹，将这浸染血债的道纹击了个稀碎。

    道纹炸开，千百道流光自爆炸点迸射而出，那是一道道人形虚影。

    叶玄看见了很多熟悉的面孔。

    小时候抱过他的李伯。

    瞥见过的林惠娘。

    村里教书的张秀才。

    ……

    “这些人都对应着八苦么？”

    叶玄叹气，心想他们既是对应八苦，又是血脉强大的仙种，才被陈岚施为合格的原材料，制成八苦道纹。

    此外，还有很多他不认识的人，其中一批，面目年轻，肤白貌美，青春洋溢，气宇轩昂，不像是苦命的凡人，该是修仙者。

    他们含笑，消散之前，皆对叶玄深深一礼，嘴唇微动，似乎想对他说些什么。

    “多谢道友。”

    叶玄读懂了，微微颔首，目送他们离去。

    渐渐，最后一个虚影浮现，他亦是叶玄最熟悉的人——叶饶。

    “爹……”

    叶玄鼻子一酸，向前伸手，想要触碰他。

    叶饶微笑，看着他，眼里有欣慰、不舍、眷恋，还有一丝惶恐。

    鬼使神差地，中年人眼帘微垂，低声问：“我……还是想听你亲口回答。是……夺舍吗？”

    “不是，是轮回，只是带了亿点前世的记忆！”叶玄赶忙解释。

    叶饶听后释然：“那就好，那就好。”

    顿了顿，他又说：“你……能帮我照顾一下叶家吗？”

    声音微不可查，叶玄心中却猛地一揪，他连连点头：“当然……照顾自家人，天经地义，天经地义的嘛……”

    “甚好，甚好。”叶饶身形渐渐消散，露出满足的笑容。

    临别前，他留下最后一句话：

    “谢谢，你叫叶玄吧？好名字，你和长乐，都是我的好孩子……”

    叶玄飞身想要抓住那道流光，却扑了个空，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消失。

    他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低声呜咽，泪水渐渐爬满他的脸颊：“爹，搞半天，你还是没懂啊……”

    哭过一阵，叶玄艰难爬起，擦擦眼泪，他谨记父亲的教诲，要好好照顾家人，阴阳鱼佩提供的强化时间已然不多，还剩一个半时辰，恐怕时间一到，他就得像先前那样陷入沉睡。

    望玄村周遭散修遍地，没了陈岚这头猛虎压制，群狼便将出动。他必须赶快布下一些后手，防止血案发生，累及家人。

    叶玄将那只黑金龙纹戒摄入手中，注入神识与灵力探查起来。

    这只戒指从形制上与银白龙纹戒一模一样，应该是一对。里面满是陈岚多年劫掠来的物资，大部分杂乱无章，小部分药草却规置地整整齐齐，截然不同的风格，让叶玄想到了颜月白。

    他猜测，颜月白死前，自知逃跑无望，故将银白龙纹戒中的物品全然转移至黑金龙纹戒，然后写下遗书，放入银白龙纹戒，以满载物资的黑金龙纹戒为诱饵，吸引陈岚注意力，让其不去搜寻藏有遗书的银白龙纹戒。

    “亦是个果决的女子。”

    叶玄对她生出了一些倾佩与同情。

    摒除杂念，他继续探查，注意到里面还有几张地图。

    叶玄将其取出，仔细阅览，发现一张描绘了世俗王朝的行省区划，一张描写了山川地势的分布，还有一张……则揭露了高悬于世俗之上的，仙道宗门的势力分布。

    另外，它们的标题还有一个共同的前缀——“岭南”。

    岭南八国。

    岭南名山大川。

    岭南诸仙门。

    依照这些地图，叶玄对着阴阳鱼佩的山河地图一顿操作，增加世俗区划、山川名称、仙宗方位等等讯息。

    “平面地图哪有立体地图好用？”

    添加完成，叶玄将这些地图放回戒指，同时收起立体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