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影曲

第三十章 东项之毒

    “娘娘,咱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莺月担忧地看着我,面目沮丧。

    倚华思来想去一番,随即开口道:“启禀娘娘,只怕真凶在背后时刻盯着咱们长乐宫,这才如此及时的同一时间派出杀手一并将狄牙一家三口瞬间灭口,故而及时斩草除根,不给咱们喘息的机会。”

    听闻此言,我心底里头豁然开朗:是啊。能够时刻监视着长乐宫并有能力一夜之间灭了人家一家三人之人,除了皇帝,可不就是皇后了?今时今日,以我的权势与恩宠,若非她们,只怕其她类似折淑妃的嫔御,根本毫无能耐与手段。皇帝对我自然不会如此算计,此举于他并无好处。那么,就只剩下一个皇后了。只是,皇后如何会这般待我?我究竟不曾阻碍了她风光的大路。

    见我兀自出神,倚华以为我想到了什么,故而轻声出口关切道:“娘娘,若当真想不出什么,咱们大可歇一歇,可千万别累坏了身子。”

    我对她淡淡一笑,似不曾听见一般,另外问道:“倚华,以你来看,此时当属御殿之内哪一位嫔御所为?”

    莺月听罢,大呼,“娘娘,如此说来,您可是有眉目了?”

    我只不做声,一味地看着倚华,等着她的回答。

    显而易见,倚华在我一句话的点拨之下,亦与莺月同感所悟,随即踌躇起来,磨磨蹭蹭道:“依奴婢看来,余者若非位分低下,便是恩宠不及娘娘。能与娘娘一力抗衡之人,唯独折淑妃而已。可依着奴婢素日所见,她倒不似这般心肠九曲十八弯之人。只怕,御殿之内并无她人有如此能耐与胆量。”说着,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

    我嘴角的笑意逐渐如同一朵冬日的雪花,在火盆的热气熏蒸下,化为一颗水珠,湮灭在笑容之后,静默了许久之后,忽而开口说道:“你可疏漏了皇后?”语气连我自己都不觉如此惊异。

    一句话,连带着凌合与莺月一同惊叫起来,难以置信。

    倚华固然吃惊,眼眸微微一转,微微张大了嘴,大吃一惊,反问道:“娘娘,难不成娘娘怀疑此事系皇后娘娘所为?”

    我转过头,死气沉沉地盯着正座上的七彩苏绣吉祥如意祥云纹椅搭上的梅花折枝图案,固然生机勃勃,却愈加衬得我的语气缥缈而无所根基,如云端白雾,极不踏实,语气低沉而不安,“本宫亦不知晓。”

    莺月踌躇不决,深有迟疑,犹犹豫豫道:“娘娘,当年咱们”言及于此,有些说不下去,到底咬咬牙,继续道:“咱们冤枉了皇后。此番只怕此事亦当属她人暗中诬陷皇后才是。依奴婢瞧着,只怕这里头另有隐情。远的不说,就单单依着此事如此发展,只怕于皇后而言,并无好处。想来,只怕此事皇后固然有能力办到,却是于己无益。”

    倚华与凌合亦不自觉地点点头,甚是赞同。

    “本宫何尝不晓得。”听罢,我叹出一口气,素手抚摸过椅搭上的红色梅花图案,只觉触手粗糙之时,上头的纹路高低起伏,纵然系七彩丝线刺绣而成,凡触手所及,只带来一阵摩擦的粗糙感,叫人心底里起了一阵阵毛刺,“然则今日之事,论及能耐与手段,除了她,我再想不出其她人。”

    “纵使此事系皇后所为,只怕论及根源,咱们却是一无所知。”凌合按着我的思路想了想,无奈摇头。

    “是啊。经此一事,皇后娘娘究竟能从中获益多少?”倚华百思不得其解,“诚然如娘娘所言,此事唯皇后可一力策划,到底于她并无好处。何况,依着皇后娘娘素日的为人,如何会这般狠毒?当日,被打入安和院多日,明明可以与娘娘清算旧账,却始终不曾怨恨过娘娘,遑论复仇了。今日之事只怕如莺月所言,多半系她人暗中诬陷皇后。”言语间尽是维护皇后的口气。

    “如此显眼的做法,叫本宫一味地盯着皇后,自然算得上系好计谋。然则御殿之内,如何每一桩疑案皆会如此显眼地显露出真凶的身份?”我眼角余光似一道寒冷的利刃一般闪过,弥漫出狠厉的意味,“此事若当真系皇后所为,只怕她亦忒愚蠢了。”

    “如此看来,只怕这真凶难寻了。”听得我话里的语气转变,凌合叹了一口气。

    我再想了想,随即舒出一口气,道:“咱们且仔细来好生看着真凶接下去会做出什么事来,然后再细细琢磨琢磨——常在河边走,自然会湿鞋。”

    此事就此不了了之。

    鸾仪自从出嫁,便与驸马一同恩爱,可见我当日的眼光不错。然则,听闻我被禁足之后,甚是担忧,到底为着皇帝与皇后合情合理的劝说,不再求情,眼睁睁看着我被困在这座囚笼里,静待真凶现身,而我届时亦得以沉冤含雪。

    被皇帝禁足在长乐宫之后,我依旧系高高在上的婉长贵妃,一应份例不曾减少分毫。纵使宫人们一力趁机克扣,到底皇后得了皇帝的御令,坚信我绝非真凶,故而吩咐贴身上媛皓月每日来探视我一两回,皆系用膳之时。但凡有一丝半毫不得体之处,当即吩咐小内御记在账册上,亦好来日回禀皇后,一应论功行赏皆有依据。六尚二十四司的女官并宫人见得此情此景,自然明白我在皇帝心中依旧有几丝地位,绝非位高而失宠的嫔御那般再无出头之日,故而依着份例每日送来的一应用具皆系上好的规格。

    凌合在我被禁足之后,便不可随意出宫。然则皓月却系目前皇后身边最为信赖的贴身内御,相熟之后,我便发觉她系个话痨之人,每每来探视我总能传进一二则消息。

    慢慢地,我才了解到:原来,稚奴为着我再度蒙受冤屈一事,曾不顾自己的身份,多次在朝堂上三申五令我系受人栽赃,实在冤枉。

    皇帝与众大臣念及他曾在我身边待过几年,与我自然有几分母子情分,故而不曾理会,只一味道:“待到皇后与永巷令等查出事实真相,朕自会还婉长贵妃一个公道。今时今日,桩桩件件皆落在了婉长贵妃身上,朕若不如此惩处,只怕于前朝御殿之间,有损朕的名誉。”

    稚奴当即口不择言,怼怒道:“难不成婉母妃一人的清白还不及父皇一人的美名?”

    此言一出,遑论所有在场的大臣哗然,只怕连稚奴自己亦惊呆了,故而不过片刻,随即下跪请罪道:“儿臣一时口不择言,还望父皇降罪。”

    众大臣为之下跪求情道:“铪王方才固然一时口不择言,到底皆系念及早年间与婉长贵妃的母子情谊,实属人之常情,还望陛下息怒。”

    皇帝却是深深死盯着看了稚奴良久,最终面有不忍,只开口道:“你既然系朕的儿子,自然明白‘子不教,父之过’之说。你若有罪,朕自然也免不了管教之过。”顿了顿,随即道:“若当真罚重了,只怕朕心里头也不好受。倒不若罚你在王府中闭门思过半载,过了气性之后再入早朝。这半载年华里,若无朕的旨意,不得外出抑或入御殿。”

    皇帝的旨意叫人听了十分古怪:论及我与稚奴之间的母子情分,自然实属难得。然则与和安贵妃相比较,又算不得什么了。毕竟稚奴与和安贵妃相识在前。今日和安贵妃仙逝,只余下我一人与稚奴亲昵,有几分情谊。他这般维护我自然情有可原。而皇帝责罚的理由却是强人所难。稚奴因着一时口误而言行不当,自然需得斥责几句,但如我这般被禁足、闭门思过半载,如此可就严苛了。皇帝自己也说‘子不教,父之过’,难不成是在告知天下人他平日对稚奴关心与管教甚少,以致稚奴一时之间胆大妄为?

    今岁的这场春日在开始于纷纷杏花漫天飞舞着落地之时,终结在冷宫中传来的消息之中:就在春末时节,树上的所有桃花轻盈落地之时,婺藕离世了。

    乍然闻得此言,我固然有几分震动,到底更多的是惊讶:我前番探视婺藕,她尚且康健依旧,孰料今日便香消玉殒。此事听来实在叫人疑心。我忽而想起当日看到的发黑的指甲,深觉二者之间有几分关联。

    那一日,皇后特地吩咐皓月传来消息,亦好叫我与婺藕之间的姐妹情有一份了断,“回禀婉长贵妃娘娘,申庶人固然被废去一切位分,打入冷宫,到底系昭德显太子的生母,身份不同于旁人;再者,她的离世任凭何人看来,皆算得上离奇,故而皇后娘娘特意吩咐了仵作好生察检申庶人的遗体,以免错失意外之事。果然,依着仵作一番检测,申庶人系深中水银之毒,这才致使一命呜呼。”

    “水银中毒?”我彼时坐在正殿正座上,身姿端然地接见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