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影曲

第三十六章 太子克母

    折淑妃道:“若论起阮修仪,她从不曾诞育过。想来便是她一时艳羡,借着陛下恩宠,生出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念头来,故而贸然行此举,亦未可知。”

    艾贤妃点点头,道:“淑妃妹妹所言不无道理。入御殿这些年,我亲眼见着她一步步登临至九嫔之位。固然位居平昭媛之后,到底得了陛下赐予的姓氏,如此独一份的待遇,亦该心满意足了。抑或系她遗憾膝下无子,故而意欲抢夺咱们的孩子?”言尽于此,停了话,令人不禁深深思量起这番话的重量。

    “我于阮修仪之前承蒙陛下的恩宠。若非因着陛下的恩宠,只怕我会永远屈居人下,作一介小小的内御。如今,我晋为从一品帝妃之位,只怕出身东项豪门贵族的她心头有怨恨亦未可知。”折淑妃一壁细细思索着,一壁吐露话语。

    “我入御殿这般久,倒从未见过她有如清歌、瑶姬你等这般得蒙圣宠的时候。想来便是两相比较之下,眼见陛下对自己不如对你这般在意,故而令她一时嫉恨过了头,铤而走险,做出如此行径?”艾贤妃亦细细思索着,大胆揣摩起来。

    我点点头,应和着说道:“当日,琅贵妃专宠,而后便是昭敬敏长贵妃、我。待到后来,有了折淑妃与昭惇怡长贵妃。咱们得承圣恩之时,从未思量过无宠的她会是怎样一般心思。这御殿,我觉着便是一滩污水,搅混了里头所有嫔御的心性。只怕在如此恩宠之下,不仅仅有紫氏嫉恨咱们。只怕另有其她嫔御在虎视眈眈。”

    “如今,听你一席话,倒叫我茅塞顿开。”折淑妃喟然一叹,点点头,表示赞同,补充道:“只怕那些人,碍于自己身份低微,故而不敢出手伤人——纵然有此心,到底无此力。”

    “如今,依着你们这般说法,我倒要好生看护青雀了。”念及如此可怖之事,艾贤妃微微恐惧地缩起了身子,仿佛此刻正处于冰天雪地的寒冬腊月,雪飘人间,寒冷刺骨,叫人打内心底颤抖、哆嗦起来。

    一声‘青雀’可见她与太子之间的感情无以复加,故而这般从容自然地说出口。

    折淑妃面上不由得露出后怕一般怯怯的神情,然则语气坚定道:“为善系我一生的性命,我必然拼尽全力去看护他。如若不然,我活在这冰冷的御殿之内,还有何意思。”

    “说来我前几日得了陛下一番恩赏,只作夏日闲话。二位姐姐一同挑选一件带回去,方是我的礼数。”眼瞅着无话可言,寂静主宰了内殿,仿佛可以听到针落之声,我扯了别的话题,轻松笑着说道。

    “何等赏赐?”她们面带疑惑而浅笑着,甚是温和柔美。

    我笑着吩咐倚华取来一只木盒,打开一看,正是几把做工精美、身为华贵的凉扇。

    艾贤妃径直执起一把绫绢扇,一壁欣赏,一壁惊叹,“绫绢在折扇出现之前便广泛用来制作纨扇扇面,如今也用来作折扇的扇面。凡是以绫绢作扇面的扇子皆可称为绫绢扇,属宫扇的一种,产于江南水乡,以细洁的纱、罗、绫等制成。这把扇面轻如蝉翼、薄如晨雾、色泽光亮,甚是温文尔雅。因着扇面为圆形,便唤作团扇,亦有腰圆、椭圆和‘钟离式’等。论起绫绢扇,以苏州生产的最精良。款式精美,色泽鲜艳,图案栩栩如生,在兼以绘画、刺绣、缂丝、抽纱、烫花、通草贴花等作扇面装饰,愈加显出用铁丝作外框、用绢糊面、彩带沿边的绫绢扇价值千金,甚为难得。扇柄以湘妃竹、棕竹、梅录竹、楠木、红木和牙骨等为主,并装有流苏。如今,只看清歌你这把扇子上的宝石扇坠这般贵重,当真价值连城。”

    “论及绢扇,成都亦有。”折淑妃取过一把来,细细看着,一壁说道:“成都绢扇工笔重彩,与清丽淡雅的苏杭绢扇不同,采用木版水印、印线填彩和手画为表现。”

    “真丝扇至今已有四百多年历史,制作工艺复杂,然则比纸张柔软,凌娟光滑,制作起来要求极高。扇骨以头青天然高山楠竹制成。”说着,艾贤妃又取了一把真丝扇,观起神态,甚为喜爱。

    放下绢扇,折淑妃一壁取过檀香扇,一壁嗅着,一壁欢喜道:“檀香扇以檀香木制成,其木质坚硬。白者白檀,皮腐色紫者紫檀,白檀为胜。有天然香味,轻摇则馨香四溢,故有‘扇存香存’一说。保存十年八载后,扇起来依然幽香阵阵,沁人心脾。夏令既去,藏入衣箱,还有防虫、防蛀的妙用。花式品种有拉花、烫花、雕花、绘画、印花、镶嵌和接骨等。”

    “既如此,姐姐只管取了自己喜爱的去便是了,无需与我客气。”我微笑送礼,温声柔语。

    “这扇子固然价值连城,我受之有愧,到底咱们之间情分非同寻常。我若拒绝,便是辜负了你的这片好意。既如此,我便收下了。”说着,艾贤妃吩咐贴身内御碧凡收拾起绫绢扇。

    见状,握着檀香扇的折淑妃亦大大方方地吩咐紫梅收下扇子。

    翌日,听闻我告假多日,整日不曾外出,诸妃皆相约三五成群来探视。此番,连与我素无来往的云昭容亦亲自上门拜访。

    闻得凌合回禀云昭容前来,我心下纵然微微诧异,知晓云昭容素来不会传播流言蜚语,只一味小心翼翼地在御殿之内存活,到底于内殿披了芙蓉面纱,静坐接待云昭容。

    云昭容一袭七成新粉色银线七彩绣杏花漫天的轻纱宫装,身姿袅袅娜娜地迈着莲步,姗姗入内,迎面而来一把清新的杏花香气。

    为着云昭容喜爱水仙,珠镜殿庭院之中,但凡水池岸边,皆受皇帝之令,种植了水仙,每年冬令时节,水仙一簇簇成群结队地绽放,甚是雪白漫天、黄蕊袭人,香气清新怡人。

    如今,正是水仙沉闷的时节。

    “姑姑,当日珩贵嫔赠予林婕妤的那层面纱,可算得上是御殿之内的一桩宝物?故而时至今日,依旧被婉长贵妃拿出来讨论?”沢儿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细细追问下来,嘴角一丝玩味,“只怕这层面纱另有乾坤吧?”眉宇间另有一番深意。

    眼见她如此情态,我嘴角浮起一抹不明所以的笑意来,随即开口解释道:“此等面纱自然系后头有故事的。若非如此,我亦不会再三提及此物。当日权德妃无福消受,倒算得上是她的好运。如今却是婉长贵妃的因果循环。到底婉长贵妃命不该绝,这才得了赏赐之后,一味地安然存放在库房之中,不曾日日佩戴。若非如此,只怕她这一条小命会早早断送在了歹人的手上。”

    “你所说的歹人系何人?”沢儿细细回味着,随即说道:“依着《史书》上的记载,随后便是和安贵妃之死了。为着中了东项之毒,纵使嘉和、嘉敏二位公主一并用来冲喜的婚事亦无效果。若认真计较起来,只怕唯有那一场盛大的丧仪可见得和安贵妃在肃帝心中的地位了。”

    “若非如此丧仪规格,只怕世间所有人皆以为和安贵妃在肃帝心中不过较她人稍微得宠的一介寻常嫔御而已。当日,那半副皇后的仪仗,可算是叫权氏一族在前朝得尽了风光。可惜后来一直到今时今日,权氏一族再无一位出色的女子入宫。若非如此,只怕今日前朝之中,权氏一族绝无今日这般落魄。”我点点头,不由得感慨起和安贵妃的下场与权氏一族的今日。

    “那申氏一族呢?当日和安贵妃仙逝之后,便是恭修太子的上徽号仪式。如此一来,可见昭显德太子在肃帝心中何等重要,亦给足了申氏一族莫大的体面。”眼眸一转,沢儿随即提及接下来的故事。

    我微微一笑,甚是了然地看着沢儿说道:“昭显德太子系昭显德太子,申庶人系申庶人,如何能够相提并论?再者,即便如此,申庶人最后还不是为人所毒害?”

    沢儿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后来申庶人可是被人以水银毒害。若非看在她系昭显德太子的生母,只怕靖庄德妃的谥号绝不会落到她的头上。”再一思索,口气随即诧异起来,疑惑道:“只不知系何人暗中毒害了靖庄德妃。彼时她不过一介庶人,且身居冷宫而已,如何妨碍了她人的眼?再者,她已然身处冷宫,来日的下场可想而知,旁人即便再如何恨毒了她,到底不必亲自动手,如此尽早地害死她。一旦事发,只怕累及自身,可就不好了。”

    “你所言甚是。故而靖庄德妃之死,至今系御殿之内诸多迷案的一桩。”我点点头,肯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