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影曲

第五章 栽赃淑妃

    “纵使烹饪手段独特而高明,终究不过一介庖丁,但凡自御殿之内随意挑一个厨艺寻常的庖丁出来,稍加练习即可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如何这般出神入化?”莺月不解道。

    我嘴角微微一笑,“本宫所言,并非暗指他的厨艺而已,还有他的来历。”顿了顿,见莺月愈加不解,便再次开口补充道:“若放在民间,自然算得上出类拔萃。既然如此,又为何不为人所广而告之?纵使任职于御殿内,亦该惹人注目才是,怎会叫权府中人一声不吭便送进来了?难道一旁的人都是瞎子?”

    一句话,登时叫莺月醒悟起来,连连点头道:“娘娘所言甚是。若此庖丁当真手艺高超,名声在外,如何入宫多日依旧不曾为人所知晓。”

    “再者,只怕权大人送这名庖丁入御殿任职,绝非为着服侍和安贵妃进食糕点一事如此简单。”倚华眼色阴暗起来,语气继而凝重了几分。

    我点点头,不再作声,细细瞅着倚华沉思的神情,希冀她能够带给我一些启发。

    忽而倚华想到什么似的,随即开了口,想了想,最终不曾出声。

    我一时疑惑起来:素日倚华在我身边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何到了今日竟这般慢慢吞吞?

    见我与莺月一味瞧着她,倚华不免强自开了口,却是磕磕绊绊道:“奴婢想起当日娘娘吩咐凌合前去查探有关驸马府中与嘉和公主每日饮食皆有关联的庖丁一事。不知娘娘对于此事可有线索?”

    “嘉和驸马府里头的庖丁——”我微一沉吟,随即眼眸睁大地看着倚华,‘哎呀’一声,语气恍然大悟而惊讶道:“是了。依着和安贵妃这般疼爱嘉和公主的心思,若当真有这样一位庖丁,只怕定会吩咐他一同随嘉和公主入府,而非留在自己身边服侍。此事现下想来,亦算得上系蹊跷了。”

    “只怕这名庖丁的底细,会叫咱们来日愈加吃惊。”倚华眼中的黑色瞳仁如同乌墨一般凝聚玄色,叫人一眼看不到底。

    倚华此言,一时之间,叫我与莺月皆愣住了。

    我细细回味着:论及与和安贵妃素来交好之人,依着和安贵妃素日的品性,唯独不过几个而已。而今时今日,能与和安贵妃一气连枝之人,除却折淑妃,自然唯有艾贤妃、慧妃并礼贵嫔、昭贵嫔四人而已。然则当真能够与我一同商议出线索之人,折淑妃、艾贤妃、慧妃、礼贵嫔素来脾性和睦而不甚颇具城府,唯有昭贵嫔心思细腻而有作壁上观之态。想来为着今日之事,只怕她对那名庖丁定有了不同的看法,这才致使她今日对于如此惹人瞩目的庖丁不出一字半句。

    念及于此,我随即起身,摆驾凝霜殿。

    一入御花园,只见眼前秋日美景如画,仿若一幅卷轴,上头汇集了各色娇嫩的菊花之色,浓淡相宜,各有千秋。清新的花香伴随着微风拂面而来,叫人不禁为之沉醉。再者,焜黄华叶衰之时,到底有那么几分凉意萧条的凄美哀婉之景,叫人不免为之心动不已,感慨出岁月的无情与年月的旧日,不免哀哀惋惜人这一生会有怎样令人吃惊的经历。

    自从昭贵嫔晋为贵姬入主凝霜殿之后,为着昭贵嫔酷爱海棠,原先的植株皆替换成海棠,且经过昭贵嫔多日来的仔细打理,已然逐日闻名,被御殿诸妃称之为‘秋色棠华’,隐隐有成为御殿美景的风头,堪与‘红梅彤云’相较。

    今日,眼见如此美景出现在我的眼前,心里头不禁起了赞叹之情,对昭贵嫔的莳花手艺甚是称奇。一时走在后头的倚华不曾流露些许,倒是莺月亦不免表露出几分啧啧称赞之意。

    昭贵嫔早早得到通报,已然在正殿外恭候我大驾,一径行礼道:“妾妃参见婉长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姐姐何须如此多礼?”我亲亲热热地笑着扶她起身,一径往正殿走去。

    凝霜殿内一应摆设皆系海棠之华,可见昭贵嫔迷恋海棠至何等地步。

    落座上头之后,我环顾四下,随口开了一句头,“姐姐当真喜爱海棠,亦唯有海棠方配得上姐姐如此品格。”

    落座下首的昭贵嫔听罢,谦虚一笑,委婉道:“娘娘谬赞了。若认真论及品行,除了娘娘,只怕御殿之内,无人及得上庄静贵妃与和安贵妃。”

    “她们二人自然系为御殿诸妃的楷模。然则姐姐如何不敢断言自己与她人相比,绝非良善聪慧之辈?”我细细看着昭贵嫔的神色,一壁道:“姐姐这一份耐得住寂寞之心,到底为人历来称颂。若非如此,只怕陛下亦不会晋封姐姐为贵姬、贵嫔了。”

    见我提及往昔之事,昭贵嫔一时恍惚,随即浅浅一笑,神色清淡如秋风萧条寂寥之色,道:“妾妃不过想着,今时今日既然无能为力博得陛下宠爱,不若好自安生度日,也不算枉来了这世上走一遭。”

    “想来正为此故,故而教陛下一时看清姐姐绝非轻易惹事之人,才意识到姐姐何等品格,继而将姐姐晋为贵嫔,以昭显自己看重安守本分之人。”我细细夸赞着,亦表露出自己的心意。

    “娘娘谬赞了。此事说来不过陛下一时兴起,不愿御殿内外传播陛下他喜新厌旧罢了。”说着,昭贵嫔细细地看着我,自谦而又自卑几分,低三下四道:“原本为着恩宠与子嗣,妾妃自当顺理成章地晋封才是。然则妾妃多年不受陛下宠爱,亦无如同娘娘这般接连诞下子嗣,如何敢理直气壮地身居贵嫔之位。说来这一切不过系陛下一时垂怜妾妃入宫多年的补偿罢了。”

    “姐姐此话可就妄自菲薄了。”眼见她神色寥落,我急忙安慰道:“远的不说,只看陆氏、冷良人之流,当日一时雄起,却不过眨眼便落入冷宫一般的境界,可见系她们无福无德承受如此恩情。再看琅贵妃、兰妃之流,固然有风光夺目之时,为诸妃所瞻仰,终究不得好死,可见善始善终一词到底并非寻常人可消瘦得起。”

    听到这几个与她一同入宫抑或家世背景卓越之人,昭贵嫔念及往事,有一时的恍惚,随即回过神来,对我微微一笑,尽显坦然之色,语调温柔道:“每个人的命途皆不同。依着佛偈而言:各人皆有各自的下场。想来,妾妃来日的下场不过系身披华服而寂寥地丧命于御殿之内,无人为之怜惜。”言毕,吐出一口忧思长气。

    “妹妹今日不过为着与姐姐闲话一番,孰料招致姐姐如此伤感之语,到底系妹妹的不是。”我急忙打断她,匆匆忙忙地截住了话头,随即道:“看不出姐姐素日还爱看佛经,这才有如此一句。”

    昭贵嫔见我如此,收了凄凉之色,不复自怨自艾之态,微微一笑道:“娘娘自然知晓妾妃素日所爱不过莳花海棠而已。如今,不过为着长夜漫漫而浏览一些佛偈而已。若认真计较起来,只怕帝太后那儿的佛法愈加深刻。”

    听闻此事,我不免起了打趣的念头,笑道:“如此说来,姐姐大可一力精心服侍帝太后,来日亦好给自己寻一个臂膀。想来姐姐与帝太后二人在一块儿,只闲话佛经里的趣事,想来亦可叫岁月如白驹过隙,眨眼之间便过去一日。如此一来,纵然陛下并非日日驾临凝霜殿,到底也是姐姐消遣度日的一则好方法。”

    昭贵嫔听闻,低头一笑,眉宇之间尽显清淡之色,涨红着脸忍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忍着笑意开口道:“娘娘说笑了。妾妃固然浏览过一些佛经,到底不过入门而已,如何能与帝太后多年来沉浸佛法而相提并论。倘若当真叫妾妃日日服侍帝太后,纵使帝太后不嫌弃妾妃手笨脚粗,到底给帝太后添了许多麻烦。如此,只怕会叫陛下愈加挂怀帝太后平素的日子。妾妃如何敢叨扰帝太后。”

    我嘴角含着一缕笑意,细细辩解道:“姐姐如此言语,可见姐姐平日里何等谦虚。只怕姐姐今日所言‘浏览’二字,于帝太后所言只怕堪称知己。姐姐素来聪慧,一旦将自己的才识尽数显露在帝太后面前,只怕会叫帝太后愈加欢愉——到底御殿之内,除却太妃,并无多少嫔御喜好研读佛经,身怀佛性。”

    “承蒙婉长贵妃吉言了。来日,一旦妾妃修习佛法得道,定会好生在旁辅佐帝太后,早日修得佛家箴言,升登西方极乐世界。”昭贵嫔依旧一副谦虚的模样,叫我再无话可说,只一味静静地看着她,嘴角一抹微笑,心下思忖着该如何与她开口今日此行的目的。

    反倒是她,啜饮了一口之后,随即想起什么似的,细细问道:“娘娘素来不甚登门拜访。不知娘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