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清闻言，皱起眉头：

    “姑娘是儒家大族中的人？”

    非是儒家出身，便成不了剑修。

    早已是修行界公认的铁律。

    少女冷笑一声，虚空挥鞭。

    挑衅之意，极是明显。

    “哪座小庙来的臭尼姑，连我的面也不识得？”

    “我霸陵温氏威震一州，至今已一百余年……”

    她话至半途，沈澄忽然伸掌。

    只电闪间，犹自燃着长命灯火的掌心。

    离少女面门仅只寸许。

    她几乎已能感受到灯火灼脸的奇异触感。

    少女眼内闪过一丝惊惶。

    可随即便表露出超乎意料的镇定。

    下一刻，她掌中已多出一枚刻有焰火纹路的黑亮火石。

    指腹轻磨，火花飞溅。

    玫瑰般怒放的樱红焰火，如一口利剑挺刺沈澄咽喉。

    妙清虽近在咫尺，却也完全没来得及插手。

    焰火剑锋刺至沈澄咽喉前半寸，忽然停定。

    外人或许看不出来。

    可少女却清晰地感知到，沈澄掌心苍焰离她前额，只半片指甲之遥。

    她不敢赌会是谁更快得手！

    剑锋及颈，沈澄的神色竟然也是不变：

    “蔷薇霞火？”

    少女扬眉道：

    “你倒有点眼力。”

    “此物是天底下少有不须灵力，便能动用的法器。”

    “霞火化剑，剑散如霞。”

    “比你掌底杂耍把式般的青火，高明不知多少。”

    沈澄没有生气，只道：

    “既是杂耍把式，想必你也不介意亲身领受一遍？”

    少女瞪紧了他，倏然间轻笑一声：

    “罢了，见你胆色非比寻常，且饶你小子一命。”

    “你也别要得意，换作是我状态好时，你挡不住我的一剑。”

    说罢干脆爽快地收了焰火。

    眼眸媚光，往沈澄心窝一勾，随即拍马飞驰而去。

    她座下青骢，确非凡物。

    只瞬息间，身影已在沈澄等人视野之外。

    半晌，妙清方道：

    “凝火成剑，收发由心……”

    “此人修为之高，恐怕尚在百鬼之尊之上。”

    ”更难得的是如此年轻！”

    沈澄收了长命灯，只问道：

    “是剑修？”

    “九成是。”

    沈澄眼里闪过某种妙清说不明白的光亮。

    “下回再见此人，我会带上木匣。”

    妙清瞥了他坐骑边上空荡荡的行囊一眼，却也不便多问。

    就在这时，一直默然不语的雷震忽然开口：

    “老夫劝你早日打消了念头。”

    “如果这丫头，真是老夫猜测的那人。”

    “就算是老弟你，也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

    锡卢国京城东大街。

    少女策马入城。

    一道上竟有簪花轻骑一十二骑，夹道礼送至城中最大的酒家望月楼前。

    以缺月州的江湖规矩，这已是最高的礼数。

    哪怕是漕帮帮主、马贼兄弟会的少当家。

    甚至松风剑派的掌门亲至，也决不会有此礼遇。

    然而少女却只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飞身下马，便进了楼。

    望月楼顶，一名少妇对窗独酌。

    视线投向港口之外，终年雾霭沉沉的杏海海面。

    目光也似雾般迷离。

    听见少女脚步，她回身一笑：

    “你迟到了。”

    在沈澄一行人跟前狂傲至极的少女。

    此刻竟是甚为恭谨地行了半礼：

    “只怪路上碰到一个无知少年，耽误了些许时间。”

    “喔？能绊住你，也算不易，是哪门哪派的子弟？”

    少妇柳叶眉、水滴鼻。

    一双秋波盈盈的杏花眸子，放着骄傲明艳的光。

    白纱素衣外一件紫金大氅，藏不住一身风流体态。

    纤腰婀娜，玉腿修长，柔美丰满如初熟甜桃。

    再过几年，妙玉或许不会输于这少妇。

    酒红少女却是自知稍逊半筹，目光难掩艳羡。

    半晌方回过神来，没好气地说道：

    “什么哪门哪派，一个卖弄江湖把式的不入流家伙而已。”

    “本事寻常，胆气倒大。”

    她坐到少妇身旁，自顾自斟了酒。

    “算了，少提这厮。”

    “成双姐，为何比先前相约早了几天到来？”

    “要不是我的面子够大，书院那边本来是打算在大局已定前，绝不派使者到京城来的。”

    少妇悠然说道：

    “听说浮萍郡那边，有个鬼修被人斩了。”

    “如今锡卢国朝廷大张旗鼓，要封出手之人作什么天字猎鬼人。”

    “我瞧猎鬼是虚，戍边是实。”

    “锡卢国主再是昏庸，也知铃兰国大军压境。”

    “再不舍得抛出重赏，利诱修士为己所用。”

    “这京城繁华景象，却也到此为止了。”

    少女略感讶异：

    “我离家得早，却没听说这事。”

    “出手的是我浮萍书院门下？还是佛道两教的练气士？”

    少妇摇头：

    “好像是个小地方替人烧纸钱的武夫，姓沈。”

    少女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不过如是！招得一个粗莽武夫助阵，就能救得了国难？”

    “从咱山主下令门人，不得理会各地鬼门事宜一刻，他锡卢国的败亡便早已注定。”

    “只是小国之间的争斗，原本也不值得我辈费神理会。”

    “我这次前来，也是为瞧热闹而已。”

    “倒是成双姐，怎么会对这等小事上心？”

    少妇樱唇微张，喝了半杯酒水。

    “缺月州诸国未来动向，事关我家生意安排，却不是小事。”

    “再说，我亲赴京城，一来是为瞧着你，不许你由着性子乱搞一通。”

    “二来，瞧的也是海上那位的取态。”

    少女心中一震。

    顺着少妇的目光，望向杏海之上白茫一片的雾海。

    “缺月山！”

    她轻咬着牙：

    “我偏不信这缺月州全境事务，全由她韩七情一意可决。”

    “若我的修为未被阿燕封住，此刻早已飞剑渡海，问剑缺月山！”

    少妇叹了口气。

    “燕前辈这不是怕你胡来，才暂时封住你的修为嘛。”

    “就连我也被你拖累，没法以真身来到此地，却是少了许多乐趣。”

    “若由得修为尚在时的你，在这缺月州乱闯。”

    “那跟放一个成年人到育婴堂中乱杀有何区别？”

    瞧着少女气呼呼灌下一大壶酒，少妇眼里笑意渐浓。

    霸陵温氏嫡女，温乔。

    浮萍书院史上最年轻的君子，十六岁便已跻身第六楼的天才。

    她口中的“阿燕”，是她半个师傅，剑道堪比缺月山主韩七情。

    练气士必备的财、侣、法、地，温乔全都不缺。

    缺的，唯有心性上的修行。

    燕前辈想在这纷乱不断的缺月州，为温乔觅一块磨剑石。

    可放眼全州，年青一辈尽皆碌碌。

    有谁能一挫温乔的锐气？

    斩杀得一个藏头露尾的小鬼修，

    便可赚得御前听封，举国闻名。

    放在少妇家乡，只会引人耻笑。

    缺月州五国三十余郡，在少妇般真正意义上的大修士眼里，终究还是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