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莉莉丝约好第二天继续训练后，克里斯揉搓着身上肿痛的地方，离开强力保安公司，走在通往里廷市立中级学堂的街上。

    早上出门时，克里斯和妹妹约好了去接她放学。

    今天是艾薇到新学校的第一天，不知道她适不适应。

    克里斯边走边想着，路过一个肉菜市场，“给艾薇做顿好吃的吧，庆祝她的新入学。”

    克里斯拐了进去。

    “上好的大白菜，刚从土里挖出来的，还带着泥呢。”“卖瓜啦卖瓜啦，保甜的大西瓜。”摊贩们吆喝着，一双双眼睛滴溜溜地在来往的顾客身上溜达，只要顾客表现出些许兴趣，便会被拉住竭力推销自家档口的产品。

    克里斯在狭促的潮湿通道中穿行，看着各式各样的肉菜，不时拒绝两旁摊贩的热情推销。

    他在一个鱼摊前停了下来。

    鱼摊老板是个精装的中年汉子，为了方便干活把袖子捋到了肘上，裸露在外的前臂皮肤因常年的沾水变得粗糙。

    他边杀鱼边招呼着新来的客人：“鲜活的草鱼，一斤只要七个索尔，这位客人要不要来一条？”

    这让克里斯想起了从前的日子。

    11年前突如其来的惨祸，刚满13岁的克里斯和5岁的妹妹在一夜间失去了所有的依靠，没有了经济来源。在掏空屋子里的最后一个索尔后，克里斯安顿好妹妹，走出家门来到了劳工招募市场。

    “老板，需要工人吗？“

    “这位先生，需要仆人吗？“

    “别看我小，我什么都能干！“

    克里斯挤在一群求职者之中，努力探出头，高挥双手对每个来招募劳力的雇主呼喊着。

    突然，人群中一个黄毛青年把克里斯堆倒在地，吐了口痰骂道：“哪来的贵家少爷，穿着马甲衬衫来这体验生活了。”

    克里斯爬了起来，咬着牙恨恨地盯着青年，一言不发。

    对方或许是被盯得心里有点发毛了，丢下一句“神经病”就走开了。

    克里斯把马甲脱下丢在街边，用双手在泥地上抹了抹后往衬衫和脸上糊。

    做完这些的他再次往求职的人群里边挤边喊道：“免费工人，不要钱给点吃的就行！”

    大半天过去了，没有得到任何一份工作的克里斯垂头坐在路牙子上，肚子咕咕叫。始终没有人雇佣这个年幼的孩子。

    他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捂着上腹压住泛酸的胃。

    走在回去的路上，克里斯心里一片焦急，艾薇儿肯定也饿了。

    克里斯埋头走路间突然闻到一阵香味，寻着味道看见街边的一个面包档。

    眼睛被面前摆放着的泛着油光冒着热气的各式面包吸引着，克里斯咽了咽口水，伸长脖子朝店里瞧了瞧，店主正好进去后屋拿东西了。

    他攥了攥拳头，有点犹豫，有些忐忑，父母的教导从来都是让他当一个正直的人，又想起出门时哭喊着哥哥不要走的妹妹。

    克里斯终于松开了拳，伸手朝最靠近自己的一个面包摸去。

    咚哒！克里斯心脏咯噔了一下，是一只大手搭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羞愧、害怕的情绪从头到脚笼罩着克里斯。他咬着嘴唇拼命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两只小手紧紧的攥着两边的衣角，浑身颤抖着等待对一个偷窃者审判的到来。

    “老板，来两个奶油面包！”粗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克里斯再也忍不住了，放肆的哇哇大哭，像是要向世间宣泄所有的委屈。

    随后抬起挂满眼泪鼻涕的小脸，看向头顶与自己视线相对的黝黑面孔。那一刻，身后的身影宛如参天大树，挡住了小小克里斯顶上灰色的天。

    走在回家路上的克里斯把面包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这是世界上最难得的东西，迫不及待的想和妹妹分享。

    他时不时偷瞟身旁的中年大汉，对方总是报他以慈爱的微笑。

    中年大汉名叫鲁夫，是小镇菜市场的一个普通鱼贩。那天他收档回家，看见了一个脏兮兮的在面包店前踌躇的孩子，和自家小子一般大。

    一路上，鲁夫在和克里斯的闲聊中得知了他家的情况。把克里斯送到了家门口，鲁夫粗糙的大手在他的棕色卷发上胡乱揉了揉，笑着说道：“小子，你要当一个男子汉，正直地撑起这个家。好好上学，下课后到我那摊子帮忙，管饱。”

    ……

    在克里斯考入高级学堂医学系并获得奖学金之前的几年，他重复着白天上课，放学卖鱼的生活。妹妹艾薇也在自己的努力下和鲁夫家人的照拂中健康长大。

    那阵熟悉的鱼腥味，在鲁夫一家搬离彭尔镇后的许多年才从记忆中淡去。

    或许是那些日子把这辈子的鱼都吃够了，克里斯在后面很长的时光里再也没买过鱼。

    ……

    “客官客官，这鱼还买不？”鱼贩的声音把克里斯从思绪里拉回。

    “买，不用处理直接绑给我吧。”克里斯说道，“我回去自己杀。”

    里廷市的中级学堂坐落在城区中央，由围着祷告堂的五栋教学楼组成。

    这里的教学质量比彭尔镇的好上不少，考上高级学堂的可能性也大大地增加。据说在里廷中级学堂就读过的学生，无论是升学还是就业，大多都能获得相对不错的前程。

    这也是艾薇愿意离开熟悉的家乡来到里廷的重要原因。

    过去的11年中，哥哥为自己付出太多了。

    在将懂不懂的年纪，艾薇因为克里斯身上总带着一股浓浓的鱼腥味而不愿意与他有过近的接触，她也曾哭诉过为什么大部分时候只能吃鱼。后来渐渐长大了，变得懂事的艾薇每每想起自己年幼时的任性总会一阵自责。

    很久没吃鱼了呢。好像是从哥哥考上高级学堂起，家里就再也没有买过鱼了。

    “叮铃铃——”

    中级学堂的下课铃声响起，大门被缓缓地打开了。

    透过栏杆的间隙，艾薇看见了等在门外的克里斯，手里拎着几个袋子和绑着鱼嘴的系绳。

    落日的金色余晖洒在他身上，拉出一道好长好长的影子，像极了儿时仰起头也看不全的高大身影。

    今天的夕阳很好，风也很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