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牢之中，张除一次次的追问终于换回了往生子的回答。

    “那死的几人都已经魂魄尽失，”往生子一脸沮丧，双眼无神的望着张除，喃喃道：

    “这根本不可能！”

    张除一介武夫，自然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是得靠往生子解释才反应过来。

    炼尸之法并不是像普通人想象的一样，只是用秘法驱动尸体，准确的来说，这是一种道术里驱动鬼神的力量。

    人死之后，魂魄归于大地，而炼尸法就是把魂魄封印在尸首之中。

    当然，这样的人并没有完全的神志，只能像个僵尸一样行动，要不然也不会叫炼尸之法了。

    这其中有一个难题，人死之后魂魄与尸首仍有关联，所以新死的尸首炼尸最为合适，但是一旦超过七天，魂魄便成了无主之物，再也不能与其他物体融合。

    而这就与沧州的几起案件，死者的魂魄没了！

    以强横的手段夺魂，据往生子所知，只有道门中的神人境才能做到，而神人境那可都是神仙大能，怎么可能会耍这种把戏？

    想不通，他真的想不通。

    张除听他这一番解释也算是明白过来，也就是说一个神人境盯上了钱家？而且还用了一种比较下作隐秘的手段害了钱家有所关联的好几人，所以显得有些超出常理。

    其目的倒是有些显而易见，肯定是寻仇，不然也不会针对钱家。

    而还有个疑点张除想不通，为什么他要用这种下作手段杀人。

    要知道，神人境之上的道门高人，连其境界名称都不曾在凡间与人知晓。

    神人境高人已经可以神游万里，无拘无束，钱家再厉害也只是沧州的一个分支，不可能为了一个旁支的子嗣不计损耗的追杀神人境。

    他明明可以大大方方的杀人，然后遁走，但却鬼鬼祟祟的。

    而且一个神人境，被迫的可能性极低，也就是说大概率他是有意为之。

    除非他有难言之隐……

    比如说暴露身份会很麻烦？

    顺着这个思路下去，张除还是拿捏不定，道门神人境本就比远游境的武夫更加神出鬼没，就算是他站在你面前，你也不见得就认识他，怎么可能害怕暴露身份呢？

    看来回头得找司虎问问情况啊……张除暗暗打定主意。

    岂不料事情的发展超乎寻常，深夜，他正躺在草垛之上运功修行，吵闹声突如其来。

    一阵喧闹过后，司虎独自进来，径直走到张除面前，一身便装，头发随意的塞入小帽之中，一字眉皱成了倒八字，稀疏的胡茬颇为凌乱，原本干净整洁的中年男子此刻变得有些憔悴。

    “钱家家主发疯了，放出消息来，明日要见到凶手，不然就杀了所有相关之人。”司虎说道，“你赶紧回去收拾收拾，我已经跟守城的兄弟打好了招呼，你带王公子连夜离开这里。”

    张除颇有些难以置信，震惊道：

    “钱家不是商人世家么？怎么敢说出这种话！”

    司虎摇了摇头，叹息道：

    “你不清楚，沧州有句俗话叫一钱、二郑、三百姓，这其中的一钱说的就是钱家，二郑说的是州府郑吉祥，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在钱家和郑老爷眼里，其他人都是百姓，而钱家还在郑吉祥前面……”

    虽然对钱家的能量有所估量，但是张除没想到自己还是想的简单了。

    司虎解开铐子，张除正准备出牢房，见往生子目光炯炯的盯着他，眼神中充满渴望。

    显然，他也不想留下，他的炼尸成仙大业还没有完成，钱家家主发疯，谁也不知道会不会牵连自己。

    “那他呢？”张除顺口提了一句。

    “他？”司虎苦涩的摇了摇头，“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是别管闲事了”

    张除微微颔首，冲往生子拱手道：

    “抱歉了。”

    “等等！”往生子突然开口，张除疑惑的瞥了一眼，只见他从嘴里吐出一物，抖弄两下，便长成了一个包袱，他伸手递给张除，嘱咐道：

    “我可能命不久矣，这里面是我的毕生所学，将来如果碰到有愿意走炼尸之路的丹师，我想让你帮我传承下去。”

    说罢，他又长叹一口气，说道：

    “我也不白赚你便宜，这须弥袋是我师门祖传的宝贝，借你使用，将来你临死之前，还给我徒弟便可。”

    说罢，他又把须弥袋的使用方式与张除说了一通。

    顾名思义，这东西取名自芥子须弥，虽然只是个小口袋，但能装事物远比想象中大，除了不能装活物，就是一栋小楼，只要人拿得起，它都放得下。

    虽然有点嫌弃他从嘴里面吐出来，但张除明白，这可是一件神仙宝贝，旋即收入怀中，问道：

    “你就不怕我不还了？”

    而且“临死之前”这个说法也太诡异，好像我会知道自己的死期一样。

    “呵呵，这本就是我师门的宝贝，就算你不还，迟早也是会回到我师门的，这是因果，非人力所能为之。”往生子一脸骄傲，只不过说完之后又变得颓唐起来。

    见他没有再要交代的，张除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司虎交还了张除的长刀，又把他送出衙门，嘱咐了一遍让他连夜离开，才重新返回。

    纵使张除再三询问他会不会受到牵连，他也只是笑笑，回“我举家都在沧州，走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张除也只能作罢，如果是人力所为，那还可以用自己的推理经验进行判断，但是神人境的凶手根本不是他这个层次应该接触到的。

    自己所做的所有推理都会在神力面前显得拙劣可笑，就算是知道了是谁，也不太可能抓住凶手。

    再加上自己身负重任，如果贡品和王颜有一个出了问题，那倒霉的不光是自己，还有自己大哥。

    张除回到仓王小楼，径直上了三楼，敲门喊醒了王颜。

    这两日王颜对他也挺上心，送了几回饭，玩的时间也少了许多，晚上也规规矩矩，听张除的话，没有再出去过。

    王颜推开房门，本以为丫鬟叫门，她还颇为不满，但当看到门口是张除时不由得一喜，问道：

    “你没事啦！”

    旋即，惊叫一声，赶紧关上了门。

    只因为她一身寝衣，宽宽松松中露出滑腻白皙的肌肤，实在是不宜见人。

    但张除可没心思想这么多，而是直接开口道：

    “出事了，沧州地界已经不宜久留，咱们要连夜启程。”

    王颜虽然疑惑，但是想到倒也对张除颇为信任，便赶紧换了衣裳，与张除乘马车出行，但张除却并没有出城，而是借着王颜王颜的指引来到了仓王府。

    仓王与沧州并不是一个同一个字，仓王的意思是“钱粮满仓”的意思，而且从毗邻京府就可以看出，这是皇帝很喜欢，也很信任的一位王爷。

    而这位王爷从头到尾都未曾露面过，就算是王颜入城他也只是提供了一处宅邸作为住所。

    不过据王颜所说，他倒是已经见过了仓王，还给自己求情，想来给王颜求个庇护不成问题。

    “拿着贡品，”张除耐心嘱咐，“天亮之前我会回来。”

    “你要去干嘛？”王颜一脸疑惑

    张除笑了笑，眼神望向远处

    “去帮个小忙，放心，我不是那种以死明志的人，不行的话我会屁滚尿流的滚回来的。

    “到时候你可别取笑我。”

    王颜被他这话逗得噗嗤一笑，小声道：

    “你小心……”

    转而又觉着自己这话有点太关切了，补充道：“我可不想少个狗腿子。”

    但张除已经离去，并没有听到她这下半句。

    张除隐隐有种预感，有东西被自己忽略了。

    一开始他就陷入了往生子的思维误区之中，因为作为丹师，还是炼尸道的丹师，往生子对自己有着盲目自信，认为事情一定要神人境的才能夺魂。

    但是思来想去，这一切又与神人境的逻辑不相符合。

    反而更像是掌握了夺魂手段的普通人能干出的事！

    有古怪！

    柯南道尔说过，“排除一切不可能，那剩下的一定就是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