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进山春猎
打春过后的早晨,一轮金日正挂在东方的碧蓝的天空中,漫山的白雪覆盖着广袤的树林,不时有乌鸦的呱噪声和野鸡的簌簌声回响在山谷里,沿着瓦儿湖往南边望去有一条长长的黑线,是一群进山打猎的猎户,每年打春过后第一次放晴的时候就是古溪村一年一度的狩猎活动。
进山的队伍,排成一条长线,年轻的精壮汉子和身体好的猎户排在前面挤过齐腰的积雪,后面跟着驮物资的马队和身体稍差或者年长者顺着前方破开的雪地前行,不仅后方的人前进更方便而且还能稍挡不时刮来的风雪。
排在最前头的是一位黝黑壮硕的汉子,一双精明的眼睛炯炯有神,长期的野外生活让他的嘴唇干裂,脸皮粗皱,头上戴着鹿皮里子的线帽,身上羊皮大衣包裹着底下狍皮裤,脚上和手上穿戴的是犴皮做的靴子和手套,长时间的步行,让他的额头上散发着一缕汗汽,但是他的呼吸还是那么有力,拉着马不断的破开积雪往山腰上走去。
后方有一位叼着烟斗的老者,拿着烟盒敲了敲抽完的烟灰,几个大步走到了队伍的前列,拉着前面马的辔头转头说道:
“晓山,咱们走了已经有七八十里地了,后面拉夹子和草料的恐怕要跟不上了,这雪积的这样厚实,秋猎的时候打的记号现在都看不见了,莫不要走错了方向咯。”
陈晓山并未转头,脸上转出一副笑容,说到:“老葛,这才过了半个冬天,手艺都生疏了吗”接着用手指着东边接着说道:“走到中间的山腰,再往东走十里地就到金火庙了,按照现在的时间,不到晌午就能到了。”
老葛点了点头,拍了拍陈晓山的肩旁,往后面的队伍去了。
约摸过了两个时辰,众人终于赶到了金火庙,这庙原来是供奉土地的,后来为了预警山火每月会有村民驻扎在这里,因为村里经常把这里当作狩猎的营地,所以把土地请到后山去了,这里常年就是防火和营地的作用了。
今年的雪下的格外深,庙的一侧已经被积雪压塌掉了,横梁和檩条倒在雪地里,不过庙门还是好好的,一群人将行李包裹搬进庙里面,开始打扫周围的雪地,在庙里面和外面各生了一堆篝火,有的人在庙周围砍树枝钉在周边树上做横杆,铺上松树叶子遮挡风雪,有的在篝火上架上吊锅开始煮肉和煮豆饼,还有的人在给马匹喂豆饼和草料的,约摸半个时辰众人将营地收拾妥当,围坐在篝火边开始了长途行进的第一顿伙食。
老葛是古溪村的村长,他的儿子葛平这次也跟着队伍一起进山,往年夏天和秋天也会跟着队伍去打猎,打些野鸡、野兔、猫头鹰、偶尔也能打到一两只狍子或者野猪的,葛平十六七岁的年纪,前面有四个姐姐,两个早夭,整日里喜欢跟着陈晓山的屁股后面转,一口一个山哥叫着,其他的猎手一般不喜欢带着他,就是陈晓山会带着他,但是一般也是让他守在营地周围,看火喂马,打着大猎物带他去山上驮。
“嘿嘿,山哥,我求了阿爸一年了,今年冬天终于可以跟上山来了,我阿爸说我射箭的准头已经不差了,这次我肯定能打着麋鹿要么打也能打一车狍子嘞”葛平挖着碗里的肉糊糊,兴奋的望着陈晓山。
未等陈晓山搭话,一旁的鲁四讥笑两声说道:“小平子,毛长齐了吗,你知道这打春猎为啥不好弄嘛,开春了不假,雪这厚猎物不好走你也不好走,你又不像山哥用的重弓,一箭射不中要害的话追就追死你,太阳这么大天气也开始暖和了,大黑熊大老虎也出来找吃的了,到时候你就成下酒菜了!”说完哈哈直乐。
葛平气鼓鼓的翻着白眼,端着饭盒起身回到庙里面去了。
一般打春猎大家都是分组进行,在秋猎结束之后会在金火庙周边山地上修葺或者新建一些架子仓,就是砍掉一些稍粗些的树,留下两人高的主干,在顶上搭一个木头做的小房子做存储猎物皮肉的仓库,可以防一些野兽偷窃打到的猎物,每一组分好之后各自去找一处架子仓做临时的营地,留一人守架子仓,打到大的猎物就吹哨子,留守的人带着马匹进山去驮到架子仓剥皮剁肉。
能进山参加打春猎的自然都是村里好的猎手,从架子仓出去打猎来回一般要走几百里的山路,所以都是早上出发晚上回来,现在日头已经过了晌午,自然是先在金火庙歇一晚上第二天抹黑出发去架子仓了。
吃过饭之后,老葛村长召集大伙开始商讨分组的事情,此行一共进山的猎手共十九人,各人有平时常用的搭子,但是今年比较特殊一点,葛平是第一次打春猎需要跟在老猎手后面,就让老葛、葛平和另外三个猎手做了一组,其中还有前面取笑葛平的鲁四,虽然鲁四平时喜欢说些混话,但是打猎的手艺确是不错。陈晓山和贾庆、贾宝还有老葛的外侄葛礼四人一组,老葛分组的心思大家心里都清楚,都知道晓山是村里顶尖的猎手所以让他的外侄跟在后面一方面能长长见识另一方面还能多分些猎物。
下午的时光,众人围坐在一起,烤着肉喝着烈酒,一会唱歌一会跳舞,喝的多了的还有拉扯厮打的,篝火边只有陈晓山在打磨手刀、枪头,检查弓弦和箭袋,低头干着活众人也不去搭话,大家都知道他平时是不太与人多言的,但是众人都从心里敬佩他打猎的本事和坦荡的性情。
太阳下去西山头,山里的气温开始迅速的降下来了,林间的风也紧了起来,因为半边庙被雪压塌了,有一部分人得睡在庙外面,众人起身开始打干草和树枝,还有的人去拖塌了的横梁和檩条,砍成一段段加在篝火里面,因为营地周围还是有积雪,用打来的干草和树枝垫在雪上再铺上皮毡子免得半夜体温融化了雪后第二天人被冻住。
贾四出去在附近打了三只野鸡,丢给了负责留守的人,他们麻利的袪毛掏出内脏,码上盐再用泥封上埋在篝火下面,这时留在庙外面的人开始铺毛毡了,葛平气呼呼的抱着被褥从庙里跑到外面,似乎和老葛闹了脾气。
葛平转头冲着庙里面喊道:“我就睡在外面,他们都能受我咋不能!”
靠着陈晓山,开始铺干草,陈晓山本想去劝劝,看着他眼里噙着泪水,叹了口气,就去帮他铺草铺被。
过了半个时辰,众人都睡下了,葛平靠着陈晓山一边躺着,被褥蒙着头也不出声,这时喝过酒的人们也都鼾声如雷了。
一轮圆月爬上枝头,洒下银色的光芒,树梢上、草地上的雪反射着点点光亮,照着这肃杀的林地格外通透,只有呼呼的风啸声提醒着众人这还是个严寒时节。
夜半,外面篝火的亮光已经暗下去,冷意逐渐起来,陈晓山怕葛平第一次冬季打猎身体吃不消,故而格外留心了一些,起身准备给篝火加一些柴火,可是抬起头往旁边一瞅葛平睡的地方被盖里面竟然是空的,他没有声张,起身拿起弓箭,掏了掏灰又往篝火里面添了几个树根,再低下身子看了看葛平走的时候留下的足迹,这时候众人还在梦香当中,他蹑着脚向外追寻出去。
葛平和老葛因为分组的事情吵了一架,一来不想和贾四组队,二来他们那小组商量完了还是让他留守架子仓,做些处理猎物的事情,他心里很是不快,众人都安睡了,只有他还在默默的生着闷气,翻来翻去,葛平想着想着眼皮开始往下搭的时候,突然听到远处似有似无顺着风有簌簌的声音和鹿蹄跺地的声音,他小心的翻开被褥,环顾一圈看着众人都在睡觉,就起身悄悄的溜出营地,顺着声音借着月光往前面摸去了。
葛平心想:“我要是能在明天队伍动身之前,打回来一头鹿,到时候就让其他人留在架子仓,小爷我可要上山去了!”约摸走了一里地,声音越来越清楚,他猫下身,双手攀着树杈往前慢慢挪步,在一处山坳的下面是两只成年的麋鹿和三只小麋鹿,葛平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单腿跪在雪地里面,推开帽子,擦了擦眼角的汗和鼻子下面的水珠,背身取下弓箭,从箭囊里面抽出箭,捏紧、上弦,望着猎物一点点的靠近,当猎物走到快三十步的时候,他的手就开始有点抖了,他闭上眼睛慢慢的吐气平复自己的心情,再睁开眼睛猎物已经到十五步的地方,这时的他轻叹一口气反倒感觉格外的平静和坦然,他猛地向后抽拉弓弦,单手一松,嗖的一声箭矢窜出,同时长时间的蹲位让他往前一个踉跄,母鹿听到动静,往上一个大跳,箭矢偏了位置射中了后腿,麋鹿忍着剧痛哀嚎着回头逃窜,葛平也从雪地里连滚带爬往前追去,两边的树杈不时地抽打着他的脸颊,他也不管不顾直向前冲去,追了约有五六里路,母鹿后腿中箭胡乱地跑,结果险进了一处低凹的雪地不能动弹,大口吐着粗气,葛平从远处看去兴奋的加快了步伐,从后面往母鹿靠去,再从侧腰拔出匕首,一点点的,马上就要摸到鹿尾巴了,突然母鹿暴起,四只蹄子不断扫跳,竟然踩着一块实地向上跃起,后腿猛地向后一蹬,直踹在葛平的面门上,顿时鼻血四溅倒飞了出去,一头撞在了树干上,就在葛平捂着脸望着母鹿做攀爬状要爬出雪坑时,呼的一声一块泛着银光的物体从不远处飞射过来,直中鹿的咽喉,母鹿无力的倒在坡上,嘴里和咽喉处汩汩的往外冒着血,身体不时地抽搐。
“小子,你还能动吗?”侧边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正是陈晓山,这时的葛平心里又是庆幸又是羞愧,回声道:“山哥吗?我还能动呢!”陈晓山绕过林地,先来到葛平身边检查一下他的伤势,还好只是三颗门牙蹦掉了,简单用雪给他擦洗了一下,取下围脖垫在他的下颚处,又转身去查看倒在雪地里面的鹿,看着地上抽搐的母鹿,俯身拔下手刀和箭,回头对葛平说道:
“小子,进山刚开张就弄个大的嘛,可是这么大个咋弄回去呢?”
葛平嘿嘿笑着,也不顾嘴里的伤,大声说到:“咱们吹哨子把老头子他们喊过来!”
陈晓山嘴角微微一翘,把鹿往平地上一拱,对葛平说道:“来搭把手,过不了一会大家都要起来赶路了,让他们多睡一会,还是我来吧!”
葛平赶过去,逮着前脚,陈晓山逮着后脚,左手一托,硕大的一头鹿竟被其抗在两肩上面,两只手像两只大钳子一样牢牢扣住猎物,葛平心里不免暗暗吃了一惊,想这头鹿,平日里就算是用马驮也要费力不少,山哥竟然这么轻松的就扛起来了,想到这里不由更加敬佩起来。
两人往回走了约不到半个时辰,远远看见营地篝火泛起的阵阵黄光,这时已经有人起来开始准备马料和吃食了,再过一会有人发现葛平和陈晓山的卧铺空着,庙里庙外都开始聒噪起来,印着篝火人头攒动,就待贾四和老葛带着家伙破开松树围挡想要出去寻找的时候,陈晓山扛着一头麋鹿带着葛平立在众人身前,麋鹿和陈晓山的身躯宛若神明一般。
卸下鹿后,就有人上前拖拽,开膛破肚,剥皮取出内脏,开始剁肉,猎人们纷纷上前询问,贾四先开口道:
“嚯!还是咱山哥,给咱们开了个好头啊!”陈晓山讪讪道:“不是我,是小平子。”
捂着嘴的葛平,兴奋的跑到老葛面前,满脸笑意的说道:“老葛!看到没有?我可不是吃白食的!”
老葛望着葛平,又望了望陈晓山,有点不可置信又掩饰不住的欣喜道:“好!好!天爷保佑,晓山把你平安带回来了,咱们今年的冬猎肯定能满载而回啦!啊?哈哈哈!”。
接着贾四又说道:“只是你这嘴说话怎么漏风啊?”
众人望去顿时笑得前仰后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