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斗传

第三章 满载而归

    回到了架子仓,众人稍作安顿,老葛就带着葛平拜别众人赶马回了金火庙,大家也没停下手上的工作,有的翻出来新剁好的鲜肉挂在横杆上面晾晒,有的在清理翻煮剥下来的皮毛,还有的在处理没来得及剥的麋鹿,葛礼负责处理众人拉回来的黑熊,先从头骨初下刀一直切到后尾处,扒开皮毛切开肚皮翻出内脏发现黑熊的下肢好几根肋骨和前臂手骨竟被其一次抱摔和一次钳制硬生生折断,内心不免叹服不已。

    一共耽搁了两天,众人将处理好的猎物分批运往金火庙,又由老师傅们切割鹿茸,处理保存熊胆鹿肝不表。

    打春猎的第十五天,满载猎物的队伍终于要出发回古溪村了,养了几天的贾四也醒了过来,老葛忙到近前看视。

    “贾四?感觉咋样?”

    贾四也没要水也没要吃的,盯着老贾问道:“小平子没事吧?”

    老葛闻听此言,两眼一红,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回到:“那小崽子没事!回去我让那小子给你做儿子,啥时候你能下地再让他回来!”

    贾四“嘶”了一声,且想发笑又被伤口疼得脸皮抽搐,葛平听说贾四醒了,也忙不迭地跑进庙来,近前双膝一跪大哭起来。

    贾四捂着胸口,骂道:“娘的,报什么丧!爷们还没挂树上呢!”说完又有点疑惑地来回瞅老葛和葛平,问道:“恁大的熊,你是怎个走脱的?”

    葛平抹了一手鼻涕,将如何逃命如何碰到山哥,又是如何如何制服黑熊的经过交代了一番,贾四听得一会两眼放光一会惊呼一会连连点头,慢喘了两口气,说道:“嘿!真是神了!可惜呀山哥还守着小莲,要不我那妹妹正当年给他做个媳妇也算是郎才女貌了。”

    说完用揶揄的眼光瞅着葛平,笑道:“老葛让你给我当儿子,当老子的就先给你上一课!下回打熊崽仔先射嘴!”讲完又嘶嘶挺着直叫唤,葛平忙上前搀扶,贾四平复了一下,用手轻拍了两下小平子的脸颊,平缓地说道:

    “人没事就好,臭小子!”

    一切收拾妥当,背行囊的、背肉的、背皮的、驮猎物的队伍往古溪村进发,行到瓦儿湖,湖水化冰了,众人趟过去又走了几十里山路终于看到古溪村的高坡了。

    古溪村因为从村后山崖下面下来一条溪流一直绕村一圈故而得名,过了石板桥,前面就是村子土墙筑起的入口,马儿的铃铛声引来村里的妇女小孩和老人前来村口迎接,众人簇拥着队伍来到村口的祠堂,卸下猎物后妇女们上前开始清洗码盐晾晒的,也有早就准备好的酒水款待打猎回来的猎手。

    陈晓山卸下背带之后,也不停歇,带着阿大径直往村后面山涧那边走去,一路上不时有老人守在门口,他一一拜谢后终于赶到了溪边平地上的土坯房子,树枝和荆棘扎成的围墙还是那么熟悉,隔着围墙望见了他的女儿陈萍正在翻地,他眼里泛着怜惜的柔光,绕道前门,这时阿大早就迫不及待地奔进了堂门到了后面的菜地里。

    “阿爸!”一声欢呼从后门菜地跑出一位十岁左右穿着带着好多补丁的粗布棉袄的小丫头,头上扎着两个小马尾,脸蛋红扑扑的,眉宇间有七八分和他相似,陈晓山一双大手把她抱在怀里,不住地用满是胡渣的脸蹭她的头,满是怜爱地说道:

    “阿爸这次进山又打了好多好多猎物,还有一只有十几个芽儿这么大的黑熊,换了钱一定要给芽儿做几件漂亮衣服!”

    陈萍一双带着冻疮的小手抱着阿爸的脸,笑着说道:“我不要!我要买樱桃煎、人面子、巴览子、党梅、柿膏……”

    陈晓山仰头大笑起来,答道:“好!好!都听芽儿的!”说完抱着她走过中堂来到后面的菜地,抬起头远远望见后面山坡上面两个小土包。

    晓山的媳妇名叫阿莲,俩人打小就在一起玩耍,一起赶集,一起做农活,年少时候就私定了终身。那年晓山十九岁,他拉着阿莲上门见她父母,进门两人便跪在二老面前,拜求要讨阿莲做媳妇,她的父亲甚是喜爱陈晓山,可是她的母亲却嫌弃晓山没有父母,从小都是由村里的光棍老蒋头带大的,就住在一间四处漏风的草棚子里面。陈晓山也很能明白阿莲父母的顾虑,磕了头就一个人起身回了古溪村,他拿起弓箭又向老葛借了一匹老马,一个人进山里面,一待就是两年,众人再见到他的时候,他的皮肤已经黑红,头发也是蓬乱的,脸上也长出硬硬的胡茬,原来他一边在山里东奔西跑不断地打猎,猎物少的时候就赶到洛城做工,两年的时间勤勤俭俭攒下一笔可观的财富,阿莲则一直在村外面的青石板桥上等着他,两人虽然没有商讨过,但是阿莲还是一直帮忙照看着老蒋头,洗衣、做饭、煎药……

    陈晓山走后两年,在春夏交接的一个午后,阿莲正在洗衣服,葛家媳妇忙不迭赶到她这里告诉她晓山回来了,她跑出了草棚,缓步走出了村口的土围墙,用手抹下额头上的汗水,两人在青石板桥上抱在了一起,阿莲哭着替晓山梳理蓬乱的头发,他两眼清澈且有神,望着阿莲,从内衬里面掏出包好的银子,说道:“阿莲!我回来了!你男人有这两膀子力气,看!这是我挣下的,咱爸妈这下不会再犯难了!”阿莲欣慰地望着眼前这个糙汉子,狠狠地点了头。

    陈晓山用积攒的钱,在村后面崖底的平地上建起了一处宅舍,四间土坯房一间马棚还有一个鸡圈,又在后面围了一圈菜地,新房刚一建好他就赶到阿莲父母家,这次挑上了一担子礼物,阿莲的父亲本来就很喜欢晓山,这次听说了他一个人进山两年的事情就更加地欣赏了,一见面就接过担子问长问短,阿莲母亲的语气也松下来了,晓山在阿莲父母家住了两天就敲定了婚事。

    他们的婚事是那么的简单,就陈晓山一个人上门接人,在离开阿莲父母家的时候,两人含泪给二老磕了头,他背起阿莲,一路走一路聊着未来的生活,走到太阳下山,到了石板桥往村里望去竟然灯火通明,老葛和老蒋头立在村口两人挑着鞭炮,看见新人就点起鞭炮,村里面瞬时就热闹起来,众人拥簇着二人往村后面走去,妇女们早早就备好了新做的被褥,青年们扛着新做的桌椅,小娃娃则端着板凳的、拿着木桶的、抱着漆盒的,回到家中就看到用红布山花装饰好的新房,众人好不热闹了一会,有些年轻的女人看着看着偷偷抹起了眼泪,大家一起祝福这对新人。

    婚后的第二年就生下了陈萍,可是坐月子的时候阿莲染了风寒,一直咳嗽加上高烧,晓山往洛城跑了几趟请了郎中开了药也都没见好转,在秋后一个清冷的早晨,这个倔强又朴实的女人永远地离开了陈晓山和她未满一岁的女儿。

    又过了两年,一直病重的老蒋头也走了,陈晓山将这两位最亲近的人埋在了离家不远的溪边的山头上,每当他来到后院料理菜园,一抬头就能望见远处山上两个土包,就像那两人并未离开,只是远远地注视着他们平凡的生活。

    过了三月,村落里面和周围的山林似乎一夜间就批上了一层绿色,山坡上小溪旁也开满了各色的小花,芽儿和一众小伙伴们在山头上面肆意的奔跑玩耍,陈晓山则是跟着老葛来到了祠堂处。

    大家本来闹哄哄地一群一群围在祠堂里面,看到陈晓山和老葛过来了就都安静下来,各自散开找板凳或者靠着墙靠着柱子蹲坐着,老葛先发话:

    “今年春猎收获不小,各家也都清点好了货物,还跟往年一样,先去马行街李家交割皮毛,再去东巷街林家交割鹿茸,剩下没收的货物再等初五相国寺开市去卖,然后我再重申一遍你们有些后生不要在城里胡混!办完事情就赶快回来!”说罢望着陈晓山点了点头,说道:“怎么走,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歇息,都要听晓山的!”

    陈晓山接过话,说道;“葛家出两匹马,贾家出两匹马,然后其他各家带着平头车,我不知道你们回来要采购多少东西,要是不好绑不好包的记得带背篓,人多眼杂不要进到御道里面,明早鸡叫了就出发!”

    又交代了一会人员安排和路线,众人答是,纷纷走出祠堂,有几个小厮碰着肩,嘻嘻笑笑似乎在商讨着到哪里去潇洒,陈晓山摇了摇头,拜别众人回到家中。

    陈萍从上午就垫着小凳子开始烧饭弄菜,父亲去过祠堂回来就端出来摆在桌子上,阿大则摇着尾巴围着桌腿打转,晓山坐下摸了摸芽儿的头又摸了摸阿大,从碟子里夹了一块肉丢给阿大,然后捧起碗就开始大口吃起来,吃过饭芽儿也不急着收拾,从怀中掏出三个碎布做的小袋子递给陈晓山说道:

    “这是我做的袋子,你给我买好东西收好了,揣起来呀,别又像上次一样回来都挤烂了!”晓山把袋子收起来,起身收拾碗筷,笑着说道:“跟你娘一个样,馋糖!”

    芽儿端着碗,一转头,哼了一声,就开始收拾起来。

    到了下半夜,芽儿还在熟睡,陈晓山起身来到她的床边轻轻地掖好被子,然后走到门前就要出去,就听身后嘟囔道:“袋子收好啦”,他也没回头,笑了笑带上房门就往村口走去。

    来到村口,老葛带着一群年长的老人正在给平头车和马匹上的货物打包,看到陈晓山过来也不停下手上的活,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道:

    “村里的后生也就是晓山,哪有人肯照顾我们这些老骨头啊!”

    “可不是说嘛,我家那混蛋玩意,进了城肯定又要去寺东鬼混,晓山哪,你可得帮我好好看着哪!”

    陈晓山一边往车马上面搬货一边答道:“贾叔,你操心过头了!小宝都下过聘了,哪还敢出去鬼混了,回头老丈人还不把他腿打折了。”

    旁边一人笑道:“你还别说,他老丈人还真有可能!”众人哈哈直乐。

    装载好货物,约莫过了一刻,稀稀拉拉的汉子三三两两来到村口,等到人都到齐了,大家牵马的、背背篓的、推车的准备妥当。

    陈晓山见众人准备好了,喝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