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瑞笑着把羊排上的肉剔了下来，放到爷爷碗里。

    “放心吧爷爷，我重活一世不会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的，菜可是无辜的，不吃最后也是白白的被浪费，

    一粥一饭，当思来者不易。

    倒掉的不是食物，而是百姓的心血被挥霍，珍惜食物，这是每一个吃货……呃，读书人的基本修养。”

    代儒笑呵呵的夹过羊肉，又细心的夹到老婆子碗里，看着孙子满脸宠溺和欣慰。

    “你昨晚又很晚回来吧，虽说躺在病床上一年多该多出去走走，可身体毕竟不好，不要总是熬夜。”

    奶奶吃着肉，忽然有些辛酸，背过身拿手帕揉了揉眼睛，深深看了一眼代儒，又柔和的望着贾瑞，正色说道：

    “老头子，我想回趟娘家，这么多年，没求他们什么事，如今我唯独牵挂的就是咱这孙子，儿子当年不争气，闹得人尽皆知，我们不愿意拖累他们，什么都没求过。

    如今，咱孙子懂事了，我想去求求他们，看在我的份上，他们出手，替瑞儿拉扯照顾一下。”

    代儒怔了一下，摇了摇头，用手轻轻拍着老伴，又怜爱的看了一眼贾瑞，终于下定决心。

    “你别去了，当年咱儿子丢人，如今也别去给人添堵，你疼瑞儿，我就不疼吗？

    等过几天我去找贾母说说，这老嫂子大事上不糊涂，有规划，还是顾惜疼爱贾家子孙的。”

    贾瑞见爷爷奶奶一谈到自己那老爹的时候，总是满脸凄楚，心知必然是老爹不争气，让二老如此伤心绝望，他也不想细问，担心勾起他们伤心的回忆。

    夹了几块肉到他们碗里，笑着安慰。

    “以前是瑞儿不懂事，如今我重活一世，不会让您二老再悲愁苦闷，父亲当年犯下的错，我替他弥补，你们为我，受了多年的辛酸和委屈，有我在，必须让爷爷奶奶以后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至于投亲靠友的就不必了。”

    奶奶满脸红光的看着贾瑞，眼睛里都是笑意，见瑞儿大吃大嚼的样子，她脸上都是欣慰。

    自从瑞儿生病以来，老两口总是黯然独坐，这小院内充满了太多的孤寂和痛苦，两人垂手黯然独坐，看着在病榻上奄奄一息的瑞儿，往往是枯坐半天，有时忘了吃饭，最后只简单啃着几块干馒头。

    在别人眼里，可能当时的贾瑞平庸、怯懦，一无是处，但对两个老人来说，这就是他们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的牵挂活着的意义。

    瑞儿要是走了，未来生活无论多么绚烂美好，对两个老人来说，那都没有意义，世间没了孙子，那这就是无涯的地狱。

    如今，瑞儿不但恢复健康，而且变得如此懂事，他们仿佛经历了一个漫长且绝望的噩梦，如今突然醒来，看到瑞儿安好，怎不让他们欣喜若狂。

    奶奶慈爱的望着贾瑞，突然疑惑转头望了一眼代儒。

    “什么声音？老头子，你听到了吗？”

    代儒凝神谛听了一会，有些讶异。

    “是鼓声，还有唢呐的声音。

    我们这条街，向来清冷，哪来的这么热闹？”

    代儒笑着摇了摇头，默默端起饭吃了一口，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哑然失笑。

    “今天，是院试结果放榜的时间，瑞儿，你快些吃，爷爷和你一起去看放榜。”

    贾瑞听着声音由远及近，渺茫模糊到现在的逐渐清晰，好像声音是往自己这小院而来。

    他放下碗筷，对两个老人轻声一笑。

    “看名次，也不一定非要去现场，如果，他们亲自上门过来报喜呢？”

    爷爷一怔，手中握着的筷子轻微有些发抖，望着贾瑞还是不敢奢望的摇了摇头。

    “院试主动上门来报喜，除非是榜首，这怎么可能，不要说榜首了，你要能考上，哪怕是秀才最末一名，爷爷也会欣喜若狂的，这榜首的事情，我更是想都不敢想。“

    贾瑞给爷爷斟茶，自信一笑。

    “那……爷爷，你现在就可以大胆的想想。”

    话刚说完，门外已经响起了呜呜啦啦的声音。

    奶奶眼睛湿润，慌慌张张笑着跑过去开门。

    门口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热辣滚烫的声音瞬间涌了进来。报喜的人一路迤逦过来的时候，一路上也跟随着不少过来看热闹的考生。

    他们见这院试榜首，竟然来到了老儒生贾代儒的家里，不禁都非常吃惊。

    这贾代儒年事已高，早就不进考场，他那个废物儿子，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把大好的家业折腾的精光，这代儒原本也是贾府近支，分家的时候分了不少钱财，却都被那个废物儿子败光。

    只剩下这个大院子，代儒当时宁可让儿子被债主逼死，也要把这房子留给襁褓之中的孙子，为的是给他这一脉留点香火。

    这些年，这个老头子过的寒酸又不幸，难道终于熬出头了，他家谁考中了榜首？

    待见到负手而立，精神矍铄的代儒站在院子里笑意盈盈看着的时候，围观群众瞬间从同情代儒，变成了羡慕。

    “这就是熬出头了呀，上天还是公平的，给这老头这么多年苦难，还给他一点补偿。”

    “等等，考上的，就是站在贾代儒身边的那个秀气的男子？

    “他不是贾瑞吗？”

    “那个肾虚公子，卧病在床一年多的那个，天天喷吐，听说床上都长蘑菇的那个？

    这样都能考上榜首，果然不愧是大儒的孙子。”

    “贾府今天让我们看了两出大戏，刚才在那院子看了贾家光屁股男人和窑姐睡觉，被从床上抬了出来围观，现在又让我们看到子孙高中榜首，这贾府子孙悬殊跨度是不是太大了？”

    报喜的人在门口吹锣打鼓一会，又点了鞭炮在门口噼里啪啦放了起来。

    硝烟弥漫中，他们更是卖力的演奏，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围观群众高呼拍掌，各种叫好的声音震耳欲聋。

    奶奶高兴，吃力端着一个大簸箩，里面堆满了各种水果和糕点，见到孩子就往他们手里和兜里塞。把贾瑞昨天带回来的各种精致糕点，都分给了围观的孩子们。

    孩子接过糕点，吃得鼻子冒泡。大人知道他们家一向寒酸，竟然把这样精美的食物拿出来，感激的看着这白发如银的老太太。

    爷爷在鞭炮喧嚣声中，捋着胡须满脸笑的光芒万丈，心中快乐至极。

    过了这院试，虽说只是秀才，但能高中榜首，对向来资质愚钝的瑞儿来说，已经属于超长发挥了。

    这么多年，自己因为那个混蛋儿子抹黑蒙羞，抑郁的腰杆不硬，不能抬头做人。

    如今，是孙子让自己能够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做人。失去的东西，瑞儿帮着自己把所有东西都给补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