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前四小时，就不要让老人进食了。”

    薛辰拿着最新的体检报告，坐在医务办公室，听着医生的一些嘱咐。

    老人的死，或许也是上一世深埋内心的遗憾，其实对于他最终选择走魔道，也是个重要的影响。

    大夏目前的整理医疗技术水平，并不算高，在许多地域妖魔霍乱、仙者横行的背景下，没有太大提升。

    而以他目前的实力，除了手术没有任何办法，甚至手术也会有一定的风险，没法保证一定成功。

    “对了，我怎么没见病人其它家属来过？下午还需要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胖胖的医生说完就开始后悔了，她是老人的主治医生，如果对方真的还有其它家属，怎么可能都没来过一次，反而次次都是这个还在上学的少年？

    然而，让她如何都没想到的是，少年沉默良久，却问道：

    “我难道不行么？”

    “按理说，你今年17岁，法律上不生效的……”

    “好的。”

    少年呼出一口气，转身离去。

    女护士愣了一下，看着少年走出房间，去到走廊的长椅上，摸出了手机。

    “嘟，嘟——”

    过了好久，电话终于接通，是个粗犷的男人声线：

    “小辰？上个月不是刚给过你三百的生活费？不够问你妈要，我还有事……”

    “嘟……”

    “爷爷……”“不是说我很忙吗？你怎么这么不懂……”

    “你爹下午要做手术。”

    “你不打算去看看他么？”

    那边终于没再挂断，沉默了一会，道：

    “你妈不是在那边么？再说大夏退役军在医院，每个月不是都有补贴政策？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又不会见死不救。”

    “我不是要钱……”

    然而那边没有回话，只传来窸窣的麻将洗牌声，夹杂着打火机、嘈杂的吵嚷着‘碰’‘胡’，然后挂断。

    长久的沉默。

    少年看着逐渐灰暗下去的屏幕，又将其点亮，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嘟……”

    这次，电话很快拨通。

    ……

    第七人民医院的门口。

    天色有些阴沉，女人急匆匆的，三十多岁的年纪，却像是才二十出头模样。

    她打扮的雍容华贵，气质出尘，脸上戴着墨镜，低头对着眼前的少年，路人怎么看也想不到，她会是这个少年的母亲。

    “小辰，你看，妈妈知道你最爱吃橘子了，这是刚才给你买的橘子。”

    薛辰看着眼前的女人，一如许多年前，女人俯下身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你看，妈妈给你买的橘子。以后都能见面的，只是以后跟爸爸在一起生活而已。”

    这一幕恍惚又回到现实，薛辰喉结滚动了下，看着眼前许久未见的女人，仿佛被什么奇怪的情绪牵引：“妈……”

    女人不由分说把手提袋塞给少年，又掏出钱包，“妈妈时间有点紧，就不进去了。这是五百夏币，你拿着。”

    “妈！”

    他们的交谈被另一声清脆打断，这声‘妈’却不是出自他之口。

    跑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女童，脆生生瞪着薛辰。

    有那么一瞬间，女人似乎前所未有的慌乱，抱起女孩拍了拍她：“贝贝？不是让你在车上等着吗，怎么下来……”

    她带些歉意似的看向少年，“小辰啊，妈妈还有些事儿，就不能再陪你了……”

    薛辰没说话，他看着女人抱着孩子缓缓离去，背对的女童漠然的盯着他，搂紧大人脖颈，像是在守护一个只属于她的大玩具。

    好像有什么记忆刺痛神经。

    像是回到了多年前，女人逐渐走远，轿车仿佛黑色的怪物，每每在孤寂的夜里出现，把女人一整个吞掉，然后扬长而去。

    幼年时的洪水猛兽，噩梦阴影，两千多个日日夜夜，白天仿佛舀进一勺黏稠的黑，于是白昼也变黑夜，挥之不去，彼此不分了。

    现实与记忆交织重叠起来，依旧是那辆黑色的轿车，小男孩逐渐长大，看着怀抱小孩的女人上车，透过车窗，开车的是个穿西服的中年男人，似乎在讨论着待会去哪儿玩，一家子其乐融融，满地都是欢声笑语，只是没有一份属于他。

    老天阴的太快，雨逐渐从天空降下来，薛辰其实不喜欢吃橘子。

    他看了看手提袋里的水果，夹杂着几张钞票。

    雨渐渐打湿了衣服，身体有些沉重。

    真挺烦，以为今天是个大晴天的。

    只是现在还不能回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把自己拉扯大的爷爷还在医院等着他。

    他走向左侧的人行横道，在路过一旁的垃圾桶时，看也没看，把手提袋连同五百块轻轻扔掉，像是扔掉一份微不足道的垃圾。

    ……

    雨愈下愈大了。

    少年湿漉漉的走进小区，走上楼梯，敲响一扇许久都未进入了的房门。

    门开了。

    “小辰？你怎么来了？”

    中年人有些惊讶，他的眉宇跟少年依稀相似，却堵在门口，似乎没有让他进入的意思。

    “是谁来了，怎么不让人家进来说话？”

    内里响起女子的说话声，她逐渐走出来，身穿绸缎睡衣。

    薛辰眼睛没看她，目光反而往下，发现女人双手隐隐环护着、微微凸起的小腹。

    他与这个温馨的家庭，仿佛格格不入。

    男人反应过来什么，他张了张口，想解释些什么，忽然意识到自己才是这家的主人，气势提了上来，拧起眉头盯着他：

    “你……”

    薛辰忽地一笑，像是自嘲，又像把锋利的刀，一下子彻底割断了什么，他早该明白的，自己才是局外人。

    他们都有了新的家庭，他说这挺好。

    “哎，小辰呀，你等等……”

    女人话没说完，他已经走下楼梯，渐行渐远。

    她动了动身子，却被中年拦住，男人摇了摇头，她一愣，默许的关上门。

    没事的，他不是还有他妈么？薛福贵这么想着。

    ……

    “妈妈！你看那个人，他好像一条狗呀。”

    “快走，别乱说人家。”

    女人撑伞牵着小孩，匆匆走过。

    雨水滂沱，薛辰缓缓走在路上，逐渐走回医院。

    “手术开始没多少时间，你作为病人的家属怎么还乱跑啊？”

    胖胖的女医生本想责怪他几句，不过看到少年湿漉的样子，没再多说，领着他往另一边走，边走边高兴道：

    “你这次可算走运了！你国外那个姐姐也过来了，这次主刀的换了，是上面要求的，她请来的可是国内顶尖的几位外科名医，成功率……”

    听到‘姐姐’二字，少年疑惑起来，他不是……

    不过当他抬起头，忽然愣住了。

    身材窈窕的女子倚靠在房门处，包裹匀称丰满的黑丝下是一双气质皮靴，旁侧有几个穿西服的男人，正跟几位白大褂交流着。

    “娜娜姐，关于这次手术，病人的几项指标……”

    有人恭敬送来一张化验单，又匆匆离去。

    “薛弟弟，好久不见。”

    少年转过头，被称为‘娜娜姐’的女子，正饶有兴致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