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旧事

第十三章 野望

    王云被殴死,赵构跑到相州的消息传回开封,赵桓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处理这个不听话的九弟时,殿中侍御史胡唐老就进言说:

    康王奉命出使到磁州,被百姓留住,真是天意啊。

    (都把天意搬出来了,你还能追究责任吗?)

    请求您拜康王为兵马大元帅,让他天下兵马前来勤王。

    (你看看,但凡跟天意搭边,不但不能怪罪,还得给奖励。)

    胡唐老话落,赵桓还没来得及说从长计议,右相何栗已站出来力挺他的提议。

    兵马大元帅可不是宣抚使、制置使、什么牧能比的(虽然这些职务已经很高很高很高了),他可以节制所有兵马,等于是取得了仅次于皇帝的最高军事指挥权。

    陷入绝望的赵桓就像一个溺水的人,但凡看见能浮在水面上的东西,都会拼了命地去抓。

    群臣附和,赵桓还能说什么,眼下是捞救命稻草的时候,尽管心里不爽快,也只能先捏着鼻子认了。

    兵马大元帅就兵马大元帅吧,不过前头得加个河北,你们别想多了,不是天下兵马大元帅,朕也不是傻子。

    赵构在相州难得睡了几天安稳觉,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汪伯彦已成了他的头号心腹兼谋主,赵构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

    史书上对两人形影不离的那段时间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并没有多少记载,但有一件事很耐人寻味。

    这件事发生在赵构在相州开大元帅府后,当时不少人带兵前来投附,赵构不仅有兵万人,还有了自己的班底,用句时髦话说,就是阔了。

    都说男人有钱就会变坏,这人一旦阔了,心思也会跟着活络起来,以往不敢想的东西,就会像春天的野草一样,使劲地往上冒。

    有一天大早,赵构又找汪伯彦说悄悄话,说自己昨晚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汪伯彦就顺着问是什么梦啊。

    赵构有些不解地说,他梦见大哥赵桓把自己身上的御袍脱了下来,披在了他身上,也不知道这个梦到底是什么意思。

    汪伯彦当时什么反应,就跟这个故事的真伪一样,我们已无从得知。

    我想以汪伯彦的眼力和玲珑心,他不可能听不出赵构话里话外的意思,很可能这也是他期盼已久想听的。

    我猜当时的情形应该是这样的,汪伯彦听罢,毫不犹豫地拜倒在地,指天发誓道:臣,唯殿下马首是瞻。

    凡是神神叨叨的东西都有着惊人的传染性和威力。

    不久,相州城里就私下传遍了赵构这个离奇的梦,许多人都在猜测这个梦到底有什么喻示在里边。

    难道……?

    难道……!

    啊!

    难道这是天意?!

    抗金的形势像当时寒冷彻骨的天气,日益严峻,相州城内却不紧不慢,有点悠哉悠哉的意思。

    副元帅宗泽心急如焚,对赵构说:开封危在旦夕,咱们赶紧领军前去支援吧。

    赵构没有立刻答话,慢悠悠地端起了茶杯。

    汪伯彦立即反对说:我们才万把人,而且又是些没有经过多少训练的新兵蛋蛋,拉到开封去,估计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屁用都不顶啊。

    宗泽说:那咱们去澶渊,威胁金军退路,逼他们退兵。

    赵构放下茶杯说:这么重大的事咱们还是开会讨论一下,我不能搞一言堂啊。

    这个会还没开,赵桓倒是先来了旨意,说眼下正和金人议和,为避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让赵构的勤王军先在相州别动。

    而且特意关照赵构赶紧回开封,金人还是指名要他来议和,大家都怪想他的。

    赵构乐了,真是天意啊。

    他有些无奈地对宗泽说:你看,圣命难违,眼下正在议和的节骨眼上,咱们要顾大局识大体,不能给皇上添堵添乱啊。

    至于让我回去,这一条肯定是金人的诡计,你放心,我是不会上当的。

    宗泽反驳说:金人狼子野心,他们是故意打着议和的幌子来麻痹我们,您难道看不出来吗。

    赵构有些不快,说:你要去就去吧,我不拦你(但后果自负)。

    耿直的宗泽真的去了,带着他的两千人马,义无反顾地奔赴战场。

    宗泽一走,赵构就开会,研究讨论如何更好地贯彻落实赵桓的最新旨意,以及下一步行动。

    不受待见的宗泽被支走,会议开得很成功。

    与会代表一致认为,相州离开封的距离还是近了,他们这么大的队伍摆在这里,即使不动,也很可能会引起金人的误会,从而影响了议和大局。

    赵构问怎么办。

    众人建议把位置挪一挪,离开封再远一些,这样就能充分而清晰地金人传达我们的诚意和态度。

    赵构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又问去哪里合适。

    往东,去东平府(今山东东平)。

    东平紧邻黄河,又有运河之利,还有个很大很大的湖,万一要驰援开封(逃跑也方便),十分方便。

    赵构点点头,既然大家意见这么统一,就它了。

    而困在开封的赵桓被狡诈的金人耍的团团转,他就像是被恶虎咬住了脖颈的猎物,有一口没一口地残喘着。

    可再多的血肉也满足不了贪婪的嘴巴,再多的金银也填不满欲望的深渊。

    开封已经被收刮殆尽,金人又张开血盆大口,要一百万两金,五百万两银犒军钱,赵桓真的绝望了。

    金人催逼越来越急,凌迫越来越甚,我还能拿什么来拯救自己?

    (宋徽宗、宋钦宗凑不齐金人索要犒军钱,就拿妇女抵债,帝姬、王妃一人准金一千锭,宗姬一人准金五百锭,族姬一人准金二百锭,宗妇一人准银五百锭,族妇一人准银二百锭,贵戚女一人准银一百锭,明码标价。根据《开封府状》记载,包括妃嫔83人,王妃24人,帝姬、公主22人等在内,共记11635人被以不同的价格抵押折价。

    落入虎口的女性无论什么等级,都沦为了女真人的奴隶,身心受尽摧残凌辱。为了满足兽欲,斡鲁补甚至下达了“元有孕者,听医官下胎”的命令。

    被掳走的妇女大半被虐待和折磨死在了途中,剩下的不是遣送到洗衣院供淫乐、就是分给金军将领,有的甚至沦落为娼。赵构的两个女儿赵神佑、赵佛佑被掳时才4岁,后被送到洗衣院。宋钦宗的朱皇后不堪受辱,自缢未成后又投水而死,皇后尚且如此,何论他人。

    《靖康稗史》中有这么一段记载:“妇女分入大家,不顾名节,犹有生理,分给谋克以下,十人九娼,名节既丧,身命亦亡。邻居铁工,以八金买娼妇,实为亲王女孙,相国侄妇,进士夫人。甫出乐户,既登鬼录,余都相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