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险中脱逃言圈套
离开议事厅。
“去去,这里我来就行。”
六子将押送苏合的两人赶走,亲自抓住了绑着苏合双手的绳子。
弯腰将苏合脚上的绳子解开。
“真是,你这大男人的,还要别的男人抱你走,有这必要吗?”
解开绳子的时候,六子还在不断的吐槽。
“在这凡亭山上,你就算是有着通天的本事也跑不脱。”
说完,拽着苏合手上的绳子就往前走。
在凡亭山寨几番绕路,七拐八拐的来到了一个地方。
比起其他规格严格,建筑华丽的地方,这个地方就简陋很多了。
苏合不由得皱起眉来,尽量的将呼吸放缓,不去闻这种恶臭的味道。
这地方就只有着几个蛀满了虫眼的破旧木板围绕。
在木板圈起来的地方,有着几个粗壮的木桩子。
木桩子上是用杂草简易铺成的茅草房顶。
因为时间较长的原因,茅草全部枯萎发黄,还有些地方茅草都没有了。
六子拽着苏合来到这草棚的栅栏门前。
打开栅栏门,一把将苏合推了进去。
苏合双手被捆绑住,丝毫用不上力。
脚下一个不留神,就重重的跌倒在了地上。
找寻到了恶臭气味的来源。
心中满是不忿,对着六子道:“这就是好好招待我?我没看错这地方之前是个羊圈或者马棚吧?”
“哟,说话了,苏合兄。”
外面蹲在一旁,眼神嘲弄的看着苏合。
“你还真猜对了,这些羌人啊,就是爱养一些羊啊、马啊、牛啊的。”
“身上还有着一股羊骚味,”六子蹲着朝前走了几步,更靠近苏合一点,捏着鼻子,哼哧道:“怎么,之前在那辎重营你没闻出来啊?”
苏合回想起来自己刚进到那辎重营的营帐时嗅到的气味,心中不禁好笑。
自己当时居然一直以为那就是简单的汗脚味道。
见到苏合沉默不语,解下腰间腰封后藏着的小刀,连同着刀鞘一起,握在手中,挑起苏合的下巴。
让苏合看着自己,语气泰然。
经过六子这么一说,苏合这才发现自己都没有好好注意过六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很是意外。
有句古话说得好,相由心生。
苏合本以为六子是那种面容枯槁,身形矮小,眼神总游移不定。头发凌乱,长期没有打理的那种形象。
实际不然,六子的个子确实不高,身板也有些单薄。
但面容却是很俊朗,甚至说得上英武。
一双剑眉斜插入鬓,浓密而乌黑。眉下是深邃宛如寒星的眼眸,好像可以洞悉人心。
鼻梁高挺,嘴唇薄而紧抿。
皮肤也是白白净净,如果换一身华贵衣服就是雒阳公子哥。
完全看不出任何匪气,也看出印象中本该存在的奸诈。
不过人是人,事是事,即使六子长得再好看,也是个孬种。
苏合一直认为,相比于羌人这种入侵的罪魁祸首来说,六子这种叛徒更为可恨,冷哼一声道。
“你这种断脊之犬般的人,就不要和我说话了,我嫌脏。”
听到苏合的话,六子的脸上笑容更甚。
“苏合兄何故如此辱骂于我啊?说我是犬就算了,还是那断脊之犬。”
苏合将目光移开,只是斜眼抽了一眼六子。
“你本是大汉子民,受汉室之恩惠,却在私欲和贪婪的驱使下,背离了自己的民族和国家,难道不是一条断掉脊梁骨的败犬吗!”
语气是掷地有声,心中的不忿全然发泄。
果然无论何时,都会有着这种叛徒的存在,令人恶心。
随着苏合话一字一句的说出,六子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
缓缓地站起身来,冷眼看着苏合。
苏合也是深知自己此次是栽在这里了,心中的死志不断放大。
就想在生命的尽头宣泄一番,接着骂道。
“怎么,你这叛徒还用如此眼神看着我。”
“你这卖主求荣之徒,助敌为虐,为虎作伥,残杀同胞,毁坏国家。”
“天地之间,还有何颜面存世?”
“凉州苍生百姓,因你而受苦;大汉山河大地,因你而蒙羞。”
“古往今来,叛徒贼子都注定没有好下场,你也一样!”
苏合也不管这些事情到底是不是六子所为,此刻的他就是想宣泄,想怒吼,想说出自己最后的一番话。
一口气的说完,苏合心里也是好受些许,靠着木棚的木桩喘着气,眼神凶恶的看着六子。
那眼神好像要将六子活剥了一般。
然后,面对如此义愤填膺的痛斥,六子却是一脸漠然。
甚至嘴角微微上扬,眼中没有任何的愧疚与羞耻。
缓缓道:“苏合兄,真是狼狈。”
“知道自己死定了,没有任何希望,但满怀不甘的你真是,无比的,狼狈。”
倚着木桩准备迎接六子反驳或者恼怒的苏合猛地睁开眼。
最大的伤害不是暴怒,而是不理睬。
没有理会苏合几近要杀人的目光,六子走到了苏合面前,将苏合从地上拽起来,摁在木桩上对着苏合说道。
“苏合兄,你口中一口一个大汉子民,一口一个汉室恩惠。”
“不知道你心中有没有大汉呢。”
“不过你口中美好的大汉对我的伤害却是实打实的。”
六子手上一松,苏合沿着木桩滑落在地上。
将那把小刀也随意的丢在地上,拍了拍手。
“苏合兄,你是个人才,不过也只是个刚从父母怀中走出的大型稚童而已。”
“社会,羌人,汉朝,时代,每一个都比想的复杂的多。”
“你太锐利了,锐利如刀刃,虽能披荆斩棘,但若不加收敛,最先受伤的必然是执刃之人。”
苏合听后,哈哈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扭头在臂膀上蹭了蹭眼泪,看向六子,道:“既然你如此说我,那我也送你一句。”
“你太懦弱了,懦弱如枯草,虽能随风弯腰,但若不敢挺立,最先枯萎的必然是坚韧之根。”
六子这次也没有和苏合继续斗嘴,点点头。
“那就多谢苏合兄惊醒,某会记住的。”
然后扭头看了看周围,确认没人,才再度俯下身子对着苏合说道。
“苏合兄,那小刀我就留在此处,一会你自救便可。”
笑得正烈的苏合猛地一惊,被口水呛住,不断咳嗽,但眼神死死的看着六子,满眼的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为何要我....”
六子直接摆手打断了苏合,“苏合兄不用着急,你只要知道我是和你一方的就行。”
“趁着还有时间,我和你说,你听好。”
“这次的辎重营中所有人皆是彡且骊的人,你一开始的想法就是不可能的想法。”
“所以我才站出来打断了你,并且将你分配到了我这一边。”
“避免你在彡且骊那里暴露被直接杀死抛尸山腰。”
六子站起身,又是对周围一圈查看,确认没人后,回到苏合身边,靠在苏合的耳旁用更小的声音说着。
“这次的事情其实是个阴谋。”
“你和王浔的事情也是我透露给彡且骊的,目的就是让你知难而退,”说到这里,六子眼神奇怪的看着苏合道:“谁知道你,如此执拗,偏要重新跟上来。”
“我现在与你全盘说出,你走后去找皇甫规让他速速撤军。”
苏合心中一万个震惊,自从六子开始说话,嘴巴就没有闭过,整个人都有些呆滞,木讷的点点头。
“彡且骊是为了俘获皇甫规,从而要挟度辽将军皇甫棱以及扶风都尉皇甫旗,从而让二人投鼠忌器,且冻部落好顺着扶风长驱直入雒阳。”
“不要看这凡亭山上的人不多,都在暗处呢。”
说完,六子也是与苏合拉开距离,准备离开。
“等等。”
苏合叫住了六子,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你刚才说这凡亭山剿匪就是一个局?”
“这怎么可能,凡亭山剿匪是因我而起,如果我没有参军或者没有到辎重营,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所说的也就不成立。”
眼神犀利的看着六子,苏合靠着木桩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六子点点头,道:“这次事情是如此。”
下一秒话锋一转。
“不过,引诱皇甫规有何难。”
“只要凡亭山上的羌人多装作几次匪寇打家劫舍。”
“按照皇甫规的那个性格,你会觉得他坐视不管?”
“到时候,还是一个样。”
六子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天空。
“不说了,时间不早了,我该先回去了,不然彡且骊会怀疑。”
“你尽量早些离开吧。”
言罢,六子转身就离开,留下了苏合一人站在原地沉思。
信息量太多,事情太过爆炸,苏合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了。
要相信一个伪装的叛徒本质为卧底的家伙所说的吗?
看着地上明晃晃,发着亮光,插在马屎中的小刀。
苏合一咬牙,心一横。
反正待着最后也没啥好结果,不如放手一搏。
拿起小刀,坐在地上,用脚固定。
不断在刀刃上摩擦着束缚双手的绳子。
不一会,绳子开了。
苏合捡起小刀,放回刀鞘,别在腰上,朝着草棚后的树林就钻了进去。
离开了凡亭山寨。
寂静的夜,时不时传来几声鸟啼。
在苏合离开不久后,一个羌人也是巡逻到了这里。
见到地上散落的绳子和空无一人的茅草棚,当即扭头朝着那‘白石神堂’跑去,嘴上还大喊着‘不好了’。
此时,夜深以至丑正。
凡亭山上,夜幕如一张浓稠的墨毯,沉甸甸的压在凡亭山上。
树林中一片漆黑,只有偶尔透过树叶缝隙洒下的微弱月光,为这片树林带来了零星的光亮。
苏合在树林中玩命的跑,急促的呼吸声和沉重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脚下枯枝败叶被踩的‘嘎吱’作响。
尽管没有一丝风,可苏合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湿,紧紧的贴在后背上。
树枝无情地划过苏合的手臂、身躯,留下道道血痕,可苏合却丝毫感受不到疼痛。
如果说方才的勇气是死亡的前夕,那么现在的麻痹就是生存的欲望。
在漆黑的树林中是辩认不了方向的,不过好在苏合运气还不错。
几番折腾,奔跑也是看到火光。
“那一定是皇甫规和王浔他们!”
苏合眼睛一亮,脚下步伐更大、更快。
挥舞着双手高声喊道:“王兄,队率!”
正在军帐中烦躁转圈的皇甫规也是心中杂乱,这斥候、探马深入不进去,万一有个好歹,自己不能那手底下如此多弟兄的命做赌注啊。
一直发呆看着火盆飘起火星的王浔,忽地站起,就往外面跑去。
皇甫规和陈翁也是被王浔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当即想呵斥、想询问,可惜王浔已经出了军帐。
就在二人疑惑不解的时候,王浔那大嗓子说道。
“苏兄!你...回来了!”
二人也是对视一眼,快步出了营帐。
果然,苏合完好无损的站在众人面前,就是手臂和胸脯有几道划痕。
见到苏合回来,王浔也是激动的,张开双臂,想要上前给苏合一个大大的拥抱。
苏合见状也是双眼发亮,看着王浔,迅速跑了过去。
就在王浔准备拥抱的时候,苏合却直冲冲的朝着其腰间挂着的水囊冲去。
一把解下就开始朝嘴里猛灌。
“斯哈-”擦拭掉嘴角和胸脯滴落的水,苏合也是深吸几口气,缓了过劲。
重新将水囊还回了王浔手中,拍了拍王浔的肩膀,道:“谢了,王兄。”
“咦,队率、陈翁,你们二人怎么在这里,正好我有事情找你们。”
苏合这才注意到身旁站着的两人。
虽然惊讶,还是带着三人往营帐中走去。
皇甫规被拉着回到了营帐中,心中并没有多么开心,反而皱起眉头看着苏合。
见苏合的样子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进入军帐,苏合也是一屁股坐在了席上,脱下草鞋揉着脚底板和脚腕。
“苏合,到底怎么了?”
陈翁看了看皇甫规的样子不像是主动询问的样子,也是无奈开口。
苏合停下手,穿透燃烧的火焰看向皇甫规,幽幽道:“队率,我们快速撤兵吧,这,是一个圈套。”
听的此言,皇甫规眉头蹙的更甚,双眼中全是疑惑,道:“圈套何来?”
苏合回想起刚才的情况,心中也是有些后怕,自己刚才怎么就那么胆大敢骂那六子呢,真是不把命当命。
整理了一番脑中的思绪,道出了刚才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所以,你是说那凡亭山上根本没有山匪,是那羌人伪装,内有阴谋?”
“你如何证明?”
皇甫规直直的看着苏合,事关重大,不得不严谨一些。
这一下也是将苏合问懵了。
说服饰?汉人就不能带毡帽、穿羊皮袄了吗?
说气味?汉人也有养牛马羊的啊,这也很正常。
就在苏合怀疑自己是不是再次被那六子所欺骗的时候,陈翁开口了。
“队率,依老头子我看,苏合说的应该是无假。”
陈翁转过头看着苏合,双眼眯着,抚着胡子问道:“苏合,你刚才所说那议事厅的名字是?”
苏合回忆了一下,脱口而出。
“白石神堂。”
“哈哈哈哈,那就没错了。”
陈翁大笑着点头,转过来看着皇甫规,一作揖道:“队率,老头子我酒泉郡延寿县人士。”
“地处更北,往年也是知道一些羌人事宜。”
“这白石神就是羌人信仰中最为重要的神,那凡亭山的彡且骊应该是羌人没错了。”
说完,陈翁静静的退到一旁,闭上双眸,安静的等待着。
“队率,你看陈翁可以证明,那就是羌人,我们速速离开吧。”
皇甫规,没有说话,安静的看着火堆,不知道在想什么。
面庞被跳动的火光染上了一层暖橘色。
眼睛深邃的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幽潭。
“不行,不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