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有些迷茫，然而一句活的，让李正豁然开朗。

    只能说，有些东西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不了解就是不了解。

    无论是现在的李正还是曾经的李正，在鉴赏园艺上都是不可能跟侯府家的少侯爷相提并论的。

    但是，李正很清楚正月的京师，南方的植物还都能活着代表什么。

    再稍稍回忆一下，似乎整个院子里没有一点的积雪，在这个时代，在大冬天能做到这样显然只有一个可能。

    “你是说，整个院子下面都是地龙！”

    朱曦点了点头。

    “还行，不算太笨，而且，三进的院落看起来不算太大，但爆蛋兄，这里是京师，还是内城，你以为有几个观政进士都能在内城有这样一栋宅子？”

    “有钱也就算了，关键还把院子改成了这个样子，还能全部铺上地龙……”

    “有钱，任性……”

    听着李正有些酸溜溜的话，朱曦带上了一丝坏笑。

    “爆蛋兄，作为兄弟，我得提醒你一下，费氏再有钱，现在跟你也没太大关系。”

    “嗯？”

    李正想要表达的是，跟老子有毛线关系，但是，在已经先入为主的朱曦眼中，可就不是一回事了。

    “人家说了，孔曰成仁，孟曰取义，绝对不会把闺女嫁给阉党……”

    “我TM不是阉党！”

    “你舅舅是阉党！”

    “我舅舅，是我舅舅，我，是我！”

    “你舅舅是阉党，还是阉党的头头，所以你就是阉党！”

    “我TM一脚送你进宫！”

    “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能做点什么，把所有的阉党得罪到死，证明你跟阉党不共戴天，那你一波就能成为那些文官口中的国之栋梁，谁敢再说你是阉党，会被那帮腐儒和伪君子骂成狗。”

    朱曦一句无心之言，李正却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自己所欠缺的最后一块拼图被补齐了。

    “狗曰的费瑄，原来最大的坑在这！”

    李正敢打赌，明天早晨，或许用不了明天，天黑之前，整个京师都会知道，阉党李正，跑到了观政进士费瑄家里强娶良家少女。

    然而，新科进士费瑄临危不惧，不在阉党的淫威下屈服，不卖女求荣，甚至直接将上门的阉党驱赶出门，将一身正气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种硬刚阉党的行为，一旦传扬出去，那费瑄立刻就会从无人问津的三甲观政进士，成为成为士林中炙手可热的贤达。

    问题是，这狗曰的，怒斥的是自己啊！

    更重要的是，这厮敢怒斥的恐怕也就是自己一个“阉党”吧。

    换一个，汪直、尚铭、怀恩，不说这些大太监，就算是这几位手底下的小头头，给他八百个胆子，真当厂卫的赫赫凶名是积德行善换来的么？

    ……………………

    一位年龄四旬的三甲进士，其潜力是相当有限的，如果这家伙再没有可以仰仗的大佬提携的话，基本就没什么希望了。

    但是奋斗了这么多年，作为全村的希望，谁又甘心在低位徘徊。

    如果他一无所有，也就是只能苦熬。

    偏偏，他很有心机。

    恰好，他的家族颇有家资。

    在常规晋升路线已经无效的情况下，铤而走险，独辟蹊径，并非不可能。

    有明一代，投奔权阉，以幸进之臣入阁甚至首辅的屡见不鲜，这条路确实简单，但是名声可就臭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路。

    文官领军毫不罕见，而通过平叛崛起的文官不胜枚举。

    举报李正亲爹的韩雍，

    项经的父亲，兵部尚书项忠，

    半个圣人的王阳明，

    被九千岁干掉的蓟辽督师熊廷弼，

    大明最后的希望三边总督孙传庭，都是通过这条路，成为了朝廷的顶级大佬。

    别人能行，为什么自己就不行，至少费瑄不会觉得自己不行，只不过他真的不擅长军事，要走这条路，他需要一个助手。

    费瑄掌握了杨晔的案子，杨晔出现在了项三少的身边，费妍成为了自己和项三少冲突的导火索。

    李正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重要的是，李正可以确定，至少那一刻，自己已经进入了费瑄的视野。

    自己父亲李瑞的履历不是秘密，所以，自己和抚宁候府，和京营的关系，这种东西是瞒不住有心人的，尤其是费瑄这种心思缜密，老谋深算的家伙。

    京营的关系很适合投资，汪直外甥的身份，更给费瑄提供了一个完美的切入点。

    拜访李府，透露信息，那是放钩，引自己回访才是目的。

    虽然一再提示自己不能做阉党，甚至不惜道德绑架，但是李正相信，对费瑄来说所谓的阉党，不阉党，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拿自己“伪阉党”的身份，踩着自己的脑袋，先怒刷一波声望，至少让朝野上下知道他费瑄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如果顺利搭上汪直的线，抱紧汪直的大腿，成为文官中的阉党派，以阉党的实用主义，没人会在意他之前的话语，阉党中，这类不要脸，不要皮的人太多了。

    当然，这不是费瑄的首选，否则他就不用这么费劲的提示、暗示外加道德绑架了。

    如果自己最终跟汪直分道扬镳，这家伙绝对会把自己和汪直分道扬镳说成他的怒斥，让自己幡然醒悟。

    这可是直接骂醒了权阉汪直的外甥，跟诸葛亮骂死王朗的性质估计有一拼，更会让他的声望一飞冲天。

    好处费瑄捞走了，坑留给了自己，在绝望的情况下，被迫接受他的投资。

    凭借自己和京营的联系，费氏财富支持和打点，行伍之后，自己往上爬的速度恐怕会很惊人。

    等到自己在京营有了一定的地位，费瑄肯定早就熬过了最初的观政期，应该外放了。

    到时候，在兵部运作一下，直接把自己外放费瑄辖区内的千户所或者卫所领军。

    有明一代，小规模的叛乱从来不少，但是这是成化朝，不是天启朝和崇祯朝，此时的叛乱根本就不成气候。

    到时候，一文一武，珠联璧合，平定几次不大不小的叛乱，费瑄这么一个前途不大的三甲进士未必就不能在京师之外实现逆袭。

    哪怕只是六部侍郎，对于一个三甲进士来说，也足够了。

    只要他老老实实在京师待着，就会成为铅山费氏最重要的助力。

    在他在任期间，既可以配置党羽，又可以扶持后进。

    等铅山费氏再有人中举之后，面临的就不再是他当时暗中孤立无援的情况

    两代之后，又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啊……

    一个闭环，完美的形成了。

    ……………………

    李正不敢说这个闭环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其中的每一步都经得起推敲，所以跟事实的误差绝对不大。

    而事实上，如果费瑄知道了李正的整个逻辑推理过程，恐怕会直接惊掉下巴。

    因为李正推测出的闭环，有九成五的部分都是事实，唯一李正没有推断对的部分，那是真正的不可抗力。

    “马哲儿法克儿！法泽尔马克儿！这狗曰的老狐狸，你自己要搏一搏，我没意见，但是要踩着老子的脑袋扬名立万，还要让老子变成你的狗，我去年买了个表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也不能忍，再忍下去，老子TM的跟王八有什么区别！

    跟随在李正身后的朱曦没有看到李正的脸色，更不知道李正在想什么，但是李正突然攥紧的双拳依旧让他感觉了一丝不太正常的感觉。

    “李正，哎，李正，你这是怎么了？”

    开口的同时，朱曦伸手拉了拉李正的衣衫。

    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让李正迅速的从愤怒的状态下恢复，愤怒不可能彻底消退，但是足够李正恢复到可以正常思考的程度。

    刹那的功夫，一个最简单的逻辑形成了。

    汪直可以跟着项忠学着挖坑，自己为什么不能学着费瑄扬名？

    谁规定只有他费瑄能拿阉党刷声望？

    而且，拿自己这一类的“伪阉党”刷算什么，要刷就要找个真正的阉党刷！

    没有汪直的支持，李正现在确实没有大腿可抱，但是这不代表以后没有人能给自己撑腰。

    李正最大的优势从一开始就很明确，是对于大明走势的了解。

    如果说，之前李正还不太敢过分冒险，但是从抚宁候府出来之后，李正就真的无所畏惧了。

    抚宁候就差直接告诉自己，这一次文官和宦官集团火并是有人故意的。

    如果抚宁候对自己说的话没错，自己干完这一票，肯定会引起那位的注意，只要他注意了，整个大明还有什么人自己得罪不起。

    大明，最大的，从来都是不是这些看起来手眼通天的阉党们！

    自己可是新闻专业科班出身的，无中生有的事都能说的繁花似锦，真的干翻一个大太监，难道还包装不好自己？

    收起愤怒，猛然回头，朝着朱曦呵呵一笑。

    “没什么，突然想起来点事？”

    “什么事？”

    “最近，有没有进京的太监！”

    “太监？还进京的？你要干什么啊？这刚刚过完年，哪有……哎，不对，还真有一个太监，不过他刚刚离开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