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岁自称自己“十六岁”，李初五并不惊讶。

    待在牛心村的这两个月多，李初五看似每天闲云野鹤，四处瞎逛，实际上该调查的事情可一点儿没落下。

    她拿两只野兔，请杨小孩一家吃了顿炭烤山兔；拿一盒上好的胭脂，和赵五拉了好半天家常；拿两壶好酒，和曹操喝了一场；拿两只长命锁，吃了吕秀才一顿晚饭。糖葫芦、寿核桃、小首饰，更是不知道送出去多少。

    牛心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老老少少家家户户，全都收了她的好，加上她人美声甜、体贴可人，聊起天来言语得体、进退有度，全村人都喜欢她。

    这两个月打听下来，牛心村每个人的来历经过、性格喜好，被她摸得是清清楚楚。

    只是对李火旺这个女儿李岁的来历，不论是曹操赵五这些一直跟随的师兄弟，还是后来收养的干儿干女们、逃难来的大齐难民们，都说不太清楚。

    白灵淼买来的干儿干女们，刚到村子里的时候只知道白干娘，不知道李干爹，都说李岁是李火旺第一次回来的时候带回来的，当时两人还大吵了一架，住的近的听见白灵淼气得大骂李火旺；

    大齐逃难来的难民们，说李岁以前总戴着个大斗笠、披着臃肿的斗篷，看不出模样，后来他们一家出了门，再回来就成了现在这个美貌的小姑娘；

    吕秀才、赵五他们，都说李岁是李火旺误杀白家人，跑出去之后在外面捡回来的，距现在也有个三年了。

    只有曹操多说了一些信息：曹丫丫出生的时候，遗传了曹操一身的白癜风，白灵淼看到之后就决定不再生孩子，正好李火旺带回了李岁，于是她就接受了这个女儿。

    李初五梳理再三，得出结论：李岁是李火旺在外面收养来的女儿。

    其实看也明白，李岁十五六岁的模样，白灵淼十八九岁的模样，李火旺二十岁出头的样子，这仨人能是一家的？更别提仨人各长各的，李岁和爹妈一点儿都不像。

    而且，李岁明明是个大姑娘了还喜欢和小孩子一起玩，更体现出她童年不幸，没有太多同龄人一起玩。

    李初五筹划这次出游，既是想和李岁拉近关系，更是想要更加了解下这位美貌少女的过去。

    “你十六岁啊，那你和我差不多，我也大概是十六岁。你几月的生日啊。”李初五问。

    这可给李岁问住了。自己的生日该从哪天开始算？李火旺把黑太岁吞下去算怀孕的话，第一次从李火旺肚子里爬出来那天算生日？从浑浑噩噩、不晓外事到认识到自我那天算？还是从和馒头融为一体那天开始算？

    看到李岁茫然的表情，李初五更加坚信自己猜对了：李岁也和自己一样，从小没有父母，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生日。

    “没事儿没事儿，生日这种小事多好办，我认识个半仙儿，你揪根头发，滴一滴指尖血上去，人家一捏，掐指一算，就能算出你的生日。我生日就是八月十六。什么时候我带你去见见他，让他也给你算算。”李初五顺势提出下一次出游的计划。

    “嗯，也好，下次吧。”李岁随口答应了。大梁境内哪还有比自己更精于卜算之术的人，到时候恰个欺天决，让他算出什么结果他就得算出什么结果。

    大梁江南道的山并不算高，日曦慢慢地在地平线露出橙黄色的脸庞。

    毛驴驮着李初五，边走边探着脖子咬着路边灌木的嫩芽。李初五伸手揪下来一根又直又长的树枝，握在手上，挥舞地像马刀一样，打在路边的草丛上。

    春末夏初，天高气爽，骑驴漫步，佳人在旁，李初五心情十分舒畅，不由得放声歌唱起来：

    “我颠颠又倒倒，好似浪涛！万种的委屈，付之一笑。”李初五粗着嗓子，尽力用豪放的唱腔，大声歌唱。

    “我一下低，我一下高，摇摇晃晃不肯倒，酒里乾坤~我~最知道~”李岁娇嫩的腔调响起，合着初五的唱腔。

    “岁岁，你也会唱这首歌？”李初五大奇。

    “啊，我听我爹唱过。”李岁回答。

    “你爹……哦，那就对了。”李初五恍然大悟。

    “这首歌怎么了？”李岁问道。

    “这是坐忘道中流传的歌，据说是红中老大编的。你听李师兄唱过，那就对了。你知道你爹以前是做什么的吗？”

    “这我当然知道，坐忘道嘛，你们不是都叫他红中老大嘛。”

    “你还知道坐忘道啊，李师兄教了你不少东西啊。”

    “那当然，爹从小就手把手教我识字、教我本事，什么坐忘道啊、袄景教啊、白莲教啊，都教我认过。”

    李初五暗自发喜。过去和李岁聊天，大都谈天论地，家长里短，很少涉及到自己本身。出门来郊游，身心都舒服，话匣子自然就打开了。

    “师姑，你看，那边有只梅花鹿！”李岁指着远处的林子说。

    李初五定睛一看，一只梅花鹿身体隐藏在树叶后面，伸着脑袋，黑曜石般的眼珠子滴流流地转着。

    “真的，是梅花鹿，岁岁，这可是撞好运的征兆啊，恭喜恭喜。”李初五拍着手笑道，“老人们说，花鹿者，华服厚禄也，看到梅花鹿的人能发大财，交好运。”

    “我可不想发财，每天待在村子里我就很开心了。”李岁说。

    “那不要紧，梅花鹿还有第二种好兆头呢。传说看到梅花鹿的人，马上就能遇上自己的意中人。岁岁，你有意中人吗？”

    这是李初五早就想问的。虽然经过她两个月的观察，李岁应该还处于情窦未开，不通情爱的时候，可不听她亲口说出来，仍是不放心。

    “意中人？没有。”李岁干脆地否认了。

    听了这话，李初五心想，李岁说的是没有，而不是反问什么是意中人，看来这姑娘也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懵懂。没有，也是好事，说不定就能有个女人走进她空荡荡的心呢。

    又走了一段儿路，暖洋洋的日曦已经在远方露出半张脸，她们终于走到了目的地的山脚下。

    “到了，岁岁，就是这个山口。从这儿进去不过七八里路，就是传闻有狐仙的温泉了！”李初五指着山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