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下的潜渊者

第十七章 维修工作

    “抱歉,这个也要检查。”

    在对机械师进行极为细致的搜身检查后,守卫指了指桌上的皮箱,虽然他们已经是老相识了。

    “当然,安全第一。”

    机械师穿上外套,报以微笑。

    六角扳手,卡尺,螺丝刀,密封袋,一套抹了油的齿轮与轴承,守卫将皮箱的夹层也仔细摸索了一番。

    没有问题。

    “放行。”

    守卫将皮箱交还给男人,向着铁艺大门内的同伴点了点头。

    安装锋利尖刺且缠绕有通电铁丝网的门扉顺着滑轨向两边退却,门内荷枪实弹的守卫们也自觉站成两排,目送男人前往这座岛最为核心的地方——弗洛伊德灯柱。

    A1型弗洛伊德灯柱,人类文明得以延续的基石,受灯使完整赐福,其光辉光辉范围足以笼罩一座中型岛屿。

    即便现在处于衰弱期,仍然使得银湖岛免受黑雾的直接入侵。

    位于入口左侧的奠基纪念碑诉说着它的悠久历史——建造于钟摆历元年。

    “我给你带路。”

    一头红发的年轻男人示意机械师跟随他的脚步,机械师又看了一眼灯柱的树冠,没有多言,随其进入灯柱内部。

    顺着铁质阶梯向下,周围的温度骤然升高,头顶的指示灯也闪烁着恼人的红色。

    “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

    红发男人摘下帽子给自己煽风,“我们检查了几次也没能找出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机械师点了点头,用手抚摸墙壁上复杂交错的管道,冰冷的管壁与室内温度呈现极大的反差。

    “去供能室看看。”

    机械师说着便向前走去,他已经来过很多次,对这里的构造他比红发男人要更加了解。

    红发男人也没说什么,对机械线路什么的他本就一窍不通,除了带路,他的任务更多是监视男人,以防他做出对灯柱有害的行为。

    他摸了摸胸前背带内的枪,虽然觉得十分没有必要,因为除了疯子,没人会对为生命提供庇护的弗洛伊德灯产生任何邪念。

    即便是前段时间闯关的家伙们,也只是渴求多分享一些灯柱的光辉。

    想到这,男人嘴角不觉上扬,他对目前这份工作感到十分满意。

    二人于狭长幽深的走廊间折转,终于来到供能室门前,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原因,灯柱的运转需要极高的热量,因此灯柱的修建者们在底部修建了锅炉和一台造价极其高昂的红石转能机。

    “滴。”

    随着红发男人用门禁卡打开供能室的房门,热浪扑面而来,供能室内的温度已到达一个极高的水准,空气密度减小,眼中的空间发生了轻微扭曲。

    室内十分昏暗,红发男人摸索半天也没能找到闸门的位置。

    “在你左手边向上大约三格的位置。”

    耳畔传来机械师的声音,男人照做,果然触碰到已经温热的金属,下拉,炽热的镁光灯将黑暗驱散至阴影角落。

    供能室正中是巨大的锅炉,弗洛伊德灯柱青黑色的根茎顺着预设的孔洞深入其中,源源不断地汲取着能量。

    “我说,这位大叔,就凭您这手艺完全有资格在这工作,怎么还住在外城那破地方。”

    “住惯了,外面也清净。”

    机械师从皮箱中取出工具,开始挨个检查连接锅炉的密集管道,红发男人则靠着墙,漫无目的地四处打量。

    无话。

    经过一番极为枯燥的技术性工作,机械师确认毛病出自72号管道。

    他拧开盖板,露出其中庞杂的线路,线路老化严重,其中有些胶皮破裂,铜线裸露在外,但这应该不会影响能量的传导。

    戴上胶质手套,撇开线路,机械师将整个手臂深入管道,经过一番摸索,他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掏出,借着灯光查看。

    那是一只死去多时的干尸化的老鼠,它身体扭曲,四肢与尾巴上的血肉因极度的饥饿已被啃食殆尽,露出瘆人的白骨,它显然在死前经过一段激烈的挣扎。

    老鼠误入了不属于它的世界,死亡是难以避免的结局。

    “这玩意是怎么进去的?”

    红发男人捏着鼻子,探过头来。

    机械师没有说话,只是将老鼠放进事先准备好的密封袋,管道没了异物的阻隔,室内温度有了明显的变化。

    就在此时,老化的线路突然断裂,迸发灿烂的火星,接着浓烈的烟雾开始蒸腾肆意,墙上的喇叭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这烟雾异常刺鼻,呛得红发男人睁不开眼睛,正当他手足无措的时候,耳畔传来机械师声音。

    “别慌,去关掉总闸,快去!”

    机械师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红发男人也绝不希望因为这次维修事故,失去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只得连声答应,捂住口鼻,冲出供能室。

    不多时,烟雾扩散,室内已被纯白充斥,机械师朦胧的身影于雾气中时隐时现,他仍旧矗立在原地,状态如常,似乎并不受刺鼻气息的影响。

    接着,他摘下墨镜,露出一对猩红的眼睛,它们让他得以清晰地看到锅炉所在的位置,缓步向前,他用手抚摸灯柱粗糙的根须。

    “唉。”

    似是下了某种决心,机械师发出一声叹息,紧接着,宽大外套下的身体开始诡异地扭曲,骨骼发出渗入的如鞭炮般的连贯脆响。

    他的身体正在发生可怖地变形。

    腰椎弯曲,中端脊骨向外突出,几乎要顶破外套,双臂延展,手指变得异常修长,指端向下弯曲成抓状。

    机械师的下颚也在夸张地向下延展,某种规律地缝隙出现在他的脖颈两侧。

    汗珠自额头滑落,他喘着粗气,这样的变形对他来说是一种不小的负担。

    头顶的警报声消失了,红发男人成功关闭了总闸,管道喷涌声逐渐平息。

    没时间了,他需要加快速度。

    机械师双手捂着腹部,面前还能称得上嘴巴的位置张至极限,口水与黄绿色的胃液顺着尖锐的牙齿低落,金属尖端自喉咙伸出,他用手迅速抓住,终于将那东西硬生生拽了出来。

    那是一个半透明的玻璃罐,某种粉嫩的血肉组织填充其中,随着呼吸有规律地发生跳动。

    它是活的。

    剧烈的呕吐反应让机械师跪倒再在,可他顾不得这些,敏锐的听觉已经察觉到不远处的急切脚步。

    机械师支撑起身,用锋利的指甲划开灯柱根须的表皮,接着他拧开罐子,血肉组织似乎是受到某种召唤,蠕动着爬向根须的伤口,撕扯,钻入,向上攀升。

    他将罐子丢进锅炉,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目送那东西消失地无影无踪。

    烟雾开始消散。

    “总闸....总闸,我关了。”

    红发男人扶着门框,气喘吁吁,好半天才将目光成功聚焦在机械师身上,他正背对着自己。

    随着最后一个螺母拧紧,72号管道修复完毕。

    “我该走了。”

    恢复往常模样的机械师平静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