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一个雨夜
“手术台,快!”
推开杂物,马修将昏迷中的少年放上冰冷的金属板。
曼森医生按下开关,头顶的无影灯骤然亮起,照亮少年的面容,他双眼紧闭,嘴角溢出带有气泡的白沫,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痉挛。
翻开眼皮,瞳孔因光照而紧缩,将少年脑袋偏向一侧,滑动手指于颈部动脉,跳动频率正常。
曼森眉头微松,情况不太糟糕,他挽起少年染血的袖子,果然....
瘦弱的胳膊上是密密麻麻的菱形伤口,它们并不像是某种切割或是划伤留下的痕迹,而更像是将某种本就存在的组织剜去后的结果。
这样的剜除显然不止发生过一次,许多伤口因无法结痂使其难以愈合,感染与红紫的炎症遍布其上,而那些刚刚新生的伤口,正持续向外流渗着鲜血。
“唔....”
即便是见惯人体组织剖三维图的马修,对此也是微微一怔。
“拉斯特先生,帮我个忙,去壁橱找到3号罐子,然后把里面的东西磨成粉,我一会要用。”
刚对伤口进行消毒处理的曼森,正用手术刀,将炎症严重已经坏死的组织切除。
无需多言,马修到来不远处的壁橱,透过磨砂玻璃,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找到标有3号字样的密封罐。
用力拧开,只见几株完全干透的蓝紫色植物静静躺在里面,它们散发着一种并不好闻的怪味。
取出,将其一股脑塞进工作台上的手摇式研磨机,不得不说,曼森这家伙也有着收集古董情趣和勤俭节约的优良品德。
通过这台研磨机虫蛀的手柄和少了一根腿的摇摆姿态,你可以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比我还抠。”
尽管马修已经拿出平时给波波维奇洗澡的奉献精神,可这东西实在晃得厉害,他只得从左手边的书架随便抽出本书垫在下面。
“唔,《银湖岛城市规划》。”
真不愧是教授,对这都感兴趣。
果然不能小瞧知识的力量,马修露出笑容,垫上刚刚好。
待他将研磨成淡紫色粉末的植物装进试管,回到手术台时,曼森医生已经完成了他的工作。
白色的纱布缠绕在少年的手臂,少年也不再抽搐,呼吸逐渐平稳。
“谢谢,干得不错,有兴趣来当我的助理吗?”
曼森没有抬头,他正将试管中的粉末倒入烧杯,打开酒精灯后,又加入了一大堆马修看不懂的玩意。
“不了,不过我还是建议你换掉那台老古董。”
“唔,那你会换掉你那台老掉牙的摩托车吗?”
“哈,不会。”
“嗯,不会。”
随着温度到达临界点,烧杯中的液体开始沸腾,紫红色的泡沐翻涌,爆裂,发出类似小孩的呜咽,最终哭泣爆发,烟雾升腾,于二人头顶爆开一朵斑斓的蘑菇云。
马修挠了挠头,问出一个也许你也想问的问题。
“这玩意也是医学,你就差丢进去一只沼泽里的癞蛤蟆。”
“谁说不算呢?”
医生将烧杯中的液体倒入烧好的咖啡,示意一旁的马修将少年扶起。
“加咖啡又有什么讲究?”
“没什么,单纯让味道尝起来没那么难以下咽。“
“.....”
扶起瘦弱的身体,捏开嘴,把那杯特制的“咖啡”灌了下去。
接着,眉头舒展。
“我不该质疑你的业务能力。”
马修耸了耸肩,看向病床上的少年,“他胳膊上的伤.....”
“是他自己弄得,你姑且可以当是一种怪病。”
“会自残的怪病。”
“许多可怜的家伙为了转移内心积压的痛苦,确实会做出一些伤害自己的行为。”
“呵呵,蠢货罢了,痛苦的话,就让施加痛苦的家伙付出双倍代价就好了。”
“可如果这种痛苦源于自身呢。”
此刻,墙上的挂钟,指针即将到达12点的位置,银湖岛的一天要结束了。
“我该走了,晚安,曼森医生。”
马修穿上外套,是时候离开去完成他的小任务。
“在你离开这座岛前,能帮我个小忙吗,拉斯特先生。”
身后传来曼森的声音。
“当然。”
转头,四目相对,马修爽快答应,这还是医生第一次请他帮忙。
曼森来到衣架前,从小巧的外套内兜取出一张相片,递给马修。
这是一张银版相片,冲印得有些模糊,却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少年少女站在海边,手牵着手,与草地奔跑,风吹乱了少女的裙摆。
那是一条好看的淡蓝色碎花裙。
相片中的少年此刻正躺在病床,马修也记起了那一日的匆匆一瞥,少年和管家模样的家伙坐在草坪。
“帮我找一个人。”
曼森指向照片中的少女,“她叫丽塔,一个月前在铁锈镇失踪了。”
“铁锈镇?”
马修面色一沉,“她怎么会去那,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铁锈镇,位于银湖岛最东部,那里是银湖岛曾经的中心,随着灯柱建立,人口转移而逐渐衰败,最后成为岛上最为穷苦,被雾病以及其他各种可怕病症折磨的无家可归可怜虫的聚集地。
“戴维说她去那找人。”
曼森余光瞥向病床,“总之,是时候发挥一下你业务能力了,拉斯特先生。”
“好的,如果她死了,我会把尸体带回来。”
接过医生递过来的伞和香烟,马修拧开把手,走进茫茫雨幕。
老实说,内城,或者单指红枫街的排水系统实在算不上优秀。
此刻的街道,汇聚的雨水已经抹过脚踝,掉落的枫叶化作一条条小船,于激流中航行,进行此生最后一次冒险。
即将离开,急切的呼唤让他停驻脚步。
转过身形,瘦小的身影于大雨中穿行,浑身湿透的少年进入视线。
“求你.....求你一定要找到她,求你了先生。”
少年跪倒在地,双手支撑在地,随时一副要再次晕厥的虚弱状态,已经无法分清他脸上的湿润到底是雨水还是泪。
“她对你很重要吗?”
语气平静,马修没有前去搀扶。
“很重要,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嗯。”
马修转身离开,“你得到了我的承诺。”
身后再次传来少年的声音,“谢谢你,先生,谢谢你,我叫戴尔,戴尔·帕卡。”
行会驻地
风与雨拍打着玻璃,房间内一片昏暗,戈多与沙发椅上的男人遥相对坐。
“所有你都准备好了?”
椅子上的男人有着深沉的嗓音。
“嗯,只需要一些时间,一点火星,还有一杯葡萄酒。”
戈多抚摸着怀着的白猫。
“他让我转达,他对你的计划感兴趣,他也期待着你的加入,在事成之后。”
“真的?!”
面具出现裂缝,戈多声音颤抖。
“真的。”
男人点上一根雪茄,火星于黑暗中忽明忽暗。
头顶钟声响起,指针到达十二点。
这是新的一天。
男人起身,一脚踢开通往溶洞的暗门。
“那个家伙很有趣。”
“谁?”
没有回答,暗门闭合,男人离开了。
“唔....”
戈多反应过来。
是啊,他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