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下的潜渊者

角落的故事(6.3k)

    骨头历23年7月13日,晚间9点27分56秒。

    是夜。

    终于结束一天忙碌工作,背负疲惫心灵的【感官先生】因为忘记买妻子嘱咐过的橄榄油而遭受一顿不限于人身攻击的冷嘲热讽,再加上以琐碎为开端,没有任何结果的争吵在用餐时间如期举行。

    他放下手中的刀叉,不再去切那块比橡胶轮胎都要韧上几分的牛排,胡乱擦了擦嘴巴,将自己的屁股从硌人的缺腿椅子中解放出来,在冷意十足的目光的注视下,推开家门,重新回归由骨头,法律,还有一些其他什么东西构建的世界。

    可刚一出门,【感官先生】那由愤怒塑成的伪装,便瞬间被冬季呼啸的寒信刮得粉碎,他实在有些后悔自己连外套都不穿的潇洒(愚蠢)行径。

    身后不间断传来的由尖叫,玻璃触地,陶瓷碎裂....等实在算不上悦耳的声音编织而成狂想曲。

    落地之音响起,看着滚到脚边的焦黑的肉块,“感官先生”嘴角升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看来她也不喜欢她做的牛排。”

    这使得他不得不打消掉折返回去,继续争吵牛排到底该几分熟的念头,不过万幸的是,他的口袋里还有半包没抽完的香烟,点燃,依凭微弱的火光带来的心理上的温暖,前行。

    路过位于肝脏大道的酶酒馆,犹豫片刻,离开。

    在第三根手指找到了一家正常营业,没在进行打劫节目的商店,举起双手示意柜台后握紧枪管的老板不要担心,然后买了两瓶绿瓶子的橄榄油。

    “绿瓶子,绿瓶子!竖起你的耳朵!”

    妻子的话在耳畔响起。

    在第六节脊骨拐角找到一家不是二次售卖的花店(产地,墓园。)。

    “风....信子?”他说,“不,是郁金香。”

    直到此刻他才想起来今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胃酸工厂的辛苦伙计实在是让他有些昏了头,好几个伙计都和他抱怨过记忆力减退的问题,还有个家伙,他最好的朋友,得了失心疯,后来他便被那群该死的白细胞抓走了。

    废了一番功夫,在第十三颗牙齿的居民楼里找到曾经做蛋糕的“味蕾女士”,发狂的蛀虫毁掉了她的店面。

    “您最近的身体怎么样?”他看向老妇人快佝偻到地板上的腰,这才察觉到自己刚才所说的话有多么的不合时宜。

    “味蕾女士”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寻问他包装纸的款式和丝带的颜色。

    “让我想想....”他努力回忆与妻子第一次见面时的画面......那是一个在寂寞冬日里少见的温暖午后,在著名的心脏广场......

    记忆褪去模糊,静脉树下优雅的身影在眼前浮现,她穿着一件宽肩的灰色粗花呢外套,戴着一顶黑色的贝雷帽,一头蓬松的棕色卷发在风中轻挑柔顺的发梢,他不敢直视她那双清澈的天蓝眼睛。

    他实在有些不敢相信,那位从不靠靠谱,不着调的老友真的能做到,给自己介绍这么一位......

    “给....礼物。“

    直至过了好一会,他才记起自己胡乱从礼品店买的礼物.....那天,他们在动脉喷泉旁的长椅上坐了很久,直至夜色爬上树梢。

    “条纹....蓝色,麻烦了。”

    回忆结束。

    离开。

    提着两个沉甸甸的牛皮纸袋,怀抱一束仿佛能照亮阴郁环境与晦暗心灵的新鲜花朵,怒意消退,心情得到舒缓的【感官先生】穿过一条条曲折蜿蜒的街巷,他又一次踏上了熟悉的回家小路。

    那条磕绊,荒芜,杂草丛生,因一次轻微的不能再轻微的堵塞就被市政规划所遗忘的血管小径。

    丢了灯泡的歪斜灯柱静静矗立在道路两侧,就像一个个瞎眼的木乃伊,无从驱散这近乎凝实的夜色。

    唔,现在是晚上吗,还是白天?

    自从那道从气管大街,蔓延至喉咙车站,最终进入肺市的黑烟到来,白天与黑夜模糊了界限,他逐渐丧失了对一天开始和结束的判断能力。

    寒冬突然降临,环境恶化,防洪的血坝接连决堤,腕骨,胸骨,肋骨大桥坍塌了一半,失去鲜血滋养的土地变得贫瘠异常,食物短缺,因为薪水缩减而爆发的一场又一场的冲突,一件又一件意料之中却又无可奈何的坏事接踵而至。

    尽管“意志议会”再三强调这只是短期困难,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座城市在走向不可逆转的衰败,死意萦绕在每一张形如枯槁的脸......

    一脚踢开某张写满各种悲观消息,被揉捏成团的报纸,“感官先生”从盒子里取出最后一根皱巴巴的香烟,试图用火机点燃,可试了几次,恼人的风旋都抢先一步将火苗掐灭。

    “鬼天气。”

    轻轻嘟囔了一句,他只得偏移路线,凭借记忆的指引,找到了一处由肿瘤形成的避风巷子。

    进入,风势顿时减弱,清脆的金属弦音响起,烟草开始燃烧,辛辣的气息抚平了因这破烂世界产生的不安,他正欲离开,却见巷子深处升起两点幽绿的光。

    宝石?

    不,那是一双眼睛。

    他将眼睛眯成缝,这才发现了与周遭环境近乎融为一体的那只黑猫。

    它看起来并不健康,即便是对于这年头的活物来说也是这样,它瘦得实在有些厉害,肚子上脏乱的皮毛清晰凸显肋骨的形状,一瘸一拐,受伤的右腿已能看见坏死的骨头,它埋着摇晃的步伐向他走来。

    “抱歉,我没有....”

    话未说完,他突然想到什么,摸向了自己的裤子口袋,那里还有半块中午的工作餐——一种叫做牡蛎能量膏的东西,没有任何味道,对了,自己得收回对于牛排的比喻,它比能量膏都要有嚼头。

    可即便是这种东西,也已在这个星期宣布告罄了。

    蹲下身子,“感官先生”将牛皮纸袋和花束靠墙小心放下,随后细心地将能量膏掰成小份,放在地上。

    这怯生生的小小生灵先是嗅了嗅,紧接着便开始不带咀嚼地吞咽,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很快,这人人抱怨,难以下咽的玩意便被吃的一干二净。

    “抱歉,没有了。”

    小猫当然听不懂他的言语,只是用脑袋轻轻蹭着他的掌心,而就在他犹豫妻子会不会喜欢有这么一个小家伙陪伴的时候,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侧目,花束歪斜,牛皮纸袋消失了踪影,颜色各异的瞳孔先是闪烁,随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紧接着,掌心传来刺痛。

    红色的液体顺着三道新鲜的爪印流溢,可他还是一把抓住了那具瘦弱的躯体。

    沉默,然后将其轻轻放下。

    “记得多吃一点。”

    丢下这么一句随风消逝的话语,他收敛好花束,起身离开,走到巷口才发现那早已掉了色的标语——禁止投喂。

    ......

    不知何时,黑暗从单薄的条纹衬衫退却,“感官先生”终于离开了血管小路,沐浴在一张昏黄的路灯下,皱了皱鼻子,老实话,至今他都有些受不了空气中那股虽然算不上浓郁的酸臭味,可是没有办法,收入日渐微博的他只能带着妻子离开骨灰质公寓,搬到肾街。

    长长舒了口气,不再犹豫,他继续前行,直到看见那栋墙漆斑驳,花园荒芜的二层小楼,他的家。

    窗户里见不得一丝光亮,她睡了?

    也对,已经很晚了,在毛发工坊的她同样有着一份愈加沉重的工作。

    小心,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地扭开有些生锈的门把手,他踮起脚尖,不去惊扰作响的地板,上楼,推开卧室房门的一丝缝隙.....

    妻子并不在床上。

    盥洗室,书房,阳台.....没有。

    回到一楼,客厅,他这才看见餐桌上的那封信件。

    拆开......

    离开。

    这一次,“感官先生”依旧忘了穿他那件跟随多年的外套,因为他已经感受不到寒冷了,将花束丢进垃圾桶,步入越发深沉的夜,他决定去喝上一杯。

    肝脏大街,酶酒馆。

    抬头看了眼柳钉脱落,随风摇曳的招牌,他推开腰门,走进这家已经多年未能到访的酒馆。

    他戒酒了,这是妻子,奥不,前妻在结婚时对他提出的唯一要求。

    他做到了,嗯。

    进入,记忆里的嘈杂喧嚣的热闹场面并没有出现,亦没有墙壁上燃烧的旺盛火炬,唯一不变的是,这样依旧聚满了人,在除了吧台那盏哭泣的白蜡光辉之外的阴影里,庇护着一个个压抑的脑袋。

    他们或缄默地喝着自己的酒,或极为小声近乎用眼神交流的窃窃私语。

    “一杯微笑的骨头。”

    来到吧台,他向着似乎都快睡着了都酒馆老板轻生说到。

    好一会儿,近是眼白的浑浊眼珠才从眼皮挣脱,投来两道漠然的目光。

    “你多久没来过了。”

    苍老的声音响起。

    “有个几年。”

    “我们不卖那玩意了,不过我们有了别的。”

    “什么?”

    “哭泣的骨头。”

    “......来一杯。”

    就在老者将那杯颜色怪异的哭泣骨头推到“感官先生”眼前的时候,身后的腰门被猛然推开,酒水洒落,地板在震荡,很快,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感官先生”身旁,侧目,那家伙是.....

    “白先生”

    “感官先生”微微皱眉,他认识他,他不喜欢这个在白细胞牧场工作家伙,他还曾经是妻子的追求者。

    无言,“感官先生”端起酒杯准备离开,肩膀却被沉重的力道按住。

    “不请我喝一杯吗,朋友。”

    “给他来一杯他想要的,算我帐上。”

    他一边看向酒馆老板,一遍拿掉肩膀上的手,再次离开,却听见语调戏谑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

    “红小姐最近还好吧?”

    回头,“感官先生”正对那双恶毒的三角眼,声音冷了下来,“很好。”

    “真的,不过我听说毛发工坊那边已经几个月没生意可做了,可怜的红小姐估计只能靠你养活喽。”

    比“感官先生”高上一头的“白先生”低下身子,继续说道,“你们那的情况我更清楚,薪水一天比一天少,疯子一个比一个多,还得劳烦我们经常去带走几个疯家伙。”

    “这不关你的事。”

    “是吗,我只是为红小姐感到心痛,她当初就该选我,我可是。”

    “白先生”做了一个粗俗的手势,周围终于找到乐子的家伙们也跟着发出窃笑。

    “感官先生”上前一步,贴近这家伙恶心的脸,“你再做一次我看看。”

    “什么,这样吗?”

    笑声突破沉寂的躯壳。

    “对了,忘了和你说。”

    “白先生”将手再次搭在“感官先生”的肩膀上,“你的那位老朋友,就是我带走.....”

    与话音一同落地的,是玻璃杯的碎裂声,随后,晶莹的锋刃刺进跳动的血管。

    嘈杂与喧嚣在身后回归,【感官先生】推开腰门,在粗糙的板面留下清晰的血手印。

    走出酒馆,将染血的玻璃随手丢弃,远方传来专属牧场的刺耳汽笛,他看着前方通往各处的路径,却不知到底该去往何处。

    “喂!”

    耳畔传来声响,可还未等他做出反应,脖颈处,重击来袭。

    昏迷。

    推开家门,妻子在烛火旁打着瞌睡,她一直都在等待。

    “抱歉,我不该冲你发脾气。”

    “我也有错,我该买块好点的牛排的。”

    相拥。

    哭泣。

    “一切会好起来吗?”

    “会,会好起来的。”

    梦碎,打开信件,精致的字体,冷硬的言语。

    呵,冬的寒信依旧。

    【感官先生】幽幽转醒,他试图抬手去摸脑袋后的伤痛处,他敢肯定,那里一定肿起了疙瘩,抬手,抬手,抬手....

    意识逐渐清醒,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麻绳紧绑,他被束缚在一辆疾驰的过山列车。

    【肺号】

    看向车头那醒目的脏器标志,他只觉得自己差不多是还在做梦,因为自从黑烟来袭,肺市已经彻底废弃,彻底沦为一座死城,进入其中的门户被牧场严格把守,更不用说是肺市专属的列车了。

    可当【感官先生】四处环顾充盈着黑色颗粒的空气,这使得他又不得不相信自己的所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的疑惑到达顶点之时,身后传来男人的大笑。

    熟悉,是那声“喂!”,是将自己打晕的家伙,还是.....

    因为束缚,他没有办法回头,不过急促的脚步由远到近,声音的主人到来,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身旁。

    侧目,看不见面容,那家伙戴着一顶黑色的头套。

    “你准备好了吗!”

    黑头套在风中大喊。

    “准备好什么。”

    “毁灭与新生!”

    【感官先生】实在听不懂这家伙在说什么,不过他还是试着与这个疯子进行交流,因为他的手差不多恢复了直接,能感触到那仍被他紧攥着的玻璃锋刃。

    “你在说什么。”

    “嘿嘿,你会明白的。”

    黑头套仰着身子,直接把脚搭在列车前窗,丝毫不在意被疾风挂下列车,坠入下方深渊的风险。

    “我们这是要去哪。”

    摩擦,切割绳结。

    “离开这。”

    “离开肺市?”

    切割,深入纤维。

    “不,离开这。”

    “这,你到底在说什么?”

    “离开这,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离开,离开这个虚假的,该死的世界!”

    “你是个疯子。”

    切割,即将断裂。

    “哈哈,对,他们都叫我疯子,可我不是,我亲眼看到了。”

    “你看到了什么?”

    “你也看到了!”

    “我?我看到了什么,该死,你就不能说清楚点!”

    “你看到了,我让你看到了,你忘了吗!”

    “你他妈到底在说什么!”

    “不要再骗自己了,你看到了!真实的世界,你看到了!”

    黑头套双手按住【感官先生】的脑袋,让他能看到自己那对血红的眼球。

    于此同时,绳结断裂,束缚消失,【感官先生】一把掐住了疯子的脖颈,同时用脚去勾列车的制动杆,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位于肺市与喉管的道路早已被厚墙封死,以这样的速度前进,他们的结局一定会是一滩难以分辨的烂泥。

    拉下,降速,轮毂与跪倒发生剧烈摩擦,火星连成绚烂的光幕,照亮【感官先生】狰狞的脸。

    他受够了,他受够了这该死的,糟糕的一切,可他还是想要活下去,他要去找他的妻子,他要挽回她。

    一切会好起来吗?

    会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双手如铁钳般继续用力,骨头在作响,泡沫在涌现,他就快掐死这个该死的疯家伙。

    可奇怪的是,黑头套却并没有反抗,他反而是张开了自己的怀抱,嘴里仍试图寄出字词。

    “想...想....想....想,你知....道的....想想....红...小....她....死...死了。”

    “你他妈的,在说什么,疯子,疯子。”

    “她....她早就...死了...死了!”

    “不可能,我今晚还和她在一起,你个骗子,你个疯子,我们是因为一块该死的牛排发生了争吵,她是短暂的离开了我,但她死了?哈哈,你他妈在说什么!”

    “日期....日期....牛排是什么...时候....今天是....什”

    “今天是他妈的7月13!”

    我看向列车仪表盘上的时间,“你给我听好,现在是他妈的7月13,晚上11点57分21秒!”

    “哪...哪一...年!”

    黑头套快要断气了。

    “哈哈,这你都不知道,你果然是个疯子,23年,骨头历23年!”

    “2...2...24。”

    “24?现在他妈的是23年!”

    “2....2....24。”

    “23!23!23!”

    这只是简单不能再简单的关于日期的讨论,可【感官先生】却因此陷入了比疯子还要深切的疯狂。

    “你他妈自己看,23,23,23!”

    他把黑头套的脸凑向仪表盘,“你他妈看,是不是2....”

    视线转向仪表盘,言语停滞,感官先生愣住了,因为上面赫然写着,骨头历24年,7月13日,晚间11点58分43秒。

    “......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

    【感官先生】松开黑头套的脖子,他抱住脑袋,用力撕扯着自己的脑袋,失去扯力的制动钳松解,列车再度提速。

    “睁来你的眼睛,睁开你的眼睛,你知道的,你全都知道!”

    黑头套抓住【感官先生】的胳膊,制止了他的自残行为。

    “你到底是谁,你倒是是谁啊,她怎么会死呢,她不会死的!”

    泪水夺眶而出,【感官先生】大吼,他看向黑头套,看向那双熟悉的眼睛。

    “你知道的,你全都知道。”

    黑头套语气平静。

    “我知道....我...我不想知道,求你了,放过我,放过我吧,她没死。”

    虚无中,某种屏障破碎,大量陌生却又熟悉无比的记忆碎片在脑海涌现。

    墓地,花束,监狱,停尸房,鲜血,绞死的尸体。

    尸体的脸.....

    “不....不是她,不是她....求你了,不是她。”

    尸体——死刑犯——红细胞——【红女士】

    请你在这里签字。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让我想起来,想起这该死的一切,为什么!”

    【感官先生】怒吼着扯下疯子的面具,将他的真容显露。

    沉默,静止。

    那是一张面目全非的脸,但他还是忍了出来,他是....

    被白细胞带走的疯子,他与妻子的牵线人,他的老友——【眼睛先生】。

    “你....还活着。”

    “对,我还没死透。”

    【眼睛先生】面容异常平静,再也没了疯子的模样。

    “想想吧,我的朋友,想想吧,你全都知道的,真与假。”

    头疼欲裂,更多陌生的记忆用了脑海。

    新工友,被从眼睛观测站开除的男人,打抱不平,交际,朋友,酒馆,家庭夜谈,触碰,感官接受.....

    真实的世界。

    白茫茫,一望无际的冷原。

    不愿相信,离开,回家,与妻子诉说,吵架,离开,橄榄油,鲜花,蛋糕,回家,消失,寻找。

    眼镜先生,记忆消除。

    监狱,刑满释放,停尸房......

    24年,7月13日,晚间9点27分56秒,回家。

    ......

    “我想起来了。”

    【感官先生】恢复了平静,“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换脸。”

    【眼睛先生】轻描淡写地指了指自己的脸。

    “所以我们要离开这了吗。”

    “对,离开。”

    “去真实的世界。”

    “嗯,真实的世界。”

    “嘿嘿,不过我们可能撞不开那堵墙,你们绝大部分的薪水可都在那了。”

    “嗯。”

    “我们大概率会死。”

    “嗯。”

    “一点渣都不剩。”

    “嗯。”

    “没有人会记得我们,不对,是一个逃犯和一个疯子。”

    前方,高墙出现。

    “嗯。”

    临近。

    “嗯。”

    提速,飞驰,撞击。

    钢铁扭曲,车头凹陷,轮毂断裂,火焰燃起,列车几乎报废,可它成功了,他们成功了。

    骨头历24年7月13日,晚间11点58分59秒。

    离开肺市。

    骨头历24年7月13日,晚间11点59分24秒。

    离开喉管。

    骨头历24年7月13日,晚间11点59分37秒。

    抵达口腔。

    骨头历24年7月13日,晚间11点59分4.56秒。

    突破门齿。

    骨头历24年7月14日,凌晨0点0分0秒。

    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