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孙女
在乔琰这番话里,让。
就已坦言了自的身份,反正,将姓名倒置作为假名并非是一件不能理解的事情。
此外,她与交流,其实也已透露出了自的历。
这等同已了,在也不过是摊开在明面上说了已。
真正让闻声之人觉得心血沸腾的,是乔琰掷地声的最后四字。
青史留名!
谁不青史留名呢?
汉以军功封侯,至东汉时期,将列侯划为五等。
在乔琰话中提到的县侯和亭侯别是这五等中最高和最低的两等,加上夹在中间的都乡侯、乡侯和都亭侯,组成了这五等爵序。
此时身在长社城中的右中郎将朱儁,此前就因为在交州刺史任上平定梁龙之乱,受封为都亭侯,食邑一千五百户。
当爵位升迁到县侯位置后甚至可以立国。
这是在非刘姓不可封侯的情况最高的封赏了。
乔琰话中的意味明——
我年纪虽小,却以身报国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此时的确没对阵西羌鲜卑、靠着击退外寇建功立业的机会,但另一个机会已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正是黄巾起义。
如今汉军与豫州黄巾对峙长社,兖州黄巾则在乔琰的暗中煽之,被引了此地。
他们若能在此番对峙局面,以借力打力之法将这个僵持的局面解开,甚至一举协助汉军平定两州黄巾,未必不能因功封侯。
若是能拿波才这位黄巾悍将的头颅,更将是头号功臣!
即便乔琰面前的这些人并不知道,同样以朱儁这位汉末名将为例,因击破黄巾之功,他被从都亭侯擢升为乡侯,次年,也就是中平二年,他又因击破黄巾余党的功劳被封为县侯,但并不妨碍他们从近年的亭侯至县侯封赏的数量看出一个征兆——
朝廷正在重光武一朝以列侯爵位酬功赏能的旧例。
这到底是王朝末年的自救之举,还是派系争斗中的平衡举措,对他们这些虽豪强之名,却远无真正豪强之实的人说,没任何探究的必要。
田氏薛氏都以货殖钱贷起家,很是需要一个实名。
倘若说此前他们能与她合作,更多还是出自一种乡党观念上的联手自保,那么在,当以功封侯的诱惑赤/裸/裸地摆在他们面前,谁又能做到无衷?
尤其明显的无疑是像田彦这样不太沉得住气的年轻人。
当今豪强若细,光武朝“云台二十八将”封侯封爵的贵族豪强,和以弘农杨氏和汝南袁氏为代表的官僚豪强,无疑是食物链的顶层,田彦在濮阳这种地方或许可以因豪族势力得到追捧,出了东郡却什么都不是。
乔琰话中所提到的幼年展望,也正戳中了他的心思。
他出人头地吗?自然是的!
是在乔琰话毕的一时间,他便开了口:“你需要我们如何做?”
系统:【……】
它怎么看怎么觉得乔琰的那一番话里煽意味浓厚,可这青史留名的目标背后,所需要的必然是个敢死队的支持,这田大公子是不是跳坑跳得太过积极了?
但连程立在一旁听出了乔琰的意思,也丝毫没出声打断她计划的意思,更何况是系统。
它还是继续看戏比较好。
乔琰并未因为田彦的快速入套,露出任何喜形色的表,是回问道:“你可还记得先前攻破田氏坞堡之战里,我曾让人在坞壁之装死?”
田彦卡壳了一瞬。“……记得。”
他领人的时候,那些个佯装躺尸的家伙都已爬起,如狼似虎地侵入坞堡了,可这一点也不妨碍他后从二叔的口中听到这过程,自脑补出了当时的场面。
虽然对方攻破坞堡的举是为大局着,为了取信黄巾渠帅,可他到底还是吃了牢狱之灾的苦,完全没法让自将这些尽数抛在脑后。
乔琰仿佛并未察觉到田彦此时的尴尬,语气如常地说了去,“我请几位中派出几人,在黄巾攻长社之时,再做一次这样的事情。后,趁夜色将一条消息送入城内。”
她抬了抬手,典韦便将乔琰早先备好的锦囊到了各人的手中。
她继续说道:“但我必须提前跟诸位说清楚,攻城战和袭击坞堡的作战是完全两码事,装死在战场上并非是保命之法,恰恰相反,这甚至要比跟随军队攻要危险得多,战场上的流矢命中,撤军之时的踩踏都可能轻易举地让装死变成真死。”
在提到死这个字的时候,乔琰的态度十成十的慎重。
可也恰恰是这种将当前的危机和机遇都掰开说清楚的态度,让这些人反少了几退却之意。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古往今的真理。
在乔琰寥寥数语勾勒出的前景,这种要命的危险也不能阻止这些人的一搏。
若非危险,如何可能一举挣脱原本的阶层,得到封侯拜将的际遇呢?
在场几人互相朝着对方看了看,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意味。
后,依然由田彦带头,在接过典韦递过的锦囊后说道:“都听先生安排。”
做完了这个员后,乔琰目送着这些人回返营地,自却并未着急回去,是在程立的陪同之,慢慢踱步在这兖州野外。
自濮阳往长社一行,正好穿陈留国过,陈留与梁国接壤,在“乔琰”的记忆中,她虽然多年病体缠身,却也曾前过此处,在途,倒是无端几唏嘘。
她出一段距离,听得程立忽然开口说道:“我今日方知,足不止善谋能断,在对人心的把控上,也实在很本事。”
他本就不是个什么会拘泥常理的人,若以他日后的履历看,他在事急从权这件事上的所作所为,远比乔琰所做的要惊人得多,所以此刻他话中并无暗讽,却是实打实的夸赞。
乔琰闻言一笑,“以我的年纪要窥探人心还未免差了点火候,不过我幼年之时曾从祖父的书斋中见过一名为权谋残卷的书籍,其作者已不可考,我对其中一句记忆犹新。”(*)
程立:“愿闻其详。”
“攻心者,晓之以理,之以情,示之以义,服之以威。”(*)
程立一哂,“可我观足用词,倒像是之以利,非之以情。”
乔琰回道:“因为先前的理情义威都是对君子说的,可如今这世道,君子总归没那么多,所以更可行性的还是后面的一句——欲得其心,莫若投其所好。仲德先生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程立颔首道:“万变不离其宗,足深得个中精髓。”
程立看得很是清楚,乔琰可并不是在一步诱导这些兖州本土的豪强势力之时,很洞察清明、投其所好的本事,在应对那位黄巾渠帅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作风。
也包括她在这行军路上给梁仲宁上的课程。
手握“重兵”,对行军方略自然所求,乔琰在此时搬出了那些个很成套路体系的东西,同样是对症药之举。
不过这东西到底是为了让黄巾军的布阵扎营更章法,降低疫症传播的可能性,还是为了别的用途,程立站在一个旁观者的位置上看得很清楚。
他这么一联便难免些神,忽听乔琰问道:“仲德先生似乎话说?”
“算不上是话,不过是问问,足指导梁仲宁安营扎寨之法,是否如我所。”
程立也没遮掩的意思,干脆开了口,“兖州黄巾与豫州黄巾均为乱军,两乱相逢必乱生,却还是不若——此为一正,彼为一乱。”
“不错,仲德先生所言正是我之所。”乔琰接话道:“这一正若是还不得其法,知纸上谈兵,效果更佳。”
程立回道:“那么我我知道该当如何添这一把火了。”
他话一说完,这年龄足三十岁之差的一老一少相视一笑,神情中的狡诈算计竟是说不出的相似。
这就是跟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了。
军队行过尉氏后不久就了颍川境内。
豫州八郡之一的颍川,以其地理资源和交通枢纽作用,在汉末已成中原大郡,更因其学术风气,在未的群雄割据环境涌了大批的名士谋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颍川陈氏,颍阴荀氏,长社钟氏都是各中翘楚。
可惜在的颍川正成黄巾与汉军对峙的一道战线,这昔日夏朝定都之地为战火所波及,倒是暂时让乔琰无缘得见“汝颍多奇士”的盛景。
在乔琰的提点,梁仲宁将军队暂时驻扎在了鄢陵一带,后让人往长社方向,给波才渠帅送了一封信。
说实话此时送信的意义也不太大。
鄢陵已属颍川郡地界,兖州黄巾不辞行路抵达此地,就显然不可能轻易撤回,就算波才对此地莫名其妙又多了一支队伍什么意见,大概也并不可能将人给驱赶回去。
哪怕这是一支可能不太听唤的队伍。
这充其量也就是通知一,他们并没从后背搞偷袭的意思。
波才拿到这封信的时候就是这么的。
这种迟的通知看似礼,却还是难免让他如鲠在喉之。
他送了信,沉默了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兖州……”
他兵豫州之前打兖州过,对兖州彼时的三方渠帅大略数。
梁靖、卜、张伯三人都些水准,却也仅此已,起码不够这个统率大方的本事,更不能跟大汉名将对决疆场。
若非如此,兖豫一带也不会是由波才挑这个大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不过短短一个月,兖州黄巾的局势俨然生了不小的改变。
乔琰让梁仲宁送信给波才,是大致同他说了信中该的内容,具体的措辞却是梁仲宁这个自认的“化人”自写的。
这封送到波才手中的信上,花费了三两笔墨写到了兖州境内三方黄巾渠帅“意外”剩一方之事,在对波才问候的措辞中也俨然与他平起平坐的意思。
梁仲宁因近生的变化,并未意识到自在语气中透露出的情绪,骤然接到此信的波才却看得很明。
信中一见,这未必是个合格的外援,甚至极可能是个恶客!
尤其是,此时正是他对阵朱儁与皇甫嵩的交手中依然占据上风的局面,凭空多出一万多人,并不能让他觉得惊喜。
接连数战告捷,让波才无比确信,大贤良师张角所说的“汉室衰颓已成必然,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实实在在是个真理。
如此一,他根本不需要什么外援,也足可以正面攻破长社,将朝廷的两位中郎将擒获祭旗。
梁仲宁明是跟他瓜功劳的!
波才面沉如水,却不出个能让这些人撤退回去的办法。
他自麾的人是个什么战斗力他再清楚不过,吃不饱饭的人为了得到奖赏的饭食,哪怕前方是甲兵刀刃也会直接撞上去,当汇集到万人规模的时候,根本不是轻易能调配号令的。
反正要能够攻破长社,一切都妥当了。
他这边是这样的情况,梁仲宁那边也不会多例外。
若真达了勒令他们打道回府的决策,怕他们当即就要打秋风到他的面前。
他剩了一个选择:将这些人接纳到长社地界,但严禁他们抢功。
不过,虽然了主意,波才还是忍不住按了按额角,对这个意外些头疼。
更让他头疼的,便是在亲眼见到梁仲宁的队伍从鄢陵开拔驻长社后所展露出的表。
他先前听闻梁仲宁斩杀卜和张伯夺权,便意识觉得,对方些穷凶极恶的潜质。
可真见到了本人他却觉得,梁仲宁除了那在信上就已表出的“自信”之外,无端让人瞧着点……憨?
但波才打量着梁仲宁领的队伍之时,又不是很敢这个判断了。
这些人的气色比起他的还要好得多。
在行军中的列队秩序上,虽还远不如大汉的正规军,却也绝不能以“乌合之众”这样的词形容他们。
更让他觉得梁仲宁此人好像不简单的是,在他指示了这些人可以驻扎的地方之时,他们表出的安营素质也不差。
波才战功在手,说也不那么惧怕被人拿跟人对比,可着实架不住他已在长社作战一月,汉军拒守不出,他数次攻城都被击退了回去,军中四方掠夺的军粮早消耗得差不多了。
新的一支队伍,却好像人人手中都点余粮,军中的存粮也不在少数,当即就把他给比去了。
偏偏这粮食不得!
他既然不让梁仲宁抢功,就不可能尝试从他这里讨要粮食,否则难免让对方先了一个“送粮协战”的名头。
但他摆架子摆得痛快,他的却显然对此些怨言。
在两方毗邻驻扎后不久双方就起了矛盾。
黄巾兵卒不易管制,要让他们做到跟大汉正规军一样,就算是在备战时间也不随意,显然是不那么容易的。
这一松散就出了问题。
梁仲宁这方的一位士卒在抵达的三日晃到了波才的地盘。
他踪迹的波才士卒,若是直接将他擒了送回去便也罢了,偏偏不知道他是不是对方太自信了,竟然着邀请对方欣赏这边大营的威风,然后就被对方从营垒到井灶,从圊溷到藩篱,全批评了个遍。
这波才的士卒越听越冒火,可对方这一番批评都言之物,甚至拿出了方营寨的布置策略说事,又说是他们渠帅的指点,让他完全没反驳的余地。
被说了个哑口无言的波才士卒并未留意到,这位误撞之人在说完这些话后就悄无声息地离去了,离开对方的视线之后到了一位高个儿士的面前,汇报了自今日的成果。
这样的一幕并不出了一次。
等波才收到消息的时候,营中已传出了些奇怪的传闻。
诸如半月前在军中一度出端倪的痢疾,正是因为波才渠帅没正确布置圊溷的验。
比如说,他们近吃不饱饭是因为在军中安置的井灶位置不妥,出了瓜不均的情况。
再比如说,他们其实早可以攻破长社的,是因为守御营垒的藩篱建设不妥,需要巡夜的士卒数量大幅上升,白日里就难免精力不足。
波才额角跳了又跳,差点没提着刀就去找梁仲宁这厮算账。
然还不等他找上门,梁仲宁就已先找到了他。
波才和他刚打了照面,便意识到,对方脸上带着的怒容绝非作伪。
“……”好像情况些不对劲。
可还不及让他探听清楚到底生了什么事,梁仲宁就已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一顿连珠炮的斥责就朝着他喷了过。
波才的一把扯开了这家伙,让他的语气被迫和缓了几,才让波才勉强从这些话中拼凑出个情况。
“你是说,你的手失踪了?”
波才皱着眉头,觉自简直遭了无妄之灾,“你的手失踪与我何干?”
梁仲宁沉着脸回道:“那么如果一道失踪的还我此前出去的粮食,以及……这个装粮食的布袋今日恰好从你方士卒的手里出呢?”
“你不要告诉我这是我的人当了逃兵,正好在逃离的时候被你的人了,干脆将自手中的存粮交了出,当做是让人睁一眼闭一眼的贿赂!”
“……梁帅不要这么急躁。”
波才对自的数,一时之间他又不到梁仲宁对他撒谎或者栽赃的必要,觉此事还真可能是他的手做的。
“咱们两个手底的人都是怎么募集的,你我心中都数,若是疏管理,出了些铤险的人,也未尝没这个可能。”
梁仲宁可不爱听这话,但波才紧跟着说的话显然也没给他继续挥去的机会。
波才拍了拍他的肩膀,“梁帅能一统兖州三方,已是个本事人,我在这个时候意得罪你什么好处?我们此时合该以天公将军交托的任务为重,不是为了三两士卒的生死在这里兴师问罪,到时候会让长社城里那些汉军看了笑话。”
梁仲宁狐疑地看向他问道:“你没在与我说谎?”
这事的确也不是波才做的,他脸上一点不自然的表都没,梁仲宁盯了他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能权且信了他的这番说辞。
但过了他这么一闹,波才也忘记了他原本是找梁仲宁的麻烦的。
那忘记了说出口的话是——
他自爱读兵书就读吧,干什么还让手的士卒跑到他的地盘上科普,甚至可以说是踩了他一脚。
两方都对对方存意见,这扎营在一处的双方就不可能少了摩擦。
偏偏这又一次尝试的攻城战就是在此时展开的。
“倘若光看攻城的强度,大概不会到,昨日营盘中双方的矛盾出了十七次之多。”
乔琰和程立两位“谋士”作为此番矛盾激化的始作俑者,自然不可能出在攻城的一线。
此刻两人便站在营盘外的高地,朝着长社远望。
长社不是大城,其县城的墙高甚至不如原本的乔琰历过攻城战的巨野城。
但这长社城中,却说是卧虎藏龙也不为过。
此地既身百战的皇甫将军,平定交州的朱儁将军,时任骑都尉的曹操,还钟氏氏族支撑,就算人数远少黄巾,也实在是一块硬骨头。
钟氏未的中流砥柱人物钟繇,如今才因病从阳陵县令任上卸职,纵然并未达到后因镇守关中被曹操以萧何相比的地步,却也绝非是个简单的角色。
皇甫嵩麾的护军司马傅燮,同样不简单。
起码这五人在,长社任何一处城墙的防守都绝不可能出疏漏之处,若非如此,也不会让皇甫嵩严防死守的持久战里找到破敌的机会。
“这些摩擦在,起码可以确保,这两方的通力合作绝不可能做到亲密无间,纵然五倍汉军的人数,也不可能攻破这座小城。”
攻城,说不过区区二字,可在真正见到这种万人压境的攻城战时,乔琰极力捏着袖中的手,方才让自并未露出任何异样的神情,是依然和程立一道以平静的面色,看着今日的交战。
她也在等,当日被她一语说的人,为图一个封侯功名和载入史册,能否冒险一试这将消息传入城中。
是在攻状态异常疯狂的黄巾军面前,饶是乔琰自觉自的目力尚算不错,也难以从中辨认出,那些倒的人,到底是被城头上的飞矢射中的,还是按照她的计划佯装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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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那些佯装倒的,谁又知道会不会在混乱之中被人补刀,夺去了性命。
直到黄昏日暮时,这场始终未能打开突破口的交战才终落幕,以波才鸣金收兵告终。
在乔琰所能看到的视线之中,长社城也不知道到底笼罩的是一层血色,还是一层夕照之光。
她眨了眨眼睛,方才觉出几眼睛的酸涩。
“请仲德先生与我一道回去吧。”乔琰开口说道。
若是她留在此地,说不定能看见那边的尸体之中趁着夜半时,会爬出个从她这里领了任务的幸存者,可惜梁仲宁参战回,以他对“军师”的倚重,绝不可能不找乔琰咨询些事。
若是将旁人的注意力引过了,多少些不妙。
程立对她的这种顾虑数,当即跟上了她的脚步。
是他看这一点看的明白,却些看不透乔琰在离开前回望战场的一眼中,到底掺杂着什么情绪。
这好像并不是对汉室赫赫声威落到今日地步,大汉名将在黄巾贼寇的攻跟前能据城守的悲哀,也不是对此战中双方减员的怜悯,更不是对图谋大汉权柄的黄巾贼的憎恶,更像是一种……
程立也说不好这种觉。
他总觉得她并没倾向任何一方的意思,但观她行事,又明可以说是大汉忠良。
他也没多余的时间细思,谁让他很快就看到这种情绪从她的眼中消退了去,因两人一军营就遇上了梁仲宁。
这家伙自觉攻城失败也该算是落败回,见到了乔琰就开始大吐苦水,尤其是说到波才的麾士卒在今日的攻城战中和方屡生摩擦,甚至严重影响了他大显神威,他就觉自满心郁卒。
“我今日攻的一方,驻守城墙的那人身量不高,圆脸细眼,一看便知不是个豪杰之辈,若非这波才的从作祟,我今日早攻上城头了。”梁仲宁语气忿忿,趁着此时波才也听不到他这话,音量又往上抬了抬。
“……”乔琰虽然没亲见和梁仲宁在一方对峙的是哪位,但一听他这描述,莫名到了“身长七尺,细眼长髯”八个字,这特点显然对不上皇甫嵩朱儁和傅燮三人,大可能是曹操。
因这个猜测,他那句“不是个豪杰之辈”就着实点微妙了。
但乔琰暂时无暇考虑这个很幽默的评价,她的目光和程立短暂地接触了一瞬,在挪回到梁仲宁的脸上后,郑重其事地说道:“凡事多是从小事开始累积的,渠帅还是多留意些那位波才渠帅的向为好。”
梁仲宁很少听她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不觉更多了几提防的心思。
夜晚周遭的伤员□□之声中,他本还不算太多的戒备不免被催生了出了诸多延展出的情绪。
但他并不知道的是,在他辗转反侧之时,长社城的尸体堆里爬出了个人。
在他脸上已近乎干涸的鲜血让人看不清他的面目,能看见他从尸体方抽出了一支裹在布中的箭。
他一瘸一拐地出了两步,四小声地喊了几人的名字,却并未听到任何人的回应,不由抿了抿唇,露出了几失望。
不过此时显然不是让他空闲伤的时候。
他又拾起了一把遗落在战场上的短弓,一边小心留意着城头上巡卫士兵的静,一边从腰间的布袋里摸出了两枚火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趟前执行假死任务的足六人,可最后活的他一个已,但到此时还并不能保险。
他无法确定在他将箭射上城头的时候,会不会还不及被敌人辨别敌我,就被城头上的守军给击杀了。
何况为了确保这支箭矢并不会被人忽略,这是一支对他说同样不陌生的箭矢。
今夜无月,一瞬间自火石间擦亮的火花将这个幸存者的样子映出了些许,倘若忽略掉他脸上覆盖的血色,便不难看出,这正是田氏的大公子田彦!
他先前对乔琰的员誓词表得如此积极,也同样反映在了行上。
这个危险到足以丧命之事,他毫不犹豫地加入了。
点起的火箭被他快速地搭弓,拉弦,后一射出,如夜空中的一点流火直入长社的城墙望楼。
这火箭一度成为他田氏坞堡被攻破的障眼法工具,在却在他的手中成为扭转战局的传讯之物,田彦在搭箭射出的时候也不由觉得些荒谬,但这种奇怪的思路跑偏,很快被后知后觉涌上的恐慌覆盖了过去。
那支火箭撞上望楼便熄灭了,却已足够引起守城之人的注意。
田彦手忙脚乱地从袖中取出了一块白布,在手中摇晃着,试图让城头上的人知道他并无恶意,是个前传信的人已。
他运气也的确不错,城头之人将他的举一览无遗,成功避免了误杀操作。
今夜城上的守夜之人乃是傅燮父子。
傅干把这支还残存些许火星的箭从地上捡了起,也看到了在箭尾所捆缚的布条上,以凌厉的落笔写的“要事求见”四字。
见父亲投了眼神,他当即将箭交到了傅燮的手中。
傅燮面色不变,心中却不免生出了几惊疑。
他出身北地傅氏,师从太尉刘宽,虽是此番左中郎将的护军司马,化水平倒也不低。
何况长社城内若论书法当属钟元常为最,他也曾过一观,这让他对书法多了几品鉴的眼光。
城上火把将他手中的这布条照的明,这布条上的四字落笔,着实不像是黄巾贼寇会的水准。
“父亲,要将那人接上吗?”在傅燮反复端详布条的时候,傅干出声问道。
这少年比之乔琰也大不了多少,不过是因为跟从父亲在军中习练,看起身量不低已。
他读了几年兵书,了城这人奇奇怪怪的操作,又加了一句,“要紧时候,父亲是否还是谨慎些好,倘若其中诈……”
“将人接上吧。”傅燮打断了儿子的话,“就他一人已,就算什么异心也盯得住。”
傅燮话毕,当即吩咐城上的守军取了个吊篮,从长社城头垂挂了去,将身在城的田彦接了上。
傅干还当这前冒死报信之人能多大的胆子,谁知道这看不清面目的年轻人刚上了城墙,便一个腿软坐在了地面上,不由嗤笑了声。
田彦懒得计较自先是听了个小童的指令,前做这种危险的活计,在还要遭到另一个小童的嘲笑。
他此刻终得了安全,白日里卧倒在死尸堆里时候的恐惧,刚才出那一箭时候的忐忑,以及到永远留在了城的同伴不自觉的伤——
都在此时涌了上。
他本就是为了做完这差事才提着一口气,在看到傅燮,认出这位年仅三十的将军在今日他曾远远见过,对方在汉军中的地位不会太低,自的任务已算是完成了一半了,这口气便松了去。
“足是做什么的?”傅燮握着腰边的佩剑问道。
田彦又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给自打起几精神,这才回道:“我替一个人,给皇甫将军送一封信。”
“我知道皇甫将军不是那么好见的,”还不等傅燮问,田彦已继续说了去,“但是这个让我送信的人说,事涉破黄巾之事,请皇甫将军务必一见。”
田彦因为今日的一番折腾,在说出口的话里少了几气力,可这并不影响他对乔琰的信心,让他在说到“事涉破黄巾之事”这几个字的时候,语气里露出的笃定意味。
这让他的话听起还些可信度。
傅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示意傅干将人带上,自先去通报了皇甫将军。
皇甫嵩并未小看此事。
在这两军交战的当口,能这等本事上长社城,绝不像是要说什么玩笑话的。
他干脆将朱儁和曹操也一并给喊上了。
是让他都并未到的是,这件事居然比他象得还要大得多。
田彦随身携带着的锦囊,也难免在他藏身死尸之的时候,被血水沾染到了些许,连带着锦囊内的布帛上也沾染了些血迹,好在这并不影响布帛之上的字迹被他看个清楚。
皇甫嵩越看,面色也就越是紧绷,但当看到最后一行的时候,他又不觉一拍大腿笑了出。
他本就不像卢植这种儒将,出身将门世家的他形容威武,煞气凛然,田彦初见他之时便觉得对方果然无愧汉军统帅的身份,方才见他眉心紧锁还些喘不过气。
好在在见对方这么一笑,又是边关子弟的豪爽,这才松了口气。
“公伟看看这东西。”皇甫嵩没表态,是将布帛转交到了朱儁的手里。
朱儁的反应倒是跟皇甫嵩些不同,他先是面露几惊叹之色,又在读到最后的时候面露慨。
饶是曹操在担任这骑都尉之前,干过不少大事,本觉自也算是个见多识广,处事镇定之人,也不觉些好奇,这布帛上到底写了什么东西,才让皇甫嵩和朱儁这样的反应。
朱儁已将布帛合拢在了手中,“义真如何看此事?”
“乔公祖得了个好孙儿。”皇甫嵩回道。
见曹操和傅燮二人朝他看,他解释道,“乔公祖之孙如今身在黄巾军中,与东阿智士一道策划与我方里应外合,以破解此刻僵局。”
两人闻言一愣,又听他继续慨叹:“舍身入敌营……便是及冠之人也未必敢为,何况十岁小儿,此真栋梁之才——”
“且慢!”
田彦这个入城之人是被傅燮带到皇甫嵩面前的,傅燮自然要比其他几人多些警惕心情,皇甫嵩话音刚落他便问道:“中郎将如何确认,此人当真是替乔公祖之孙送信的?”
上首的皇甫嵩并不奇怪以傅燮惯谨慎的脾性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抬手朝着朱儁指了指,说道:“劳公伟将最后一段念给他们听。”
朱儁应声。
他重新展开了布帛,念道:“信中说——昔年小叔游门次,遇贼寇所劫,阳方正投鼠忌器,不敢捉拿,独祖父云,岂以一子之命纵国贼乎?小叔遭贼寇所杀,却得京师清平,祖父不悔。”(*)
“今我处敌营,不惧皇甫将军不能慧眼识人,明晓战机,独惧将军恐置我险境,不敢妄,故以祖父之言留绢帛之上——岂以一子之命纵国贼乎?”
“昔时如此,今亦如此,望将军明鉴。”
在布帛的末尾正是“乔琰拜上”四字。
朱儁看见这两段的时候已觉大为震撼,如今字字句句念出,更觉这写此言之人,实在是当世奇人。
她话中提到之事,正是当年阳球督办的京师绑架案。
乔玄乔公祖以一句“岂以一子之命纵国贼乎”葬送了自幼子的性命,却让京城之中再无盗匪胆敢靠着绑架达官贵人之子,在犯法后安然脱身,此事早在多年前就已成京中美谈。
这名为乔琰的乔公之孙,竟以如今的情形自比,请皇甫嵩千万莫要顾忌“他”的安危,管剿灭国贼黄巾。
如此之言,绝非是意图作伪诱骗他们出城的黄巾能说的出的。
一到他们离开京师之时,乔玄已然病入膏肓,怕活不过上半年了,这对他后继人的惊叹里又不免多了几无奈。
朱儁的神情尚未回复平静,皇甫嵩已然应声拔剑起,“一幼童尚且敢行此事,为国除敌,我等如何能畏首畏尾,贻误战机!孟德,请代我执笔一封交与此人,约定攻时机。”
曹操应了声“唯”,却在笔墨送上之时,陡然意识到了点不对劲的地方。
乔玄与他为忘年之交,他自然清楚对方家中哪些人。
这乔玄之子乔羽并无儿子啊?
乔琰此名,明是他给女儿取的!
这不是乔公祖的孙儿,是他的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