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跑哪去了？知不知道你现在是病人，要好好住院养身体的，怎么能趁人不注意就逃出去？！”

    回到医院准备收拾一下东西的韩一秋两人在走廊直面了苏半夏的怒吼。

    “你病好了吗就乱跑？！万一恶化了怎么办？”

    苏半夏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似乎她真的在担心韩一秋的身体状况，这让韩一秋纳闷，自己现在能吃能喝，跑跳或许还差点，但行走坐卧一点问题都没有。退一步讲，就算自己真的身体抱恙，她这是着的哪门子急呢？

    “看什么？！你自己什么情况你心里没数吗？！”

    “额……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啊？！你是医生吗就你觉得？！”

    在韩一秋的持续蒙圈中，苏半夏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好像她现在是韩一秋的主治医师一般，大概因为从小耳濡目染的缘故，一个又一个生僻不生僻的专业术语从她口里源源不断。训斥完了韩一秋，又把矛头指向了韩小磊，明知道病人身体条件不好还想方设法的逃避治疗，如果不是病房里及时传出的轻咳声，这样的训斥怕是还要持续很久。

    说话的是个好听的女声，不是说苏半夏声音不好听——当然现在吱哇乱叫的不算，比起苏半夏元气满满比较偏孩子的音色，这个女声要更知性一些：“别演了，明天给我乖乖军训去。你们两个进来吧。”

    此言一出，韩一秋跟韩小磊眼中的疑惑豁然散去。

    自从接了韩一秋入院，苏半夏就已经找到了韩一秋的正确使用方式，所以开学至今她一天军训都没参加过，问起来就说自己要照顾病人。由于苏家对龙大的意义不小，所以哪怕老师教官都知道这丫头打着什么算盘却也都没揭穿。苏半夏也不能说完全没义气，偷懒了两天之后也时不时跑来医院真的陪护一下病人，像昨天她就待了整整一下午，把群雄拿来看望韩一秋的水果炫了个干净才拍拍屁股离开。

    学校方面虽然不管，放到家里就不一样了，苏紫苑知道妹妹是从小娇惯到大的，加上近期太阳实在太毒，于是抽空就去看了一眼，结果没找到人，再一问更是发现这丫头居然一天军训都没来过，当下火冒三丈想要家法处理。苏半夏也有话说，我又不是不想去军训，这不是你特别看中的那个小子病了吗，不想你担心，我不得已才翘了课去照顾他的呀。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苏半夏气冲冲领着老姐来到了韩一秋的病房。

    她都做好准备随时挂上委屈巴巴的表情了，关于韩一秋的诊断报告和病历也都早就备齐，就等着老姐突击检查，事实上老姐拖了这么多天才发现已经让她很受伤。然而来到空无一人的病房，让苏半夏的未雨绸缪全然没了用武之地，人都看丢了还有什么好说？

    被老姐拿了活的，为了找补只得在韩一秋身上表现出一副主治医师的态度来，可惜没能蒙骗到狡猾的老姐，还是被看穿了。

    怏怏站在一旁，这会的苏半夏倒是真委屈，明明一切都做足了准备，谁能想到韩一秋这家伙居然住院住到一半突然跑了，在韩一秋经过身旁的时候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人如其声，进入病房后韩一秋看到了说话的人，果然是个知性的女孩，很淑女的坐在沙发上翻看着韩一秋的病历，那股子恬静淡然的气质很难跟外面的苏半夏联系到一起。

    看到韩一秋进来，苏紫苑微微一笑：“身体怎么样？”

    “已经好……很多了。”本来想回答已经好了，可是外面的苏半夏拽着他的衣服又是龇牙咧嘴又是挤眉弄眼，让他临时改了口。

    “你呢，我看你请假条上说照顾病人，就是这个病人？”苏紫苑又把目光挪到韩小磊脸上。

    “是啊，这不是他觉得自己好多了嘛，就带着他在附近溜达溜达，复建一下。”韩小磊笑着回答，扯得谎很没营养。

    “复建。”苏紫苑咀嚼着韩小磊的用词，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百叶，让人头晕目眩的炽热阳光当即打了进来，随即又合上，转过头似笑非笑：“这样的天气复建？”

    “在医院里面转了转，没往外走，这鬼天气谁去外面晒太阳嘛。”

    “这样啊。”

    苏紫苑走近了些，看着韩小磊脸上脖子上流淌的汗珠不说话。这让韩小磊更不自然，擦了擦汗又找补道：“这是复建完我出去买水嘛，就这么几步路，看给我热的。”

    “买水啊。”苏紫苑似是被说服了，可没等韩小磊松口气，她这边又开口了：“下次再复建就别奔着一个多小时去了，韩一秋身体不好。”

    敲打完韩小磊，苏紫苑再度盯上了韩一秋：“这几天先养病吧，军训结束的时候我要在电竞社看到你，能做到吗？”

    虽然两人年纪差不多，可苏紫苑的气场很强，几乎是下意识的韩一秋就答应了。

    得到这个肯定的答复，苏紫苑丢下一句好好养病就离开了，在她出门之后还能听到苏半夏吱哩哇啦的叫唤声，好像在说什么“他住院跟我有直接关系，‘敢于承担责任’这是我们苏家人的祖训！”之类的话。

    苏紫苑走了，病房里的气氛就没那么凝结，两个人对视一眼后不由自主的长出一口气。

    “她就是你说的美女社长？”

    “是啊，电竞社长，今年大三，漂亮吧？”韩小磊把自己扔在沙发上，回过气后整个人似乎都变得猥琐了些，“早跟你说让你来电竞社，社长不是一般的美女，你还总推脱说打游戏浪费生命，怎么，现在看见本人就突然想开了？不觉得打游戏浪费生命了？”

    翻了个白眼没理会韩小磊的无聊，韩一秋转而问道：“那她一个电竞社长，一个学生怎么能管这么多？我看你刚才都不会说话了。”

    “这个啊，那就要从龙大社团讲起了……”

    跟其他高校不同，龙大的社团活动也是大学生涯中一个相当重要的部分，这也跟龙大不唯分数论的宗旨类似，学生最终结业评语里面社团社长的评价占有相当的比重。所以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社团社长在龙大拥有着跟教师类似的权力，如果只因为社团社长是学生而不去鸟他/她，那毕业怕是会经历相当的波折。

    而且也不同于其他高校，社团就是有着相同爱好的学生为爱发电，学校除了教室和一些桌椅板凳外再不提供任何支持不同，龙大的社团每个学期都会有一笔社团基金用于服务社团，这笔钱社长具备支配的权力，只要理由过关哪怕你要领着全体社员去参加演唱会也是可以的。像摇滚社团就是这么做的，除了日常乐器维护之外，基本社团费用就全都用在演唱会的门票上面了。或者法语社团，更是每年都会组织社员去巴黎马赛里昂这些城市旅游。

    这样做的好处当然有，首先社团成员不可能每个都去，能被选中的都是相对有潜力的，跟着去了以后说开阔眼界也好，说感受氛围也罢，总之比起闷在排练室以音量去吞噬没退路的彷徨效果要更好；其次提前让学生经手大笔资金流也能视作一种锻炼，今后不论从事什么行业或多或少也都有一定的帮助；最后就是积极调动学生的兴趣，不要毕业之后做一个傻读书读傻书的灰人。

    不过自从法语社长入狱之后，龙大对社团的管理重视了很多，不大能像之前那样随便编个理由靡费公帑了，但社团社长的地位却没有为之下降，这也是韩小磊为什么在苏紫苑面前大气都不敢出的原因，在龙大社团社长地位基本等同于老师。

    “那个，你说了好几次灰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灰人嘛，灰人理论你不知道？”

    韩小磊蹭的一下从沙发上坐起身，在两人相处的过程中韩一秋往往是承担百度的角色，有啥不懂的都是韩小磊提问，韩一秋解答，不过不包括《第二天堂》，这属于术业有专攻。

    可这个源自牛津的大名鼎鼎的灰人理论韩一秋居然不知道？这就新鲜了，让韩小磊好一阵显摆。

    “牛津大学知道吧？在牛津有这样一种说法，如果一个人天赋不够单凭努力刻苦想要获得不属于他的成就，这种人就被称为灰人，是牛津比较狠的骂人的词了。原本的意思是想让学生不要跟自己较劲，你数学不行就找找其他擅长的学科，把数学留给更擅长数学的人。不过换到龙大，就变成专指那些三更眠五更起只为考个好分数的人，因为龙大从来都不是看分数说话，成才的方向也永远不是考试满分。”

    这个理论韩一秋还是第一次听说，说实话他很难理解这种灰人理论，难道一个不太聪明的人就应该自暴自弃，而不是更加勤奋刻苦的读书吗？

    “大学大学大学，你听哪去了？没说高中就让你玩灰人啊，到了大学，开始考虑自己未来的方向，有自我意识之后才算数。”看得出韩小磊很是推崇灰人理论，“比方说你，天生脑子就好，学什么东西听一遍就会了，用举一反三形容都不够，你就很适合学习。

    假设一个科研小组要招人，从咱俩中间选一个，我脑子不如你好，可是我每天都没日没夜的学习，你却一点都不上心，该咋样咋样，考试的材料扫了一眼就没再看过。就是说对于这次考试，我投入的时间是一个月，你只投入了一个小时，到时候一考试，我的分数才比你高了0.5分，然后我就去了科研小组，你没去，这样公平吗？”

    “公平吧？因为你付出的更多，比我更值得得到这个职位。”

    “呵，你真这么想？就算在我们两个中间这个结果算公平，我付出的比你多。可要换到科研小组呢？他们需要的是什么样的人？是我这个比别人多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高出0.5分的人吗？像这种情况，我就不应该继续做这个灰人，天赋摆在那，就算透支时间拿到这个职位，对于科研小组也是一个坏结果，因为其实我算是作弊，科研一旦开始，就没有那么多的一个月让我去适应节奏了，到时候我这个不尽如人意的天赋不单会拖累其他人，甚至整个项目都可能因为我的愚蠢而葬送掉，懂了吗？”

    “嗯……还是不大能接受。”

    “我的问题，不该举这个例子，像你这种人总会把智商跟天赋看得那么简单，认为其他人就算比不上你也差不了太多，这次我换个说法，拿跑步来说。你的身体条件你知道，跑个三五十米还凑活，要是三百米五百米怕是就要出事，如果一千米铁定出事，现在要招一个运动员，还是从咱俩中间挑成绩好的。”看到韩一秋疑惑的眼神，韩小磊嘴角抽了抽，咬着牙临时更改了项目，“别看了，我口误，是举重行了吧？！”

    这么一说，韩一秋就明白所谓的灰人理论了，不是劝人躺平接受平庸，而是比起跟自己的短板死磕倒不如去发扬自己的长板，除了避免自我内耗，同时也会尽量做到让擅长的人去做擅长的事。细想一下倒还挺科学，就像那个科研小组的例子，有些东西真的不是你靠努力就能追上的。

    “那要如果我就是感兴趣呢？”

    “天赋不够，再感兴趣也白搭呀。”韩小磊撇撇嘴，“咱再说《第二天堂》吧，我对这个游戏很感兴趣，也愿意努力，可我的天赋你也知道，哪怕我分数翻倍再翻倍，我就能当职业选手了吗？配吗？如果还是咱俩挑一个打职业，凭什么选我不选你？”

    “这个……还是应该看兴趣的吧？”

    “我想想……有了，学医。庸医杀人，你不能说他没好好治，他真的尽力了，尽全力了，可是水平在那摆着，他就是没有这个天赋，就是治不好，选这样的人做医生是不是对患者的不负责？为啥选他？就因为他考试成绩好？”

    大概，或许，可能是这样？韩一秋没有被说服，但心底里还是有了些许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