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大街，平安里。

    丁尘走在狭窄的街道，望着两侧依旧破破烂烂的房屋。

    他回来了，已被耽误了太久。轻车熟路找到家门，咚咚咚——

    他内心有些激动，不知道妹妹还认不认识自己。

    吱呀，门开了，却是一副陌生的面孔。

    “你找谁？”一个皮肤黝黑一脸横肉的汉子拦在门口仰头问道。

    “你好，我找丁灵，一个小女孩。”

    “没有。”

    “什么……”丁尘脑袋嗡一响。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迈步挤进门去。

    “喂，你这流氓，强闯民宅是吗？”那汉子怒目一瞪，用力推了他一把，想把他推至门外。

    丁尘一步跨入屋里，纹丝不动。任由那汉子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憋得脸涨红，依然不能推动分毫。

    “丁灵，丁灵——”丁尘也不管那许多，冲着里面直喊，四下张望。

    “老钟，是谁在乱喊啊？”屋里一个头发湿漉漉的胖女人，拿着一块破毛巾包着头走出来问道。

    那汉子没回答她，一拳往丁尘肋下砸去：“吗的，老子撕了你！”

    嘭！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丁尘身上。

    那汉子见他毫无反应，更火冒三丈，正想再打一拳，手还扬在半空，就被丁尘单手接住。

    丁尘也不想伤他，只轻轻一扭，让他动弹不得。沉声喝道：“你是谁，为什么住我家里？”

    “什么？”那汉子和胖女人同时惊呼出来。

    “这里是我家，我不想再重复一遍。”丁尘冷冷道。

    “哎哎哎——大兄弟，轻点！”那汉子知道此人可轻易拿捏自己，便谄媚道。

    “少废话！”丁尘没了耐性，加了半分力。

    “哎哟，我的胳膊断咯——”那男人咧着嘴哼哼道。

    他立即告饶：“小哥，我们来这住了快四年了，这里原本就是没主的地儿。我们没有犯着您什么吧？”

    “是啊是啊，我和老钟来的时候，这里就没人住，问了邻里，说是原来住这儿的那户人家，夫妻病死了，两小孩也先后失踪了。啊……”那胖女人说着说着，愣愣停住了，张着嘴望向丁尘。

    “没错，我就是那两小孩之一。”丁尘道，他放了那男人的手。

    那男人甩了甩手，眼神畏惧道，“你也知道，好些年了，这没人住的地儿，就有别的需要的人住进来，向来如此……”

    “这里，真的没有一个叫丁灵的小女孩吗？16岁模样。”

    “真没有，您进去瞧瞧，每个房间都可以看看。”汉子夫妻不敢阻拦。

    丁尘也不客气，入室一搜，空无一人。

    连陈列设施也无眼熟之物。

    吧嗒，他手中的食物袋子掉落在地。

    “什么？我妹妹……”丁尘不由得冷汗直冒。

    他被人贩子抓走那年，妹妹才12岁，十二岁的小女孩，若无人帮助，该怎么活？

    “说，我妹妹丁灵去哪了？”他一把掐住那汉子的脖子，眼色血红。

    “咳咳咳——小哥，我们真的不知道啊，求求你放了我，我们没得罪你啊。”那汉子极力拍打他的手。

    “不可能，你们骗我。”他近乎要疯魔，尽力压制自己，不想在故地滥杀无辜。

    “咳咳……”那汉子脸憋成猪肝色，说不出话来。

    “多半是让人贩子绑走了，这年头，人贩子太猖獗，防不胜防。尤其是3年前，龙爷还没整顿无忧城时，这里最乱！你是这儿出去的人，不是不知道呀！求求你，快放了老钟。”胖女人吓得直哆嗦。

    ……

    丁尘不记得是如何离开那里的。

    只听到他下楼后，上面传来重重的关门声。

    “你还不快点关门，那煞星走了吧，真是吓死我了，以后不要乱开门。”

    “就是啊，莫名奇妙到咱家来找人，我都差点被掐死了。”

    “嘘小声点，以后碰到他躲远点。”

    丁尘在附近挨家挨户询问，发现全是生面孔，他向整条街的人打听，依然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不可能……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前几年，无忧城还叫钢铁城时，正是三不管的动乱时期，人贩子最是猖獗，外出的人，要么被抓，要么死在外边。杀人放火天天都有，街坊之间自扫门前雪，谁会多管闲事惹祸上身？

    就是老街坊，也没几人真会豁出命相帮。

    “怎么会？以前的街坊和小伙伴怎么都不见了？”

    ……

    “丁灵，你一定要等我，哥哥会找到你的。都怪哥哥没用，把你弄丢了。”丁尘失魂落魄地从幸福里出来，他极力压制自己心中消极与不安。

    那年是钢铁城最混乱的光景，需要人打零工的地方越来越少，实在没活路了，有小伙伴喊他一起加入黑社会或人贩子团伙，他又不愿意。倒不是因为他有良知，而是他知道干那刀口舔血的行当，死得很快，不知道哪天就挂了。而且那种组织里面什么鸟人都有，自己带着个妹妹，更是极度危险，免不得遭人觊觎。

    自己挂了，妹妹还小，怎么办！在黑帮里，只会遭受非人的待遇。所以他想做点稳当的事，哪怕钱少，够吃饭就行……

    往事如昨，幕幕鲜活。

    当年离别前那一幕在他眼前浮现：

    “哥哥，我饿——”兄妹两已经三顿没吃的了。

    城内河流水域都有污染，干净得寸草不生，淤泥散发着恶臭。丁尘去附近拾荒，又想从河里捞些鱼虾上来，连变异的鱼虾他都敢试着吃一吃，饿疯了，谁还管会不会得病？然而也毫无所获。

    他想过别的路子，出城去打猎，城外走远些处有干净的丘陵丛林地带，那里的猎物吃了放心。可惜没人组队！

    三两个成年壮汉带着枪都不敢擅自行动，何况他一人？

    该死的人贩子、黑帮！搞得人们不敢出行。

    “妹妹乖，在家等哥哥，哥哥去给你找好吃的！”

    “哥哥，哥哥，我也要跟你一起去。”丁灵已经饿得有些眼花，依然倔强地喊道。

    “傻瓜，外面很危险。你不能去！”

    “我长大了，我也可以帮忙啦！哥哥不用那么辛苦了。”

    “不能去，外面乱得很。你再不听话，我就不管你了。”

    “你——那哥哥你早点回来！”丁灵虽然懵懵懂懂，但也开始懂事了。

    ……

    想不到，一别数年，物是人非！

    走着走着，丁尘伸手拭去眼角的水雾。

    因妹妹的事毫无线索，他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恍恍惚惚不知走了多远。

    最后他还是想到了云沁，这事找她适合，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其他认识的人了。

    云沁听了，有些动容，答应帮他去查。

    去无忧城能源部办公中心谈煤矿合作的事，丁尘想作废。找不到妹妹，他没有丝毫心情理会别的事。

    “好几年了，这事查起来也要点时间，你该忙就去忙。正好这期间等我的消息，两不耽误。你这样毫无头绪只顾着郁闷，也解决不了问题。”云沁劝道。

    丁尘心情低落地去了无忧城能源部，谈得很不顺利，接见他的是一个能源与工业部的司长，姓沈，最后丁尘提出希望有机会见一见龙爷，结果被对方群嘲。

    “副部长、部长都见不着，就想见最高首领？”

    走出大楼时丁尘心想，“算了，谁让自己虽有想法，却不懂煤矿行业？偏偏这重要档口妹妹没下落！总经理李华又死了，哎——”

    既然无忧城这边合作意愿不大，那掉头回去找东蜃国西南军政府合作。不过下次可得带个专家过去，专业的事，得专业的人做，自己给他们当好保镖就行了。

    想到拜托云沁去帮忙查妹妹下落的事更紧急，煤矿这事谈不谈得成已经无所谓了。

    他满脑子事，悻悻离开，来到和云沁事先约定见面的地方。

    云沁问道：“那事谈得咋样？”

    “没成。”

    “可惜，帮不上忙。”

    “不要这么说，麻烦你的地方已经太多了。”

    “嗨，说这个！”

    “我妹妹的事……”

    “我今天去查了卷宗库，让同事也查了电子档案，都没有丝毫线索。你先别着急，这需要点时间，你妹妹肯定会找到的。”云沁安慰道。

    丁尘内心充满感激，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就这么在无忧城呆了几天，像无头苍蝇般到处乱找，一无所获。每天等着云沁那边传来好消息，却也一直等不到。

    “你一直这么漫无目的找，也不是办法，企业那边也要管理，不如先回去吧！你妹妹的下落，我会一直帮你查。放心吧！”云沁道。

    丁尘道，“矫情的话就不多说了，你的恩情我永远记着。往后，我每周来一趟。”

    “行。”

    丁尘提出想给醉佬黑烧柱香，跟着云沁去了一趟墓地。

    北城外荒野中一个小小的沙丘。

    野风吹拂沙粒从坟头滚落。

    “终有一天，我们都将如坟中埋着的人，归于黄土一抔，连坟墓都完全融于荒野，无迹可寻。”

    丁尘祭了香，开了一坛烈酒，倒在坟前的沙土里。

    回想此前的经历，丁尘不由感慨，这怪老头害他坐了一晚上牢房，却又似乎教会了他什么道理，只是他模模糊糊也说不清道不明那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