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普遍的错误
第二天,秦央终于可以精神饱满地去学堂了。
脑袋不见了,他应该还在正脸面对着自己,只是现在自己看不见他。
“伏阳草能驱赶夜鬼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认识,一经研究便被发现是错误的观念,那更何况我们身边其他的事。
“按照这个频率,我觉得我们已经在愚昧中安逸了很久了。
“一定还有大量我们习以为常的习俗让我们在危险的边缘徘徊,只是那危险还没有降临。
“大部分情况下,应该也都是类似于夜鬼这种不太算危害人的事情,容错率很大,所以一直没有被发现。
“这么一想,我们无时无刻生活在错误之中,虽然可能不致命,但这种对世界的认识被否定的感觉真恐怖。”
在去学堂的路上,秦央胡思乱想着,默默的把脑子里知道的一些昌镇传统的习俗,一个个列举出来,试图凭感觉猜测哪个有问题。
没费多少神,他想到了两个与驱赶夜鬼原理相似的观念。
第一个:把蚕肉和毛毛虫的肉在一起炒,加入调配的药方包治百病。
这个其实都不算选项,秦央压根不信这个。
单不说炒这两个玩意儿多恶心,还有包治百病的说法不就和梦里人血馒头的谣言性质相同嘛。
不过,这个观念也存在一个问题,这是简单的谣言所以这么做什么也不会发生?还是炒了这诡异玩意儿对做的人有害?
这个问题不难查证,应该不需要他掉理智,他知道这个说法是谁提出的,去问问就行了。
“还有一个观念,生吃牛的脂肪块……”
“等等,你说什么?”关雎打断了他的思考。
秦央把自己刚刚想的对她又分析了一通。
“所以我觉得生吃牛脂肪可能会对我们产生一些表面上的好处,但实际上对我们身体是有坏处的。”
“可是,牛的脂肪不是很少吗?”
“啊?”秦央懵了。
看秦央有些不解,关雎继续解释道:“牛肉不就是因为脂肪少所以好吃有口感吗,你是不爱吃牛肉,还是说你把猪肉念成了牛肉?”
“可是,牛身上不是也有些地方是脂肪聚集处么?”
“没有啊,牛的脂肪分布的很均匀,不会聚集太多的,你没见过牛吗?”
“我见过。”
“那你没吃过吗?”
“我吃过呀。”秦央被问的不自信了。
“是不是,你对牛的认识是错的?”
“那,”秦央有些难以接受地说:“整,整个镇子的认识都是错的。”
他顿了顿,艰难地问:“会不会,是你的观念被干扰了?”
“不会,这是常识,如果我的观念是错的,那我们城的人观念都是错的,我看的书也是错的。”
秦央咽了口水,他不知道13岁前自己对牛肉的认识是什么样,但是在他13岁之后的记忆里,他也就是在昌镇过年吃过牛肉后,和所有人一样,对牛有着了一致的认识。
本来认为是生吃牛脂肪块这句话有问题,现在知道牛有脂肪块这事本身就是个问题。
如果关雎没说错的话,那整个镇子的人都被误导了。
这可是大事。
昌镇每年为孩子过成人礼时都会让孩子大口吞食牛脂肪块,这下要出大乱子了。
但转念一想,这个习俗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了,和伏阳草驱赶夜鬼一样,虽然是错的但对人们的生物几乎无影响。
就怕有影响,只是潜伏的够深,没被发现。
记得李思服要15岁成年了,得给李半光提醒一下不要让她去吃。
在剩下的一段去学堂的路上,秦央赶忙和关雎对了一下他们对其它常见生物的了解,这下倒是趋于相似,秦央也为此松了口气。
那种错误漫布周围的感觉太无力了,如果没有外人做评判标准,那只能拿错误的理论基础去判断错误的理论了。
…………
学堂里,两人来到平时坐的地方,却发现关雎的位置坐了一个人。
那个人长得十分消瘦,眼珠却转的很快,脖子一直半缩着,好像时刻打算去偷些东西一样。
那个人半歪着头视线紧紧锁定了关雎,在片刻后又移到了他本人身边的区域。
正待关雎思考她接下来的去向,那个人反而比她更客气的起身,更热情地让座。
“这个人叫严封,镇长的儿子,以前就坐在你这个位置,这个人机灵得很,你看光是他这个让座位的举动,就应该是从他爸那儿听了你的事情。
“前几天他请假了,所以今天来时坐你位子上可能就是因为不知道,只是习惯坐自己位置。
“你看,他对你还是很尊重的。”
秦央试着揣测严封的举动,同时和关雎坐了过去。
整个学堂都在这些天给足了她尊重,一向摸鱼划水的秦央和默不作声的李思服也成了大家闲谈的重要人物。
没有办法,关雎每天都在课堂上看李半光那里借来的资料,偶尔被叫到所做的发言往往比书上记录的还详细,比老师讲授的还易懂。
本身就是个“亲的很”的漂亮姑娘,加上神秘的背景,没事时对她进行讨论,再小小表达一下情愫,休息之余大伙对谈论这个津津乐道。
严封很苦恼,终于回到学堂本是一件好事,结果自己的座位却被新来的姑娘给占了。
而且父亲专门告诉他对待这个女孩要谨慎,要友好。
他想过无数种能表达友好的初识方式,但现实果然还是难以预料。
“唉,世事难料喽。”他眼珠子上翻,吸了口气重找了一个空位置。
坐之前还不忘朝秦央看一眼,听其他人说关姑娘是个红颜才女,而李思服是祭司的女儿,本身又婉约动人,这两人都很“亲”。
结果,这个秦央偏偏和他们关系那么好
自己到校时做了对这三个人的情况做了很多功课,知道李思服的爷爷,前代大祭司好像想把孙女许配给秦央。
而关雎本就是因为秦央才留在昌镇的,肯定除了秦央谁也看不上。
所以自己的机会很小,竞争对手太强了。
不是指秦央,指那两个女生。
“可恶的女人……”严封不满的撇着嘴。
万一秦央这货沉迷女色,不思进取,那自己不就没戏了。
毕竟,父亲专门吩咐他,让他一定要和秦央打好关系……
所以,他并不在乎这两个女人跟秦央关系有多亲密,他只怕秦央被消磨了意志不屑于再跟他做朋友……
“唉,我的好秦央啊,千万不要让女人击垮了你的意志啊……”
…………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周后,昌镇再没有任何新鲜事发生。
这期间秦央去了一个医生家一趟,就是那位提出来了炒蚕和毛毛虫这种古怪想法的人。
这个人最初的目的只是想卖自己的药方,可信的人越来越多,就演变成了观念。
“真的,我的药方在那之后就没给任何人卖过了,绝对没有继续骗人。”
那位医生拍着胸脯着急但又信誓旦旦地说。
“是假的呀。”秦央听完后反而松了口气,但心里对镇子的担忧丝毫未减。
因为这个镇子一直生活在愚昧里,这是已经深入到镇子骨髓里面的愚昧,一旦要推翻,一旦要根治,势必会出现无数的麻烦和困难。
不过既然它存在的坏处没那么大,那就让它暂时先继续存在吧。
以前在学堂待的时间少,现在随着待的时间变久,加上大家对他的好奇,和同学们也都熟悉了起来。
严封倒是对自己表现的很热情,秦央严重怀疑他图谋不轨,就是为了那两个接近女生才故意和他交好,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冷不淡。
偶尔走在路上听到同班的女生主动给自己打招呼,秦央也会很高兴,以至于后来还专门认真打量了自己的外貌。
在不说话的时候,他看起来比较的凶,目光犀利,高鼻梁细眼睛。说话时声音有些哑,如果说的快,那声音有些似豺。
他还专门问了几个人,包括关雎李思服在内,刚见到他第一眼时都觉得他是个性情暴躁的人。
“嘶,我的外在与我表现的人设十分不符,我明明是那么的平易近人。”
秦央打趣着自己,思考以后对生人要不要改变人设。
他不是冷血无情,只是有时候理性会突然强大到逼迫他干一些事情,比如窒息,比如莫名其妙狠狠扇自己耳光。
对自己狠,对外物却狠不起来。
…………
“秦央,你回答一下六艺都是什么?”
“啊,额,礼乐射艺书数?”
“还不错,坐下吧。”
学堂老师满意的点了点头,对全体学生说道:“同学们,明天就要进入八月份了,据入班的统计,所有人的生日都已经过完了对吧?”
大家纷纷点头。
“那么,虽然咱们赵国的规定是男子20岁成年女子15岁成年,但不妨碍你们在15岁能够玄学启蒙。
“你们应该也听大人们说过玄术的相关事宜吧,你们小时候在学堂学习文化知识和科学知识,同时,我们也会稍微给你们渗透一些玄学内容。
“但是你们从今往后,待到你们体内的穴位被打通,气息被理顺,整个人能够修行的时候,就要真正入门玄学知识了。
“我想大家也知道修行的重要性,但是我也要提醒大家,修行走正轨,不要听那些乱七八糟邪教的诱惑。
“修行的奥秘博大精深,我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但我知道你们大家可能比我还了解这件事,能够开始修行了这既是一种能力,也是一种责任。
“不要忘记,人人都可以修行,人的所作所为皆是修行,你只要心存善念,便修行的快,恶念缠身则一无所获。
“等到明天,祭祀院里的人会来到学堂,帮助大家迈开修行生涯的第一步。
“但大家也不要浮躁,不要认为能够修行便好高骛远,你们所看的故事书里的那些不可思议的修行强者都是不存在的,修行只是让你与这个世界建立的联系更深更牢。
“要知道,没有真正的仙人,修行的最后目的还是为了能够更好的为我们的家族,为我们的镇子,为我们的国家做出贡献。
“因为说到底,修行只是我们事业的辅助,而我们本身掌握的各项技能,才是我们将来回馈社会的关键。
“就像是大家都知道的我们学堂的老师们,镇上的那些管理者们,他们都是修行者,但他们都没有用武力解决问题。
“而能直接用到修行的,就是我们祭祀院里的各位祭司们,保佑我们的平安,驱除邪祟的干扰。
“我想我说这么多,你们也烦了,现在就放学吧,晚上回去美美吃一顿,第二天好好迎接你们修行生涯的开启。”
“耶!”台下的学生们轰动了起来。
秦央和关雎李思服一起离开了学堂。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已经是修行者了。”关雎微笑的说。
秦央思服先是一愣,随即想到关雎比他们大一岁,便觉得很合理。
“思服妹妹,今天是不是你的生日呀?”关雎轻轻抚摸着思服的低马尾,一边问道。
“真坏,明知故问逗人家玩。”秦央想到了但没敢说出来。
“是的呢。”思服小声的说,应该是害怕周围的人听到。
“生日快乐呀!”关雎笑吟吟地从袖口里面取出了一串晶莹的项链。
“生日快乐!”秦央也拿出来一把精致的木梳。
李思服脸上顿时如花绽放,一路上不停地致谢。
在三人边走边商量去哪家酒楼吃一顿为她庆生时,思服突然想到了爷爷对她说的话,情绪不由得有些复杂。
“思服啊,生日一过,你就15啦,我的宝贝孙女就成人啦。
“女大肯定不中留啊。
“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这辈子还不得找个男人,一块扶持着拉扯着,也算多个脊梁柱不是吗?
“我看你们学堂老师那女儿,16就结婚了,那真的是找了个好人家,天天在家也不干粗活,也没啥糟心事,日子多美啊。
“你啊本来就不爱说话,认识的人也少,我估摸着替你找一个亲家,你也不乐意,还不如这么着,你跟秦央再多交流交流,没事,多到他家跑一跑,那反正就促进感情嘛。
“别看他跟那个关雎女娃关系也好,那他咋说也是个男的呀,是男的,那总会有欲望,所以啊,就算不能当个明面的妻子,做个小妾那也不亏呀。
“对吧,而且啊,我也看的出来,秦央这小伙子人也好,脑袋瓜聪明,那光是不凶还和善,这点就把大多数男人给比下去了。
“你就算过去也不会受委屈不是,我算明白了,咱这小破镇子肯定容不下他,我也没想着让他当祭司,那天高任鸟飞嘛,到时候你也不用再多努力,不也过上好生活了?
“我看关雎妹子跟你关系还挺好,那就更难得了,你看书上那些大富人家,谁家后院不是勾心斗角的,再说啊,受了委屈,忍一忍不也就好了,啥坎过不去呀?
“那行,我给你些钱,今晚上把秦央和关雎带去好好吃一顿,要是能住他家,以后就住他家,反正他家是咱们给帮忙找的,人家还能赶你不成?
“你啊,还是太羞啦,秦央不比其它男的,你得主动去找人家喽!”
看了眼突然不说话的思服,秦央突然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