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中大明:开局让嘉靖下跪太庙

第五十五章 犯官女眷们

    林余想起在芸苑时,他和沈一石最后的言语交锋。

    沈一石听了他的“劝降”计划后,幽幽笑道:

    “林兄,你如此自信,就不怕胡部堂走后,杨公公和我一块对付你么?

    到时你势单力薄,再无官府可以依靠,今日愿景,顿成水中泡影。”

    林余是这样回答的:

    “沈兄恐怕误会了,我跟你可不一样。

    沈兄名下有银子,有大宅,有芸娘,有数百铺面,更有十几万亩的桑田,这些抄了,总能换出银子来。

    我就住在工造司后院的一处小院子里,片瓦遮身,身无余财,财产只有固定年俸,俸禄只有百多两银子,杀我又有何用?

    倒不如,你们杀进总督府,把府库一抄,就说是我林余藏银,岂不是更好!”

    沈一石颇有些惊讶,半晌后才叹道:

    “我竟分不清,部堂是廉臣,还是贪吏了!

    我也分不清,林兄你,是部堂的刀,还是部堂的亲侄儿了!”

    若说胡宗宪是廉臣,他为何要办工造司?千万两银子,不在林余这里,定是进了胡宗宪自己的口袋,说不得已经运回徽州府绩溪老家了。

    若说胡宗宪是贪吏,可过往数年,在这浙地官场,人人朝他要银子,唯独胡宗宪没有!

    若说林余是胡宗宪的刀,那就不该把林余脱罪得这么干净,否则事发,如何让他顶缸?

    若说林余是胡宗宪的亲侄儿,那又何必让他扯进来呢,当个纨绔多好!

    胡宗宪和林余,到底是什么关系?

    猜不透啊!

    ……

    林余听到胡管家模棱两可的话,突然意识到,既然胡宗宪留下来的关防大印镇不住杨公公,那他的计划就会有颇多漏洞。

    例如,工造司的银子,究竟都藏哪儿去了?如果被杨公公他们找到,怕是要有一番大风波。

    又例如,在胡宗宪离开后,平衡被打破,他自己、沈一石、杨金水三个人顿时变成了“二五仔联盟”,谁都有可能联合另一个人,把第三人吃掉。

    额,不对,吃掉杨金水没用,他不值钱,还惹一身骚。

    幸亏,在赚钱这件事上,他们三人的立场一致,不用担心计划前期,谁在背后插刀。

    为了收服沈一石,他把优势局玩成了心跳局啊。

    呵。

    刺激!

    看来,得提前准备一些后手了,免得被那两人联手,吃干抹净。

    林余看向胡管家,问道:

    “齐大柱随部堂上京了,还是留在了杭州城?”

    齐大柱?

    那个天尊的青铜令使?

    被老爷招进总督府当了亲卫,却在端午汛的那个夜晚杀了杭州知府马宁远?

    胡管家一愣,原来林公子认识齐大柱吗?

    齐大柱…老爷…林余……

    难道……

    胡管家不禁有所愣神,却听见轻轻的扣桌声,下意识回道:

    “杀了!”

    “杀了!?”林余陡然站起,脸上已是愤怒之色。

    胡管家吓了一跳,顿时意识到两人关系匪浅,赶紧解释道:

    “公子莫急,虽然杀了,但他没死!

    齐大柱以民杀官,形同谋反,罪甚大矣。

    老爷当初想保他,可郑、何两府抄没的消息一出,浙地官员顿时激愤,纷纷到总督府进言,要老爷严惩齐大柱。

    他们都知道齐大柱是天尊青铜令使,就是想借齐大柱的脑袋,堵死老爷的刀。

    若老爷不敢动手,巡按御史就要上本参奏了。

    官愤难平,老爷无奈之下,判了齐大柱问斩之罪。

    因为是总督府亲卫,走的是军户路子,不必等到秋后了。

    行刑那日,是老奴亲自办的,去牢里换了一个死囚,替齐大柱死了。

    所以,他虽然被杀了,但其实没死。”

    原来如此。

    林余陡然想起,他曾不止一次跟胡宗宪说过,要让齐大柱成为一副“暗牌”。

    虽然有所计划,但他这些天忙着工造司的事情,倒是一直没关注过齐大柱。

    没想到,胡宗宪去京之前,已经把此事办了。

    “齐大柱的亲娘呢?”林余陡然想起,齐大柱还有一位亲娘咧,不由得心里咯噔一声。

    白发人送黑发人,若真有了意外,是他的过错。

    胡管家笑着说道:

    “公子放心,老奴办事,一向妥帖的。

    齐大柱死后,淳安县百姓感念他的恩德,还替他修了一座一丈高的碑呢。

    老奴去齐大柱母亲家,说明原委之后,以害怕触景伤情的说法,把齐大柱母亲安排到了宁波府乾炳村,那里住着很多戚家军兵的家属。

    如今呐,齐大柱就隐姓埋名在乾炳村,化名齐二柱,被自己亲娘收为干儿子了。”

    呃…

    干儿子…

    林余心里愧疚感稍解。

    齐大柱这事,有他自己的缘故,也有胡宗宪顺水推舟的缘故,但说到底,还是林余的缘故。

    今后,他须得补偿一二。

    在后院吃过早饭,林余在前,胡管家在后,一道去了前院工场。

    工场门口,站着一百多个穿丝绸襦裙,戴金银珠钗的女人。

    女人们或低头,或好奇张望,或小声私语。

    工场内,男性工匠们刹那间安静了,接着就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哄闹。

    胡管家前走半步,笑着介绍道:

    “林公子,这是郑、何两府要进入工造司的所有女眷,一共一百二十七名。戚将军已为她们和戚家军兵们主持过拜堂礼了。”

    林余朝两府女眷看去,相比工造司内原有的女性织工来说,这些女眷穿着更好,打扮也更精致,甚至皮肤都更白嫩些。

    不过,更令林余在意的不是这些,而是这些女眷们的年纪。

    她们大都在二十岁以下,有的看起来更如小女孩一般,大概也就十四五岁。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问道:

    “朝廷的处置下来了?”

    胡管家点头,说道:

    “内阁的批示,大前天就下来了,要不戚将军也不敢为这些罪臣家眷主持拜堂礼。

    郑何两家,三族以内的男性,除了布政使和按察使的儿子们留待秋后问斩,其余皆是杖棍,流放。

    三族以内的女性,十四岁以下的,赦免罪罚;

    十四以上又未婚嫁的适龄女孩,允嫁作戚家军兵妇;

    嫁过人但丈夫已死的,允改嫁戚家军兵;

    不愿改嫁或丈夫未死又未和离的,充入教坊司,依据才貌品评,或为乐工,或为仆役;

    年纪较大的入浣衣局为奴;

    至于两位老太君,都已上吊,允入葬。”

    胡管家说完,声音陡然大了,又说道:

    “这些犯官女眷如今能够立于此地,除了皇恩浩荡,还得多亏公子的活人之德啊。”

    这话一出,新妇们俱都看向林余,有的认出了他,朝周围的人小声介绍。

    突然,有一个女孩从人群里跑了出来,跑到林余面前,哐地下了跪,哭喊起来。

    “公子仁德,求您放了我爹吧,我愿做牛做马,侍奉您一辈子。”

    她还不知道,部堂已经上京了啊!

    不过,你已嫁作人妇,这种报恩的话就不适合说了呀。

    这女孩长得明眸皓齿,大约十五六岁,那他爹大概是三十多岁,该不是郑泌昌、何茂才。

    林余思索片刻,会不会是错抓了,把厨子马夫什么的也算进去了,于是问道:

    “你爹叫什么?是做什么的?”

    女孩见有了希望,抹了眼泪,忙答道:

    “我爹叫何茂才,是按察使司按察使,求公子救救我爹,我爹不是坏人啊。”

    林余:“???”

    所以,你不是正妻之女,大概是小妾之女吧,怪不得年龄对不上。

    也真是…够孝顺的。

    林余扶女孩起来,温言抚慰几句,然后走到了人群正中的前面,说道:

    “我叫林余,是工造司的管事。你们不必喊我公子,更不必喊我管事老爷,大概你们也不习惯,喊我林管事即可。

    谁是跟这女孩亲近的人,麻烦把她领回去吧。”

    林余说到这里,眼神陡然凌厉,语气也粗重几分:

    “若再有想为郑泌昌、何茂才两人求情的,先自忖一下会不会游泳吧,因为我会先把她扔进新安江,淹不死的再张口,勿谓言之不预也。”

    新妇们顿时惶恐发抖起来,不少人害怕得脸色苍白到没有了血色。

    墙倒众人推。

    没有人会为她们主持公道。

    她们是犯官家眷,从此便要比这些匠户们还要低贱了。

    林余眼睛扫过正等着看好戏的周围工匠,也扫过惴惴不安的新妇们,朗声说道:

    “从此以后,

    你们不再是罪臣家眷。

    你们不再是闺阁小姐。

    你们是,戚家军兵的妻子,我工造司的织工,必须通过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一家人的大明百姓。

    这,就是你们现在的身份,请你们务必牢记。”

    “好,讲得好!”工匠群里,猛然爆发出一声喝彩。

    及待所有人看过去,林余也看了过去,是铁器部部长张铁牛。

    张铁牛被众多女人看着,被林余看着,脸刹那就红成了肘子,结结巴巴说道:

    “管事老爷,俺就是觉得您讲的对,特别对。”

    林余满脸黑线,却平静点点头,表示,他也这样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