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三尸
水露打湿草叶的时辰,别峰崖坪下就又开始纷嚷了起来。
起因是几位不知被何人指使的神将,从原先青牛道宗之地,跑到别峰来找茬,说他们奉旨而来管替别峰权宜之事,嚷嚷着要许逍遥搬到别的山头上住。
虽然没有明说,但谁都心知肚明是谁在指示。
这连天都还没亮,动静又闹得很大,就差敲锣打鼓弄得人尽皆知。
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许逍遥欠了什么债不还,被债主追上门来讨债。
不说在当初青牛道宗改造成西岳府之地,更远一些的地方,都能听到这里的吵闹,可想而知闹得多凶。
胡灯灯这几天也是被折磨得烦了,好几次硬着头皮下去苦说,丝毫不管用,对方铁了心要许逍遥搬走。
别门的弟子,见着这些神将嚣张跋扈的模样,也没谁能看着不惯,但也没人上来帮衬言说两句,都各扫门前雪,自顾看他人热闹。
跟许逍遥交好的天周山,因为掌印真人丘藏和流门剑老四,都去赴宴去至今未归,也让滞留在此的剑徒拿捏不定主意,没有真打起来之前,只好先观望着。
让许逍遥挪开位置离开别峰,这一桩卸磨杀驴之事,两日光景,直接在聚窟传开。
不知晓是否已经传回北俱道天,随着这一闹,事态已经不止关乎许逍遥,连带着东周王秦龙羡,也免不了被提上台面上。
秦龙羡没有成为东周王前,他所做的总总作为,又被翻来覆去的捣烂了,再翻出来添油加醋的掰扯一遍。
明面上虽然没多少人敢放肆言说,不过背地里少不了被骂上一句“不是个东西,他那一位义父,始终有一日也要被他给夺了位。”
蒙蒙亮的时候,许逍遥穿着一身白色的练功服,背着一把剑,从山顶走了下来。
不管有没有听到,以他这懒怠的性格,即使听到了,也还真的懒去争吵什么口舌,他就这一点好处和优点,若被言语激几下,就亲自下场争吵得个面红耳赤,他还真的懒得这样去做。
这一段时间以来,每逢阳动之期,他就默默的背剑走上峰顶,从顶峰的大石头上练剑,一直到天地通光才下来,说看不到那是假的,正因为别峰崖坪下太吵,才早下来了一个时辰。
这一群本来嚣张跋扈的神将,见着许逍遥后,也准备好了一番的说辞。
领头的是戒律司的右辅,正当他想要言说之时,许逍遥看都没有他们一眼,直接就走回到屋内洗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才又走了出来。
见着许逍遥回屋不仅换了身衣裳,手里还拎出一柄剑走出来,看清那一柄剑模样后,这帮神将都跟鸡仔被人扼住了咽喉似的,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满腹的言辞都化成了草包,灰溜溜的跑了。
许逍遥出来时,淡淡的说了一句。道:“灯灯回来做饭,我饿了。”
胡灯灯哦了一声回应,回身小跑上来。
许逍遥双手缩在衣袖内问道:“这是第几次了?”
胡灯灯回道:“这三日里他们每日都来,算是第三次了。”
许逍遥点头,又问道:“今早吃一些什么?”
胡灯灯掰扯着手指说道:“熬点灵药粥吧,灵米也太不够了,我看什么时候下山一趟,再去买点回来吧。”
许逍遥看着她问道:“身上还有余钱?”
胡灯灯展露笑颜说道:“不用担心,应该还有一点的。”
许逍遥道:“应该?”
胡灯灯皱着鼻子,倔着说:“是应该还有点吧,就是还有一点啊。”
许逍遥看着她问道:“你哪来的余钱?”
胡灯灯眼珠上翻,思量道:“就是我上次去助阵,该拿的俸禄钱呀。”
“发了吗?”
胡灯灯又情不自禁的掰扯着手指,咕哝着说道:“还没有,等会我就去领了,然后去买点东西回来,顺路的话,就把之前欠着的也都还了。”
许逍遥很不放心的问道:“够吗?”
胡灯灯语气有点虚的回应道:“够吧。”
许逍遥眨巴了一下眼睛:“够吧?”
胡灯灯答不上来,跺脚道:“哼,你今天比昨天更烦了。”
许逍遥看着胡灯灯想要离开,就叫住了她,把手中的剑递过去道:“也别当我只会白吃白住还白使唤你,我把它抵押给你,你顺路也拿去卖了吧,这剑多少还值点钱。”
胡灯灯摆手道:“这剑不是那玄女送给你防身的嘛,怎么能够这般轻巧就卖了,我们又没到那一步,何况别人送物件,不管值不值钱,也不能这样直接卖掉。”
许逍遥说道:“无所谓,既然急用,就先拿去抵押,等什么时候赚回钱了,就再赎回来。”
“唔。”胡灯灯摇了摇手,她的手上有个红绳系着的小铃铛,一摇手铃铛就会响起清脆的银铃响,似乎听到这一个声音,能让她高兴起来,扫除不坚定的情绪,当即笑道:“我先去领我的俸禄了,你在这里等我,我会很快就回来为你做饭的。”
胡灯灯也不等许逍遥回答,转身就朝着崖坪古道,闷头小跑着离开。
许逍遥看着这一幕,只好摇头苦笑。
世人以为自己生来只为几两铜臭,其实在修行这一条路上,没钱更是寸步难行。
要打一场架,明面上看似双方在比拼实力,背地里更多的是在比拼财力,甚至比俗世还要更直接。
有人的手握仙玉各种法宝层出不穷的和你打,没钱的只能吸收稀薄的灵气,这打到最后,也甚无道理。
也别看那一些在天上打架,随手一个偷星摘月是多么的风光,在背地里都是血和泪。
许逍遥对于胡灯灯这种贫寒苦修,就深有感触,他在没有收成之前,连动工的资本都没有,只能在这里一直喝西北风。
而看这小妮子做派,为了省钱估计更直接,这每次打完架,恐怕舍不得用一些快速回复的宝药,直接吸纳天地灵气来补充,这道理,就跟人就着喝西北风,吃树叶,嚼树皮差不多,虽然能饱,但也无甚么滋味。
真当修身守正至此,还守甚么的戒律清规。
许逍遥蹲在崖坪上,看着别峰下的大雾云海,他伸手搓了搓脸颊,呢喃了一句:“早知道这般贫苦,就该让獬老头留点给我,也好有个周济。”
不久过后,许逍遥一个人在崖坪上渡步,他脑中想起了三尸门一事,为了生计又不想欠别人的,只能自己来动手致富。
而他来到别峰这么久,再加上青牛道宗变成了西岳府辖一事,他当然是知晓,离得这么近,这些事情怎么能怎么会不听说。
比如胡灯灯把整个青牛道宗屠戮一空一事,如果青牛道宗真是被她给屠戮的,恐怕她这一趟下山,是要去领双份的俸禄了。
对于这个青牛道宗,许逍遥不算很理解。
从之前那三个青牛道宗之人来看,从他们的身上多少能看出,是沾染有三尸的迹象。
但是否整个青牛道宗的门人,全部都是三尸宗门,这件事就有待商榷。
判别一座宗门是否是三尸宗门的因素很多,不泛有正常人会误入一座三尸门中。
因为三尸乃是本体所化,更让人难以判别他们究竟是生灵还是鬼,再加上北俱道天的威望日渐加深,一些三尸宗门都开始行事低调,也导致只能通过他们行事极端性别,来辨认他们究竟是人,还是三尸。
在这其中,大梦渡口存在,就有很必要性之一,能把真正死去的生灵,都记录在案,灭掉三尸后,把真正的魂魄分离,送去真正的往生,往生路有数条,红尘的人间,就是最残酷的刑罚,所以诸多生灵知晓最终去往何处之后,更愿意直接魂飞魄散,连大梦渡口都不进。
再加上三尸门人,并非想象中的那一种鬼气阴森,甚至正因为是三尸所化,自身被某一种欲望掌控,也会造成不一同的场景,而他们极端的风格,也会吸引来同样极端的生灵。
之前的北俱道天,就是以这个“极”,来判定一座宗门是否是三尸宗门。
当初的剑道宗,因为有沾染了这一个“极”的迹象,才被他人给污蔑成功。
许逍遥站在崖坪上遥望着天幕,他许久未语。
他这一番凝神思量,等自己回神过来后,发觉已然是正午来临,而胡灯灯下山一趟,竟然到现在也不见回来的迹象,究竟是跑到了何处。
许逍遥决心下山一趟。
想起来,他从来到这里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别峰,最远的一趟,也只走到了山麓,被山麓中的一座云梦里给吸引住了脚步,让他搁浅了下山的计划。
其实细细想来,他确实也该下山了。
不为别的,就如今聚窟洲的西北两地,就有无数的事情要他亲自出处理。
不管后面的人如何,他也都无所谓,这本就是他自身的本分,想要一座聚窟洲重新鼎盛起来,最重要的是需要香火可以持续,善恶有序,有规有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