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巷
夏恒等人在辽都的街道上奋力逃跑,巡检司官兵聒噪着紧追不舍,两股人如没头苍蝇般在大街小巷中拐来拐去,专门朝人多之处挤去,好不容易摆脱了追兵,他们钻进了一处偏僻狭窄的小巷。
此时天色渐暗,金忆谦和陈烈跑得几乎晕厥过去,夏恒也喘着粗气问:“少将军,这是哪?”
刘传嗣定神看了看四周,挠头道:“我也不知道…”
陈烈脱口而出:“感情你是带我们乱跑啊?”
“能逃出来就行,城中巡检司和北军蛇鼠一窝,落到他们手里必然没好果子吃。现在得想法子混出城去。”刘传嗣自言自语,突然话锋一转:“对了,多亏你们仗义相助,不然我估计要吃瘪了,哈哈哈。”
金忆谦好不容易缓过气,问道:“少将军,你让我们穿便服,怕是为了方便脱身吧?”
“你看出来了?”刘传嗣毫不遮掩:“之前我们弟兄进城喝酒,北军次次找茬,加上杨周老贼偏袒他们,弟兄们没少吃亏。后来我们换上便服,不和他们冲突。就算被发现,打起来只要不被抓,回营把门一关抵死不认,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三人听罢只是苦笑,夏恒四处观察了会说:“这不是久留之地,万一他们两头堵住,岂不要坏事?”
“对头,赶紧走。”
四人朝小巷另一头摸去,半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借着昏暗的夕阳一看,不远处横七竖八倒好几个人,却是巡检司的装束。
他们上前查看,确是官兵无疑。一共十人全被利刃所斩杀,每具尸体都只一处伤口,个个不是被劈开脖颈肩胛就是被搠穿要害,喷溅墙上和淤积在地的鲜血里,浸泡着首级、断裂的躯干和溢出的内脏,场面如同地狱一般,尸体表情大都惊恐狰狞,更是让人头皮发麻。
“看起来是一人所为…”夏恒强忍着呕吐感粗略检查了一遍,一股寒气直透脊背。
“真是个恶鬼…”刘传嗣也不寒而栗,“夏老弟,你能一口气这么利落地干翻十个人?”
“自然做不到…”
陈烈和金忆谦虽然也参与过剿灭海寇,也被这屠场吓得面无人色,好半天才从喉咙里硬挤出话问道:“长、长官,如今咋办?”
“喊人啊…”刘传嗣颤抖地答应,夏恒也是点头附和,陈、金二人撑起身子连滚打爬地跑出巷子去了。
不多时,巡检司、捕快和仵作乌泱泱将小巷围得水泄不通,辽都知府何凌峰听说官兵被杀,立刻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询问完大致案情后,正准备打发夏恒等人回军营,人群突然让开一条道,两个身着锦袍玉带的花甲老人在家丁护送下走了进来。
何凌峰见到他们,慌忙上前迎接:“经略大人、李总兵,二位何以至此?”
二人正是辽东经略杨周和总兵李效柏,杨周睁着细眼以手掩鼻答道:“我和效柏在附近饮酒,突然听人传说有贼人杀害官兵,就来看看怎么回事。”
“贼人跑了,我已令巡检司和捕快全城缉凶,关闭城门严查可疑之人。”
“何大人做事雷厉风行,杨某佩服…”杨周的目光突然落在了刘传嗣身上,“这不是刘传嗣吗?你怎么也在这?”
“回大人,末将和尤世捷尤大人偶遇,回营途中发现了这些尸首。”刘传嗣语带不屑地回答道。
何知府见他语气不敬,赶忙圆场:“刘将军他们正是报案之人。”
“哦?莫非不止是报案这么简单吧?”
刘传嗣瞪着杨周问:“大人这是何意?”
“也许你同尤世捷私下斗殴,被巡检司追捕,逃跑途中拒捕杀害官兵?”
“笑话,我们与巡检司的人无冤无仇,进城也没携带兵器,怎么下狠手杀的他们?!”
“你们不会有同党吗?”
何知府又圆道:“杨大人,刘将军是川中名将,断不会做下这杀害同袍之事。这辽都城中平民尚且不许携带兵刃,若是官军携械进出也都要登记,是否有同党一查便知。”
“这…”杨周一时语塞,李效柏也顺水推舟道:“何知府所言极是,下官愿意作保刘将军绝非凶手。”
杨周这才作罢,嫌恶地挥手让他们离开。
很快,官军被杀的消息传遍辽都,有说盗匪所为,有说黑水奸细所为,有说是官军内讧,最玄乎的是恶鬼杀人一刀十命。
夏恒等人被巡检司送回军营,刘鼎问完缘由后大发雷霆,将刘传嗣一通臭骂,还想打他军棍,所幸众将求情方才作罢,只是让亲兵看着不让再出营滋事。
夏恒他们送刘传嗣回到营帐,被拉着闲坐聊了片刻,话题又转到小巷血案之上。
“凶刀宽一寸有余,刀身没有全部开刃,有血槽…”夏恒自言自语。
金忆谦闻言大惊:“难不成是戚家刀?!”
“戚家刀?”其余人都愣住了。
金忆谦缓缓回忆:“戚家刀通长近三尺,是戚少保当年借鉴倭刀长处所制,刀法招式少而凌厉凶猛。当年戚少保所部官兵多有擅用此刀之人。他死后,驻扎在蓟辽镇的精锐在兵变中被杀戮殆尽,只有在宁波的一部官兵幸免于难。这刀法按理在北方绝迹了,居然出现在辽都…”
刘传嗣一把拉住他问:“当年北方的戚少保旧部一个都没留下吗?”
“没有,那一千多官兵都是蓟州戚家军中最悍勇善战者,连带那些随军的家眷也都被蓟州总兵派人灭了口,剩下活着的人都被押回原籍遣散,所以…”
陈烈拍了拍脑袋:“不会是南方的戚家军中有人来寻仇?”话音未落,就被金忆谦瞪了一眼:“说你愣还真是,这蓟州兵变都过去多少年了,怎会这时候才来辽都?不过—”
三人的目光一起看向了老队官:“怎么?”
“据我所知,当年蓟州有个擅使戚家刀的军官,号称锋过无痕黎九源,恐怕有这般手段…”
刘传嗣疑惑道:“风过无痕?那不是身轻如燕跑得快?”
金忆谦笑道:“是刀锋的锋,据说他身形五尺有余刀法极快,如果活着也五十多岁了。”
“那你不也没见过他的身手?”
“盛名之下必有真本事,那日蓟州总兵诓骗起头的浙兵一千多人去城中领饷,黎九源起疑心劝阻众人别去可惜没人听他的,结果总兵完事后派人捉他,被他杀出重围逃进一片芦苇荡,追杀他的北军前后被斩杀了数十人,都是蓟州总兵帐下精选的高手,没曾想都不是他对手。”
“后来呢?”刘传嗣听得入迷,追问道。
“最后北军无奈放火烧了芦苇荡,把个好汉烧成焦炭一般…”
三人听罢沉默不语只是嗟叹,又胡乱闲聊了会各自回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