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乱世行

风浪

    永祚三十九年腊月,辽东罕见大雪,天地一片银装素裹。入夜,辽东巡抚衙门的后堂,巡抚周长青、经略杨周、镇守太监钱顺和楚开疆四人面色严峻一言不发。尽管烧着火盆,这里的空气似乎比外面更加冷冽。

    终于,周长青忍不住打破沉默,拿起茶几上的简报对楚开疆发问:“黑水奸细真这么大胆,准备偷袭沈阳的粮库?”

    “近日零星抓获的奸细,都招供是受命潜入沈阳,协助城中奸细一起火烧粮库。”

    “可审出日期和如何行事?”

    “他们只是埋伏在沈阳城中,等待头目来找,再作安排。”

    “捉到头目了吗?”

    “不曾。城中眼线见他们没按期到约定的地方,恐怕早就示警了。”

    周长青泄气瘫坐在椅子上:“这如何是好,辽东的粮草大多囤积在沈阳,若有闪失大军必然不战自乱。”

    钱顺疑惑不解,问道:“沈阳城中不算巡检司,光守军就有近两万。而且粮库重地防备严密,现如今又天寒地冻的,鞑子不来个千把人怎么能成事?”

    “怕是辽军里有内应?”周长青说罢悄悄瞥了杨周一眼。

    杨周被戳中痛处涨红了脸,却不能发作,只得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解尬,缓缓说道:“既然这样,我让杜刚调五千宣府兵去戒备,可保无虞。”

    周长青舒了口气:“如此甚好。只不过铲除奸细才是根本,还望楚大人多费心。”

    “各位大人放心,楚某会亲自带人去沈阳。”

    四人又计议一番,楚开疆连夜匆匆赶回天目山庄,立刻叫来左逢源和书生气的男子,此人即是他手下的另一个千户古尽忠。他留左逢源在辽都,交代他道:“虽然黑水奸细是奔沈阳去了,辽都这头也不可懈怠,我求了钱公公坐镇,你可听他调遣,另外城中一有异动立刻派人来报我。”

    “大人放心,属下一定把辽都这边守好等你回来。”

    楚开疆留下一道手令作为凭证,又勉励了他几句,带着古尽忠一行五十人骑马朝沈阳疾驰而去。

    次日,左逢源召集留守辽都的锦衣卫齐聚天目山庄,拿出楚开疆手令宣道:“楚大人外出办案,辽都的人暂由我节制。”

    夏恒正在惊讶,不知什么样的大案会让楚开疆亲自出马,山庄守卫又前来通报东厂来人求见。

    来人进到大堂,夏恒惊觉竟是曹虎。他似乎也看到了夏恒,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在下东厂曹虎,奉镇守太监钱公公之命来协助诸位防备辽都的黑水奸细作乱。”

    然而左逢源似乎并不领情,只是招呼曹虎坐在客位,便开始调度众人做事,将精细之人派往四个城门、客店和市集等处监视;其余人在城中走动,遇有异常之人或事立刻报来天目山庄。

    安排完毕,他就打发众人动身,自己留夏恒等五人一道坐镇山庄。曹虎见他怠慢自己却不生气,反而大方问道:“左大人可有什么用得着在下之处?”

    “我们人手够用,不劳公公大驾,你在山庄好好歇息便是。”

    “我若是在大人这无所事事,恐怕回去难以交差。”曹虎笑道,又看了看夏恒:“不如这样,我借这位兄弟一道去辽都城中查探如何?”

    左逢源没察觉不对味,又懒得和曹虎纠缠,于是对夏恒说道:“既然这样,你就随曹公公走一趟。”

    夏恒只得领命,跟着曹虎走了出去。二人去马厩牵了马走出山庄,夏恒才对曹虎说道:“多日不见公公,前些日子回到辽都,少将军本想请你来一同饮酒,却找不着人。”

    “我手上正有要事,那日独自逃走,一直心中有愧。”

    “后来的事少将军同我说过,您那样做也无可厚非,公公勿放心上。”

    “话说你怎么成了锦衣卫?”

    夏恒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曹虎叹道:“这正是无巧不成书,可惜楚开疆占了先机,不然我都想把你拉来东厂了。”

    二人说着话一路回到辽都,将马寄在了一处客店。

    夏恒问道:“公公打算从何处着手?”

    “先在城中仓廪府库看看,没事再出城看看各大营和各处要害。”

    夏恒应承,曹虎带着他在辽都城中信步而行。寒冬的辽都冷清了不少,行人大都匆匆而行,夏恒也被冻得瑟瑟发抖。

    曹虎见他难耐苦寒,拐进一家酒肆买了瓶烧酒递了过去:“喝几口驱驱寒。”

    夏恒本不胜酒力,实在挡不住冷风,只得接过来喝了几口,热辣的烧酒下肚,浑身的寒意减缓了许多。他谢过曹虎,将酒还了回去。

    曹虎几口喝完,白皙的脸色微微发红,话也多了起来,将辽都的虚实说与夏恒。朝廷从各处调来的兵马均在城外扎营,城中负责守备的是辽军和巡检司,辽东经略行署则由京营守卫。

    眼下辽东的军粮大多囤积在沈阳,军械和各项银钱俱收在辽都的府库中。二人在城中走到天色渐晚,不见任何异常,于是取回马匹打算回天目山庄。

    路过城门,他们与几个鲜衣怒马的人擦肩而过,夏恒惊觉其中一人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是谁,一时踌躇不前。

    曹虎觉得奇怪,回首看去,那群人已经走远,他急问夏恒:“刚才的人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好像在哪见过,却记不起来了。”

    曹虎叫过这里的锦衣卫问道:“可认得刚才过去的人?”

    “为首的是徐真,辽都有名的大财主。”

    “他住哪?”

    “他产业极多,如果没在其他地方落脚,就是在文华巷东头的第三座宅子里。”

    曹虎听罢叫上夏恒直奔文华巷,这里多是深宅大院,主人非富即贵,有几处是辽东官员的私宅,曹虎也率手下来过,因此找到徐真的宅子也是轻车熟路。

    二人藏在隐蔽处向宅子张望,徐宅大门紧闭,门口两个家丁持棍守着,虽看起来精壮却武艺根基平平之人。

    正打算潜进宅子,曹虎却看见一个蒙着脸的人鬼鬼祟祟地快步走来,同家丁说了几句话,就进了徐宅的侧门。

    曹虎立刻精神抖擞起来,示意夏恒一道潜行到无人处,翻过了围墙。二人进到宅院,陡然觉得气氛不对,院中的家丁与门外不同,个个不是善类,反而更像黑道中人,更兼身形动作看起来都有些真本事,让他们颇费了番工夫才找到了徐真的所在。

    此刻,他正在一间偏厅里同蒙面之人交谈,一个短打扮的光头武师侍立在旁。

    “这可是我顶着杀头的风险抄来的。”蒙面人将一张折好的纸交给徐真。

    “我心里有数。”徐真得意地笑道,令武师拿来一个包裹,“这是黄金五十两,等我办成事还有重谢。”

    蒙面人接过包裹打开看了看,就包好塞进怀里:“没什么事我回去了,迟了东翁会起疑心。”

    “那就不送了。”徐真说罢喊来家丁将那人送出了大门。

    “此地不宜久留,先退出去…”曹虎轻声对夏恒说,二人一起悄无声息地退出宅子,夏恒继续盯住徐宅,曹虎朝蒙面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跟了一段路后,蒙面人拐进一条小巷就不见踪影,曹虎周围找了个遍,却再也找不着他,只得先去天目山庄找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