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绽？什么破绽？”

    “虽然他极力想表现自己就是当地人，但还记不记得那小子说他住在哪里？”

    张卫略作回忆，却没还是发现刚才那小子的回答有什么异样，

    “他好像说自己住在下马陵一带，怎么了？”

    “西安城是有个下马陵，在顺城巷内，关中话虽与冀鲁同系，但细微却有诸多不同，关中人说下马不会说下马，而说‘蛤蟆’。”

    张卫一愣，他本是鲁南人士，平常自不会注意这些细微不同，但现在经过这番提醒，立刻也意识到这其中的差别。

    若细细想来，刚才的小子虽然一力模仿当地人说话，但若真留了心眼，还是能发现诸般差异。

    这小子果然不是本地人！

    左仲恺端起茶杯，看着边缘的螺旋花纹，讪笑道：

    “不仅不是本地人，而且我可以断定，这小子刚才这里不久，在西安城内更是无亲无故，就算是死了也无人在意。”

    一听这话，张卫只觉浑身上下一片燥热，

    太合适了，真是太合适了，不仅仅是长的相似，连身份都完美匹配，

    “左参将，那现在就...”

    “先不急，”

    左仲良依旧是一幅老神在在模样，呷了一口清茶，向旁边的王武吩咐道：

    “他既然想赚钱，那咱们就送他一场大富贵。”

    ......

    出二楼雅室后，后面的事情出乎沈墨意料的顺利，

    他顺利找到了如意楼的掌柜，顺利拿到了题诗的资格，顺利写下了自己的诗。

    沈墨是个有些自负的人，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诗学上是没什么造诣的，所有的一些积累不过初高中语文选，当然，他能来参加这次题诗会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秦良玉，一个晚明时期极少数能打的将领，还是个女将军，是沈墨初中那个漂亮语文老师的偶像，所以初中三年，沈墨除了记住语文老师那双总是晃在眼前，动人的大长腿外，还记住了她特意让全班同学背诵的几首秦良玉御制诗。

    ‘凭将箕帚扫蝥弧，一派欢声动地呼。试看他年麟阁上，丹青先画美人图。！’

    “好诗！”

    如意楼二楼最大的一间包房内，当沈墨的诗甫一递上去后。便赢得连连喝彩。

    锦屏罗列，绮席铺陈，厅上安放四张桌席摆茶，每桌四十碟，都是各样茶果、细巧油酥之类，正席上首端坐的便是一满头华发妇人，虽是年过五旬，但眉目凛然，端的英气逼人，

    这不是别人，正是今日如意楼宴请的主客石柱宣慰使秦良玉。

    “各位，各位，老身只是一介妇人，虚受了虚受，当不得这等诗词。”

    “夫人巾帼英雄，满门忠烈，当年浑河血战，白杆军以三千对抗鞑子一万，杀的建奴丧胆，壮我大明军威，夫人若当不起，这天底下还有谁能当的起。”

    “是的夫人，在下也认为这首诗比起陈掌柜的那首更配的上夫人。”

    鼎香楼东家陈远暴坐在下首干干的赔笑了两声，起身敬酒。

    想起浑河血战往事，秦良玉一张清隽的脸也不由微微抽动，她的大哥秦邦屏便是在此战中身死殉国。

    “好了各位，”

    站在秦良玉身后，一个身着大红箭袍，十六七岁，梳着一个利落长马尾的女子帮着挡住了鼎香楼东家的敬酒，

    “诸位，夫人不胜酒力，有些醉了，今日的宴会就到这里吧，诗夫人收下，也感谢诸位的盛情。”

    鼎香楼东家陈远暴的酒被挡了，心里有些不吃味，输了赌局面子还让拂了，但终归主随客便，便也只能悻悻然收了酒杯，和众人一齐准备送客。

    送走了秦良玉，这场宴席也就算到了尾声，诸位东家掌柜也基本散了，独留陈远暴留在席面上喝着闷酒。

    这次的宴席即是为了给秦良玉接风，私底下也是各家酒楼间的较劲，临来前陈远暴一口气准备了好几首诗词预备拔得头筹，却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他如意算盘全部落了空。

    “东主，打听清楚了，”一个青衣小厮从楼下跑了上来，

    “刚才写诗的是一个叫沈墨的小子。”

    陈远暴将手中的酒杯往桌上重重一墩，

    “这小子现在在哪？”

    “不太清楚，不过他早上还给咱们鼎香楼送过野货，找到应该不难。”

    陈远暴恨恨道：

    “找到这小子，然后帮我办一件事...”

    那小厮神色一凛，躬身应道：

    “小的明白。”

    ......

    如意楼的出手比沈墨的预想还要大方的多，一首诗送上去，很快就送下来十两银子，伙计表示他的诗作很得夫人喜欢，便又另赏了他五两。

    沈墨是有自知之明的，也根本没想过仅靠一首抄来的诗词就能结交秦良玉这般的大人物，

    现在能得到十两银子他便已经十分知足。

    一个人之所以会感觉苦闷是因为他的欲望超过了自己的能力，这是过去外公常常挂在嘴边的话，

    沈墨如今有了十两银子，他也终于可以去进行他的第一步计划。

    生活会慢慢好起来的，打小虽只和外公相依为命，但他们从来没有丧失过希望，因为外公相信这句话，他也相信。

    大明的户籍制度在经过国初的严格执行后，如今很多都已经成为具文。但除非沈墨下定决心去做一个流民，或投入大户为奴为婢，一个官方认可的身份还是必须的。

    而获得这么一个身份，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一些和官府有关系的牙人便可以做到，左不过是牙人们拿到一些未在衙门注销的本地绝户，然后在移花接木把另一个人加了上去。

    这样的办法十分稳当，因为既然是绝户，那么即便有心人想查证也找不到可以佐证的证人。

    西安城中做这种冒籍生意的牙人不少，有些胆大的或者仗着关系甚至直接在市面上公开兜售。

    与沈墨熟识的牙人叫吴老阚，吴老阚有个表兄在咸宁县衙户科班房做公，也是通过这层关系他才能拿到这些可以兜售的户籍资料。

    沈墨这些日子已经和吴老阚打过不少交道，他能够确认吴老阚身上的东西都是真的，虽然他要的价比其他牙人要高一些，但沈墨为了图个安心，还是决定和吴老阚做成这桩买卖。

    吴老阚颠了颠沈墨递过来的银锭，一对细眼不由笑眯成了一条缝，

    “这是户贴，在最下面按上指模，从今天起你就叫赵德，咸宁县赵家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