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宿张家的第三天深夜，黑昀给两口子留下十几块灵石带着黑白无声无息的离开了，小家伙睡得迷迷瞪瞪的转过头趴在黑昀胸口继续睡。若是与张平夫妇当面告别定然是走不安稳的，也就难以回馈夫妇二人的款待之情，灵石这东西作为修士之间的流通货根本不是黄白之物能够相提并论的，以张平的秉性只会严词拒绝更有甚者还可能伤了彼此间的和气，因此最直截了当的办法莫过于悄悄溜走。

    四处一片黑灯瞎火，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膏灯油灯之类能省则省，冬天的时候就到灶火前取暖照明，春夏之际吃完饭就出门乘凉，时候差不多了就回家歇息。几十户人家的村落只有一家亮起了灯，黑昀估摸着应该是个书生。三更灯火五更鸡，十年寒窗化青云！黑昀并不是看不起读书人，只是不希望书生读死书，朝堂之上蹦的最欢的就是那些个老顽固！时代在变，静信书不如无书，一直狗叫了起来，全村的够都跟着吠叫起来。

    莫约过了小半个时辰，身后的村落早已掩映在黑暗之中。眼前是耸立的高山，或者说是群山，在黑夜的笼罩下，看不太真切！清晨的露水很重，天刚蒙蒙亮，身后隐约能传来了耕牛的叫声。

    山路崎岖清晨雾气也大，有些地方更是要借助一旁的藤蔓才能过去，黑昀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不曾动用任何法术。每一座山都有着它独特的风景，或巍峨，或料峭，正如每个生灵都是天底下独一份儿的，都值得去发掘！登山一事黑昀乐在其中，杀伐多年尸山血海，说不厌倦是假的。

    大周境内沃野千里，地势平坦名山大川很是少见，陇西与蛮族交界的西华山算一个，博陵、祁水两郡西南的五庄岭也能算一个，剩下的就这有眼前的南莽了。绵延数六千里的南莽群山，地势险峻，鲜有人烟，其中虽有着数十上百万的妖兽精怪，但南莽毕竟是大周的地盘，每隔三十年大周皇室便会举行天骄盛会前来历练，南莽群山之中遂是难有元婴存活！因此淆东、午阳、剑南、襄南四郡虽然垂涎南莽之丰饶却也不干公然将皇室圈定的试炼之地怎样。

    怀中的黑白仍旧酣睡，黑昀一步之间便跨过了山山水水，若是按部就班的翻山越岭又要用掉不少的时间，此事对小黑白来说益处不大。

    依靠天地灵气与日月精华的滋养，南莽中孕育出的精怪妖族数不胜数，人族也不过是不太起眼的一支罢了，大道无情不会偏爱于某族，更不会钟情某族！

    一众精怪对于这一老一小的到来感到诧异，掐掐日子试炼过去也没几年的功夫，还远没到下次试炼的时间，它们不下山祸害普通人，那些卫道士也不会吃饱了撑的跑上山来除魔卫道。可这里毕竟是南莽身处了，这一老一小旁若无妖的闯进自己的地盘，闲庭信步一般，很不尊重妖啊！

    众精怪试探性的开始攻击，可距离老人越近，行动就越发的迟缓，虽然脑子还能正常的转，可一旦想要念咒施法这嘴就不听使唤了呀！黑昀根本不与他们一般见识，丝丝时光之力在周身流转，这时候但凡脑子好使的都离开了，还跟着的无非是新来的和脑子不太灵光的。

    翻过第一座山，黑昀身边依旧是一众小妖环绕，身后一碾盘粗细的黑蛇远远的吊在身后，这蛇应该就是山大王了。翻过第二座山，黑昀身后又多了一只熊，熊的精神有些萎靡，那蛇身上也掉了不少鳞片。黑蛇原本是想把冬眠的巨熊叫醒，可巨熊的起床气忒大，二话没说先把黑蛇揍了一顿！

    第三座山要比前两座高了不少，山顶盖着皑皑白雪，山腰之处还有瀑布飞流直下，直至山脚蓊郁竹林。第三座山为首的是一只雪鸮，通体雪白的羽毛配上有些朦胧的大眼睛，让人丝毫感受不到其憨厚外表之下隐藏的凶猛。

    估摸着黑白也快醒了，黑昀单手一招，蛇，熊，鸮三妖并不成形的魂魄便各自透体而出，黑昀随意揉捏的一把，三妖已是奄奄一息。

    “带着手下的小妖，滚一边去，这山现在是本座的了。”

    三妖虽然话说的不太利落但灵智早已大开，三妖如蒙大赦，卷着众小妖一溜烟跑掉了，生怕逃的不够快。事到如今哪还可能是老头身上有什么重宝，这老头太过恐怖了哇！

    不一会儿，黑白醒了，两只大眼睛还有点蒙，小孩子能吃能睡！

    “师尊，这是哪儿啊？好漂亮啊！”黑白挣脱师尊怀抱，这地方好漂亮哇，说不出什么缘由，反正就是打心里喜欢。

    “以后的一段时间，咱们爷俩就要在这里生活了。”黑昀话语刚落，黑白已经抱住一颗香樟爬了起来。因为灵气浓郁又靠近东海的缘故，南莽树木品类极多且长势也要比其他地方好上不少。

    坚定如黑昀此时此刻也不免有了一种就此隐退的念头，不过只要不付诸行动，想法就一直只能是想法！

    “好哇！”黑白傻白甜一样，对于他来说，这世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有趣儿，待在师尊的身边永远都不会缺少好玩的、好吃的！黑白这儿看看，那儿摸摸，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虽然确实是没见过。

    “小白，别闹了，咱们得搭个房子，不然的话今晚就只能睡在树上了！“

    “睡在树上？好呀好呀！”黑白忙不迭的点头，从来都没有在树上睡过呢！不知道感觉怎么样！

    “好什么好！过来帮忙！”黑昀没好气道，黑白这小子总喜欢来点儿新花样。

    “噢噢！”黑白一路小跑，师尊说啥就是啥，师尊说什么弟子就要去干什么！弟子一定要听师尊的话……才能有吃不完的好吃哒！

    黑白不知道师尊哪里来的刀，但是黑昀手起刀落，一颗颗树木就倒了下来，看的黑白一脸的崇拜。

    “别傻愣愣的站着，把小树枝捡来当柴火烧火做饭，不然就没饭吃！”

    一听说吃饭，黑白两眼放光连连点头，东跑西窜的只要是树枝树杈一股脑儿的全都给连拖带拽的拉了回来其中不乏一些比黑白都要大不少的，干饭对黑白的诱惑之大可见一斑！

    “好好看着点，以后师尊不在身边的时候，你要学会照顾自己！”

    “师尊不在的时候是去哪儿了？”

    “师尊年纪大了，到时候就乘着仙鹤，飞走了。”

    “师尊为什么要飞走？”

    “因为师尊喜欢的是自由！”

    黑白听后嚎啕大哭，“师尊喜欢小白不好吗？为什么要喜欢自由？呜呜呜……”

    黑昀抱起黑白，开始跟黑白解释生死之事，“师尊最喜欢小白了和喜欢你师娘一样的喜欢！不过师尊也好，小白也好，活着就免不了最后要死去，这世上啊，有大就有小，有高就有低，所以有生就有死喽，这是极为正常的事情，不要因为这个太过悲伤！”

    “师尊，师娘是什么东西啊？是不是师尊最喜欢吃的东西啊？”黑白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师娘这个词他从来都没有听师尊说起过！

    “师娘就是师尊的妻子啊，就跟给你鸡腿吃的张叔和婶子一样，婶子就是你张叔的妻子！”

    “师尊，我师娘呢？呜呜呜我要师娘，师娘肯定会给我鸡腿吃！”黑白佯装要哭，对付师尊，这招百试百灵！

    “小白，有兔子！”

    嗖的一声，长刀脱手而出，刀尖儿穿腰而过斜斜的扎在地上。野兔挣扎了几下没了气息，黑昀左手一招，死去的兔子连带着身上插着的长刀一并飞回黑昀的手上。

    “小白你看，原本活蹦乱跳的兔子现在已经不能动弹也不能呼吸了，以后的我们也会跟这只兔子一样不能动弹不能呼吸，再也不会出现，这就是最简单的死。”

    “死，还分很多种？”

    “活着分为好多种，死，当然也分很多种！”

    “师尊，无论哪种，小白都不想让你死。”黑白抱住师尊的脖子，不知不觉中开始认识这世间的残酷。

    “好！师尊答应你，不死了！”

    “师尊，我们拉钩！嘿嘿。”黑白欢呼雀跃，额头在黑昀脸上蹭来蹭去。

    傻孩子，没有谁不会死，也没有谁不能死的道理，必要的时候，师尊同样不会惜命的，黑昀心道。

    “好了好了，你在一旁看着师尊都是怎么做的，以后等师尊干不动的时候，这些活儿就要靠你干了！”

    “嗯嗯。”黑白点头道。

    黑昀或是削木桩，或是凿木销，一桩桩一件件处理的井井有条。黑白在一旁看的也是啧啧称奇，在他的眼里，师尊什么都会，什么都行！午饭很好解决，四周各种各样的野果很多不要吃那些色泽鲜艳的一般不会有什么什么事情。师徒俩稍作休息，过晌之后继续干。

    对于黑昀来说数千年的杀戮早已习以为常，现在反而有些不太适应当下的生活了。与黑白相处的日子里，他们既是师徒，也是父子，数千年的时光里这段日子实属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光！

    临近傍晚，房子的大致轮廓算是已经出来了，因为搭了一大一小两张竹床的缘故，木屋至今还有只有一面墙。过程中黑昀总是有意无意的教导黑白，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虽然现在的黑白根本就不懂这些，但是养成这种认识总是好的。

    “小白，过来。”

    “师尊！”黑昀冲着黑白招了招手，黑白放下手中的树枝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嫩嫩的小手已然磨出水泡，黑白愣是一声不吭！

    黑昀欣慰的笑了笑提着早上猎杀的野兔，带着黑白来到小河边，先帮着小白洗了洗灰扑扑的小脸儿，随后将野兔开膛剥皮，剔除内脏，一顿操作行云流水，过程中不断跟黑白介绍从哪儿下刀，不同颜色的部位都是什么器官。

    洗剥干净之后，黑昀抱起黑白，在林中跟着一群麝到了一处溶洞之前。溶洞很深也很窄小，长年累月的积累了不少盐碱。稍微做了些处理，黑昀带着黑白返回。

    “小白，刚才的那个洞你要记好。”

    ”嗯？”黑白一脸疑惑。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回到住处，黑昀削了两根树杈，将洗剥干净的野兔串起来，支在树杈上，随后便开始钻木取火。虽然火石之类的东西已经是很常见，但是鉴于黑白以后还不知道要在这山里待多久，黑昀果断的放弃了。以后终究还是要靠自己，还不如让黑白自己多掌握一些东西。

    黑白见师尊又在鼓捣一些奇怪的东西，不禁把小脑袋凑了过来。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干草开始冒烟，黑昀轻轻一吹火苗噌的一下开始燃烧起来。黑白感觉煞是好玩，背过身去，找了些树枝，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直到手掌都搓的通红也没看见半点火星，树枝一扔生起闷气来。

    一股肉香传来，此时兔肉已经烤的焦黄，烤出的油脂滴答滴答不断落入下方的火堆中发出呲呲的声响，黑白不自觉的吞咽口水。

    “还没好，等烤的再焦点，里面的肉还不熟。”说着，黑昀又在兔子的表面抹了一层盐粒。

    “好了，来吃吧！”

    黑白早就等不及了，虽然许许多多的特色小吃，但是像这种师尊亲自动手做的还是第一次，至于以前黑昀经营食铺时候的事情，黑白完全没有丁点的记忆。

    “小白吃这块尝尝。”黑昀从野兔内侧撕下一块兔肉递给黑白。

    “好吃，就是没啥滋味。“黑白吃的满嘴流油抬手擦了擦嘴说道。

    “再吃吃这个试试。”黑昀又递过来一块表面略带焦糊的兔肉，外面的兔肉烟熏火燎的本来味道就好些，更不要说黑昀还在上面摸了盐。

    “这块更香，更好吃！”对于吃的，黑白一向是有的吃就行，就像在张平家吃的饼子，吃起来很干，甚至有点噎人，小家伙都没跟黑昀提过一句。

    无忧无略的日子总是过得飞过，快到连尾巴都抓不住。

    转眼之间，五年过去，黑白已经变成了打猎、制衣、做饭……样样精通的少年，眉宇之间，英气十足。因为负责找寻吃的的缘故，黑白早就把周围的地形摸了个透彻，矫健的身姿在树林中穿梭，比之猎户家的孩子还要更胜一筹。

    在黑昀的教导下，黑白已经认识了不少字其中有一种文字师尊特意嘱咐过不要说更不要外传，黑白虽然不明所以还是乖乖照做了，没事的时候，黑白不是在打拳就是找根树枝练字。师尊说了，打拳和练字的益处都很大！

    ……

    一群梅花鹿出进入了黑白的视线，领头的公鹿壮硕，强健，一对大角更是衬的英武不凡。过去的几年里，黑白已经这只雄性首领打过许多次照面，黑白也并不是没想过将其拿下，只不过公鹿身手矫健，力气也颇为不俗尝试了几次也能没能得手。后来黑昀告诉黑白公鹿一旦被杀，鹿群新推举出的首领极有可能会带领整个鹿群迁移，猎杀头鹿反而就得不偿失了！

    张弓搭箭，屏住呼吸，一连贯的动作一气呵成，拉贡如满月的黑白并不急躁，静静的等待着最佳的出手时机。

    弓是师尊做的，黑白也像模像样的学着做了几张，可无论哪张弓用起来都比不上师尊亲手做的得心应手。两年多来，黑白手中的弓已经摩挲的光滑柔亮，虽说还做不到箭无虚发，可要说十发八中的话还是不成问题的。

    因为没有箭簇，箭矢的端部被黑白削的很尖，每次狩猎之前总要将箭尖好好打磨一边，尖了容易断裂，钝了又难以撕开皮毛。实际上用这种箭矢除非是射中要害，不然很难捕捉到猎物特别是野猪，这东西皮糙肉厚的，挨上几箭压根儿不会有什么事。好在在师尊的指引下黑白将一种名叫窝岗草的草汁涂在了箭簇位置，狩猎才变得容易了不少。这种窝岗草的草汁并没有毒但却有麻痹之功效，发作的也快！

    平常的时候，黑白都是通过各种飞禽练习箭术，虎豹一类的猛兽虽然个头大，相对也比较容易命中可吃起来味道却是不怎么好吃，即便是体内的灵气浓郁一些，烤着吃总感觉有些发苦。

    黑白此次的目标是一只个头适中的雄鹿，其头顶隐约冒尖的小角彰显着旺盛的活力。嗖！羽箭径直的射去，若无意外，箭矢会中中雄鹿一击毙命！怎料一旁的母鹿突然抬头，箭矢擦着母鹿后颈而过，黑白始料未及。凄惨的鹿鸣响起整个鹿群四处奔逃。

    黑白翻身上树，受惊的群鹿就更难追了，俊逸如风无问西东，就算速度和反应上都能够与其并驾齐驱，可黑白毕竟是被动的一方，失之毫厘谬以千里。黑白身影如猿猴般飘荡于密林之间，时刻注意着受伤母鹿的去向。相比那些不曾修炼箭术的人来说黑白的眼里要好上太多，但无奈鹿群跑的太过分散了彼此又是差不多，黑白也没能追上。

    黑白从不怀疑窝岗草的药力，毕竟亲身体验过：舔了一小口，睡了大半天！就算算不上是生米煮成熟饭至少也是温水煮蛤蟆了吧！只要是划破了母鹿的皮毛就没跑儿了。黑白大致圈定了一个范围，估摸着药效发作时间和中箭母鹿的速度不急不慢的追了上去。

    追了大半天，不见鹿的踪影，眼看接近晌午了，黑白只得放弃。体力也着实不剩多少，黑白转身走向河边。师尊曾经曰过，厉害的庖人都会做好两手准备，这样起码不会饿肚子，可如果这样还是饿肚子也没事，因为已经气饱了！对此，黑白深以为然！

    五年来黑白身体长大了太多，如果还可以缝制兽皮衣来穿的话，黑白早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野人了。踅摸了几块趁手的石头，随意瞥了一眼便扔出了手中的“凶器”，紧接着一条接近尺长的梭鱼翻着白肚皮浮上了水面。自打黑白熟悉水性之后河里的各种鱼虾可就遭了殃，三天两头的被祸害，如今的黑白“神功大成”！只身迎战水中群雄已经完全不需要武器傍身了！

    随手折了一根岸边的草杆自鱼鳃穿过，鱼嘴穿出，黑白提溜着一串兴致颇高的转身回家。

    最难熬不是下雪天那些不下雪的日子，小的时候黑白经常的钻到师尊怀里取暖，后来跟着师尊学了拳浑身上下都感觉暖洋洋的，虽说还无法籍此熬过寒冬，但总算不会感觉像以前那么冷了。又是一年隆冬将近，师尊年纪大了，该多准备点柴火才是！

    终于到了快要到，黑白看着映入眼帘的木屋，脚步不禁轻快了几分。木屋前，木墩、木桌、木碗、竹筷甚至是摇椅一应俱全，虽然都不过是师尊信手而为，可越是长大黑白越是感叹师尊的一身本事。

    黑昀的头发更白了，此时的他正躺在摇椅上休息，旁边是已经劈好的木柴，听见脚步声传来黑昀慢慢睁开了眼睛，佝偻的站起身来。

    看见师尊身旁劈好的柴火，黑白很是气愤，老头子脾气不好，犟得很！

    “你说你都是一把年纪的老头子了，怎么还劈柴，我不是跟你说等我回来我来劈嘛！”

    黑昀也不敢反驳，小家伙临走之前的确是这么交代的，自己也答应了，理亏！

    “我这不是闲着没事嘛！再说我还不至于到了柴都劈不了的地步吧。”黑昀陪着笑道，别看黑白虽然年纪不大懂的却是不少，这几年自己有意无意的教了不少的东西，除了修行之事基本涵盖了方方面面。

    见徒弟不搭理自己，黑昀笑呵呵盯着黑白看，黑白不尊称师尊反而直呼老头子更是师徒间关系亲密的表现，叫老头子比叫师尊受用多了！小白不让自己劈柴是爱，自己劈了柴让小白省了一事也是爱，柴没错，小白没错，自己也没错！

    看着黑白手中的鱼，黑昀不禁嘲讽道

    “失手了吧？在这大山里，再厉害的猎户也难免会被啄了眼。你还差的远嘞，好好练吧！”

    “不要东拉西扯，这不是你背着我劈柴的理由！”

    黑昀被堵得没话说，自己怎么就忘了告诫小白不要揪着一件事不放的道理呢？

    黑昀接过黑白手中的鱼开始剃鳞清除内脏，一旁的黑白捡起斧子，劈起了柴火。师徒间的默契早就培养出来了，皆是一点就透的，借坡下驴。

    黑昀从屋里拿出早些年做的陶锅，将鱼和手头上有的配料一并放进了锅里。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正是吃鱼的好时候啊！黑昀从床底掏出了酒坛子，美滋滋的倒上了一小杯。

    还是以前的小白好骗啊！黑昀心道，这坛子酒喝光之后再想喝酒就只能偷偷的喝了，同一个借口小白相信两次啊！

    “小白啊，我教你的那套拳法练的怎么样了？”

    “师尊，我总感觉你把强身健体的拳法交给了我，你是不是教错了啊！”说起拳法黑白就有些失望，别人修行练拳都能做到翻江倒海，怎么自己练拳除了感觉身上暖和就没什么别的作用了？远的不提，一拳打爆一棵小树都做不到！

    “混账小子，你真以为为师已经老到那种地步了吗？连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都能搞错？”黑昀没好气道，终究是少年心性，好高骛远啊！

    “可是每次我练完除了感觉神清气爽浑身舒坦之外也没见有多大的威力啊！你不是说修士能腾云驾雾，焚天煮海吗？我距离这种境界还差多远？”

    “没多远，就差一只牛！”黑昀打趣道，焚天煮海？先把锅里的鱼煮熟了再说吧！

    黑白听了都没心情砍柴了，“哎呀，师尊我是认真的！”

    “你还是先打好基础再说，正常来说，几年十几年突破炼气期都是很普遍的，并不是说用的时间少就是好，为师还认识一个在炼气期徘徊了几十年的怪胎呢，一朝突破便平步青云，起步虽然晚照样打的天骄抬不起头！“

    “几十年？几十年才突破练气！在梦里修行吧，像咱们以前去过的襄阳城，随便挑个人出来哪个不是练气期？起步就这么慢，这辈子哪还有什么指望！”黑白很不屑，一边汲取灵气一边漏都用不了几十年吧！

    “随便挑个人？比如说我的徒弟你？”

    “我那是修行的晚！”

    “不说这个了，小白不管你信不信，为师传你的都是最适合你的，不说这个了，吃饭吃饭！”

    师徒俩各自捧着一个泥碗，各自将筷子使得风生水起。黑白小时候贪吃，现在却没有那么贪吃，可是师尊乐于跟自己在吃饭的时候争抢吃的，黑白也就顺水推舟巴不得师尊能多两口，以至于黑白好像跟小时候一样，一样的贪吃！

    吃完饭，黑白跟往常一样把碗筷清洗干净，虽然对师尊说的那个练气几十年才突破的人不置可否，但师尊肯定是不会骗自己的，辛辛苦苦练气几十年，一步登天好像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又到了师徒俩练拳的时候，黑昀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可一身的拳意却是老辣的很，徐如林，疾如风，侵略如火，不动如山！环环相扣黑白因此可谓是吃尽了苦头。反观黑白，黑白的拳更多的则是大开大合，锐不可当一击得手便会欺身而上。师徒俩每次捉对厮杀，老迈的黑昀几乎都是压着黑白打而且从不留手，那些所谓的道理，不亲身去验证，永远就不能算是道理，打痛了，打醒了可能就会悟了。

    黑白一直不曾忘记师尊的教导，心不定，不要出手，一出手都是破绽。一次次的鼻青脸肿，一次次的卧床数日，不满十岁的少年已经开始慢慢学着去控制他那颗时刻想要腾飞的心。

    又是四载光阴流逝，黑白十二岁了，虽然脸庞上还带着些许稚嫩，但刚毅的线条赋予了黑白超过同龄人的成熟，若是再配上锦衣华服、叮咚玉珏和三尺青锋的话，肯定是少女怀春的极佳对象！

    黑昀更加佝偻了，就像是煮熟的河虾，不复早些年跟黑白争抢吃食之时的荣光，现在就算让黑昀去劈柴也已经握不住斧子了。

    听黑昀说鱼汤对身体很补，黑白每天都去河里捉鱼。对此黑昀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鱼汤喝的太久了，但是每次抬头看到黑白那殷切的目光，只得老老实实的把鱼汤喝光，黑昀真的真的很后悔自己随口提的那句，“鱼汤哇，大补！”

    除了早上不喝鱼汤，中午晚上的时候黑白都会雷打不动煮上一锅鱼汤给师尊补身体。虽说鱼汤确实有些滋养功效，可任谁也架不住一天喝两顿，师尊脸上有着明显的抗拒之意，黑白看在眼中同时也将注意打到了河里的王八身上。吃啥补啥，这玩意儿能活那么久，或多或少会有点延年益寿的功效。

    “师尊，今天咱们不喝鱼汤了，改喝王八汤。刚出锅的趁热喝！”黑白双手捧着泥碗，恭敬的将王八汤送到师尊面前。师尊口轻，黑白自然也没有放什么辣椒，麻椒之类味道重的佐料。

    “小白，汤不着急喝，你先陪着我说会儿话！”黑昀拉住黑白的胳膊，示意黑白做到自己身边来。

    “老头子你先把汤喝了再说，凉了味道就不对了。”老头子的岁数一天天大了，话也变多了，黑白明白其中的意思心里很不是滋味。

    “好，好！那就先喝汤，然后再说！”黑昀捧起泥碗仰头便喝了起来，没喝两口就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老头子你慢点喝，锅里还有不少呢！咱们爷俩啊，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愁没时间说话！”黑白轻轻拍打着老头子的后背缓声说道。老头子还以为现在是年轻那会儿呢，一仰头一碗汤就轻而易举的下肚了，老啦！

    “为师这辈子啊应该算是很精彩吧，年轻的时候与青梅竹马耳鬓厮磨；成年之后杀戮不断，开疆拓土封王拜相一将功成万骨枯。荣耀也好，赏赐也好到了为师这个份上基本就算是到头了……”说道精彩之时黑昀不禁又咳嗽起来，黑白赶紧将手抵在师尊背上帮着捋顺。

    “无妨，先前抽了几口烟袋，现在难免咳嗽几声。小白啊！风光只是一时的也是别人眼中的，遗憾却是常有的而且还是是自己的，为师虽然是过来人可在这点上却帮不了你什么，希望你以后能够冷静的面对这些尽可能的避免造成遗憾！”黑昀抽出烟袋，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师尊，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修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长生。”

    “长生不死没有什么意义，浑浑噩噩的活着反而是一种煎熬。你还小不曾经历过这些事情根本无法谈感受所以才会一脸的云淡风轻，老头子我还算年轻那会儿跟你们这些小家伙待在一块的时候就喜欢吹牛，看着你们眉飞色舞的样子感觉自己好像也跟你们差不多大。”黑昀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是思念也是愁绪。

    “小白，虽然是我老头子一把拉扯大的，可实际上咱们两个之间是相互成全。我给了你一个家，你也给了老头子我享受天伦之乐的机会，眼下为师的大限就在眼前，届时你也不要过于悲伤，更不要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或生或死并没有什么意义，只有当你明悟真正要做什么的时候，你的生命才会开始赋予意义！为师死后你就上山走一遭然后出去闯闯，。这山里的一草一木你虽然无比的熟悉，可若是待上一辈子无疑是一种煎熬。实在不知道去哪的话就去北线，那边的风景一定是你不曾见过的。”黑昀沉声交代着后事，黑白聪明不假，涉猎广博也是真的，但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要亲身经历一遍才行。

    黑白自忖心里已经做了思想准备，可事到临头依旧早已泪流满面。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活生生的掏走。

    “小白，看着你从一个贪吃的小不点长成现在的翩翩少年，为师很高兴，特别高兴，为师恨不得向每个人炫耀。老头子我只身走到现在临死之前还能有你这样的徒弟，为师已经没有什么值得遗憾的了……”

    “别说了，师尊，我带你去找郎中。”

    “别用麻烦了！厮杀多年我身上的暗伤数不胜数，撑到现在已经是油尽灯枯了。现在为师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你了，为师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今晚就让咱们师徒俩好好聊聊。”

    “为师当年选的是现在的路，如果当年选的是不同的路，就会是另外的一种结果了，小白，你要知道这世上有数不清的路，不一定要走别人走过的老路，任何一条路在未出现之前都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所以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灰心，再做出你认为对的选择之后，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沿着路走下去。”

    “我知道了，师尊，先别说了，好好歇着。”黑白早已泣不成声，嗓音沙哑却哽咽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在为师年轻的时候，有很多美若天仙的女修都对师尊情有独钟，可为师始终钟情一人。”说道这里，黑昀又有了精神，强撑着从摇椅上坐了起来。

    师尊钟情的那位女子就是师娘么？师娘现在又在哪儿呢？

    “小白，好好听着，我不希望你走为师的老路。以后你若是遇到了喜欢的女子，一定要大胆的去追求，什么人妖殊途全是屁话！遇到一个能时刻左右你情绪的女子真的很不容易啊！”

    黑白狠狠地点头，师尊究竟说了他根本没听进去，眼泪止不住的掉，怎么擦也擦不干。

    ……

    师徒俩就这么谈了一夜，从遥远的襄阳城到老兵张平家再到这个称之为家的南莽，从冰糖葫芦到河里的鱼……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了黑昀的身上，黑昀的身影随之也变得虚幻起来。

    “小白，好照顾自己。”黑昀面带微笑，最终消失不见。

    黑白伸手想要拉住师尊，可终究还是落空。

    “师尊！！！”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我们没有对身边的人给予足够的珍惜和爱，直到很难再见了，才知道竟然是如此的重要，明明是自己摆脱了所谓的枷锁，可是这个时候不愿意放过自己偏偏正是自己！

    ……

    茂密的松林下，一个小小的土包，里面葬着的则是或短或长的一生，够了吗？这一生的波澜，一个小小的坟茔葬得下！不够吗？许多生灵死后甚至连个小土包都不会有!

    微风风吹过，密密的的松针沙沙作响……

    自从师尊走了之后，黑白再也没有回过木屋，手中除了一把师尊当初用来伐木的刀，别无长物。师尊在哪儿，黑白就会在哪儿，只不过以后黑白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注定再也无法得到师尊的回应了！

    练拳！练拳！练拳！黑白在师尊的坟茔前疯狂的演练着拳法，不知疲惫！记忆中师尊的音容相貌和谆谆教诲历历在目，就仿佛师尊从来都不从离去。

    每次吃饭，黑昀的坟茔前总会被摆上一份饭菜，黑白捧着晚饭，对着坟茔有说有笑的吃着。

    “师尊，天上有一千四百七十六颗星辰，你数数看，看看我有没有漏下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白的头发已经长的很长，身上的兽皮衣也因为许久不曾洗过的原因散发出阵阵恶臭。坟茔旁，微风很柔，黑白不知不觉的昏睡着。

    “小白，小白！”

    “师尊！！你回来啦！”

    “师尊不应该是你的全部，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的风景要看。为师只是你的领路人，不能一直陪着你唯一希望的就是某一天你可以成为你！好好练拳，活着从山顶下来，为师会在天上看着你不要让为师失望！”

    “师尊！”黑白的双手在胸前胡乱的挥舞着。

    “再打一遍拳，让为师看看你有没有偷懒。”

    “是，师尊。”

    睡梦中黑白陡然起身，这套无名拳法已经数不过来究竟修习了多少遍生生的刻进骨子里，即使是处于睡梦中一招一式仍旧是分毫不差。此时的黑白，泪水已然打湿了衣襟。

    月光下，黑白的身影不断变幻着，点点月光纷纷没入体内却是毫无察觉。这种情况早已不是第一次了，只不过黑白的心里除了师尊其余之事半点都不在意。

    ……

    附近山头上，黑昀的身影凭空出现，抬手一招便将鸮，熊，蛇三妖拘到面前。巨蟒的身子不住地打摆子，白羽鸮一脸的严肃，视死如归。唯独熊妖睡的有些迷糊，等到睁眼看清身前事物，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

    “大人饶命！”巨蟒十分的忐忑，当年一见面的就被黑昀将三魂七魄从体内拉了出来，那种随时就能魂飞魄散的感觉任谁都不会想体验第二次，即便本身的魂魄也因此变得更加凝练仍旧不想再来一次了！

    “还不错已经能说话了，还有你，铁骨铮铮的不错，不错！相比之下你这头蠢熊就差劲多了，既然如此你也没什么活下去的必要了。”

    “大大大……大人，小熊是是是是……”

    “行了，知道你是个结巴，本座即将离开可本座的弟子还在山中，本座需要尔等暗中保护若是有其他的高阶修士闯入山中，格杀勿论！”

    巨蟒磕头如捣蒜连连称是，别说是弟子了就算是只蚂蚁跟这种大人物扯上关系都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算起来这已经是大人第二次放过自己哥仨了，巨蟒心中对于黑昀的印象又好上不少。

    “大大大……大人，我等等等……”

    “闭嘴，没看出来你虽然是个结巴脑子却比另外两个好用多了。这三枚丹药你们各自拿一枚，闲暇时舔一下就足够你们修行了，吞下整颗的话，必死无疑！”

    “谢大人！”

    “谢…额…谢谢…谢…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