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灭长空

第十七章 歇风镇

    少年的脚步总是那么的难以揣测,黑白时而像是一道转瞬即逝的雷电,巍峨的山岳几炷香的功夫便匆匆翻过;时而却像卸下农具的老牛,走走停停,脚步悠闲,如释重负……在不知翻过多少山川之后,终于他的眼前再也没有了遮挡之物,已是深秋草木泛黄,不见了鸟语花香多的则是丝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黑白顺着山坡滑下,转过身对着身后的群山挥了挥手,离别总是愁苦既然如此更应该好好的告个别啊!

    “这小子能看到咱仨?”蛇妖不禁疑惑,三个结丹跟了一个筑基期的小家伙一路竟然早就被发现了?

    宗胜白霄的心里同样没底,有个那样的师尊黑白发现了他们仨也不足为奇,只是这小子一路走来都是神神叨叨的,早发现他们的话又怎会如此。

    “他当然没有发现你们三个蠢货!”黑昀突然出现在三妖身边,“一个山里长大的孩子即将阔别旧,土心中很是不舍难道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长青被黑昀吓了一跳却是立马换上了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大人说的对!我们仨也是正是因为跟黑白生活一段时间后不放心他自己离开才一路送到这里!”长青心想,攀关系之举哪怕是遭了厌恶最后得不到什么好处至少也能保个性命无忧不是,初见之时不曾打杀了哥仨如今下手就说不过去了吧!

    宗胜白霄不说话,黑昀同样也没说话,四双眸子注视着远方,直到少年的身影最终消失不见。

    “为了确保黑白和本座的关系不被透露出去你们三个还是闭嘴的好,说!各自想要个什么死法?”黑昀打量着三妖却见宗胜沉默不语白霄无动于衷,唯独长青面露悲色心里甚至想要拼死一搏,三兄弟性格迥然!

    “老死,大人我们弟兄仨都想老死!”长青一对滴流圆大眼珠子一转便有了主意,相识怕黑昀等得不耐烦急切的大叫道。

    “成!数百上千年的岁月而已,本座现在就成全你们。”黑昀微微一笑手指分别在三妖的脑门上一点,嘭、噗通、轰三声声响过后,三妖毫无意外的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小白啊,为师衷心的希望你能找到你生命中的真谛,否则的话,活一天与活一万年并无多大区别,道在心中不曾找到谈何修道,修的又是什么道!”

    ……

    半人高的杂草丛中,黑白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拨开眼前的杂草,农田、耕牛、羊肠小道……赫然映入眼帘,远处零星的农忙人正在给麦秆打捆,许久不曾见过生人的黑白不禁欢喜的一路小跑。

    麦地里农夫头戴草笠裸露着前襟正辛勤劳作,一身腱子肉看着很是结实,宽广的胸膛更是被晒得发红,即便已是深秋天地之间多了许多凉意可汗水依旧是湿透了衣衫。

    “大叔!这里离镇子还有多远啊?”黑白不会打捆,只能一边询问着一边帮农夫将捆好的麦秆堆上板车。

    “小兄弟外地人吧?这里离着歇风镇还得十好几里嘞!”农夫也是个好客的汉子,看着嘴唇干裂的黑白伸手就将腰上别着的竹筒递了过去水。

    黑白也不避讳,双手接过咕咚咕咚的灌了两口,“大叔说的不错,我的确不是本地人。”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是不是同乡一开口便知,莫不是有着大周官话在哪怕是两人当面交谈往往都会不知所云。

    淳朴的汉子一边与黑白介绍着远处那个名叫歇风的镇子一边往车上装着麦秆,这东西其实不值几个钱但若是扔了也实在可惜,有牛的话倒是可以带回去等到冬天做口粮,除此之外也就只能用来铺炕当柴火了。

    一车勉强装下了地里剩下的麦秆,汉子又去地里转了一圈手里握着捡回来的麦穗,随手搓了几下之后填进嘴里,收成好比什么都强,等过些日子不忙了再去镇子上扯二尺布,给自家婆娘置办一件新棉袄!

    “天不早了,小兄弟要不去俺家吃顿饭,睡上一宿明天再赶路吧!”

    汉子言语里透露着真情实意而绝非单纯地客套,这让黑白不由得想起了当年的老兵张平张叔,第一次吃鸡腿的味道至今记忆尤深!他虽然涉世不深,但是这汉子不经间的真情流露真的让人止不住的心生亲近,一个是山里长大的少年,一个是靠天吃饭土里刨食的农夫,二人之间自然没有不相互亲近的道理!

    “不了大叔,我在镇子上还有个朋友不能让他等急了!”以汉子的性格,黑白若是不这样说的话难免会被汉子生拉硬拽到家里,练气四层的汉子在他这个筑基修士面前不堪一击,但修为是修为,情义是情义,诸多事物断不能以修为一概论之!

    小路并不平坦,汉子将板车把手上的绳子套在脖子上的吃力的推着,麦秆堆的很高看不见前面的路,汉子也就只能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一步一步的往回赶。黑白见状不由分说的来到车前将绳子背在了肩上,一如当年那个黑昀背柴之时以双手托举的小家伙。

    汉子感觉今天推车推的格外轻松,可是能今天心情畅快感觉不到累也可能是前面有小兄弟帮忙拉车的缘故总之是轻松了许多,于是汉子便不由分说的把所有的好都记在了黑白头上,毕竟一个土里刨食的庄稼汉又怎会见相信十几岁的孩子却已然有着筑基修为。

    临近分岔路口汉子再次开口让黑白去家里吃饭,黑白笑着挥手转身向着岔路跑去。

    傍晚时分黑白终于赶到了镇子上,听推车的大叔说,因为镇子背靠大山的缘故自东而来的海风到了此地就算是停下了脚步,故而小镇便命名歇风镇,倒也有些意思。

    ……

    歇风镇隶属肴东郡辖下,虽然同样是镇子但歇风镇的地位可不是等闲镇子可比,因其毗邻东海水路广阔歇风镇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大周为数不多几个的沿海重镇之一,海上往来频繁权贵商贾往来不绝!固然一些个豪阀世家有手段驯服一些飞禽用于转运货物,可对于大宗货物来说此种手段依旧是杯水车薪,加之大周水师几乎每日都会在海上游曳,因此水路虽慢却是少有风险毕竟自大周水路开辟以来东海从未发生一起覆船之事!

    歇风镇每年有将近小半数的日子在下雨,加之地势也高以至于歇风镇百姓种的粮食几乎都会年年丰收。闲暇之时家里有船的人家还会出海捕鱼,收获同样可观,因此生活在歇风镇的百姓日子相对而言要比别处好上不少!

    两面环山一面环水,四千多户人家挤在一起从远处看着实是有点紧巴,可走进一看却是截然不同,真正感觉拥挤的只是那些高门大户至于那些土墙围成的院子里就连灯火都不多见!

    黑白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脚下踩的是足有两丈多宽砌的十分平整的青石板路,若非是有些年头便是经常有人在上面行走总之是磨得很是光滑。耳边不时传来叫卖声,鼻子轻嗅满是有人的香味儿,这般时辰酒肆客栈中的店小二大都站在了门口。

    “这位客官,都这个时辰了进来吃点东西吧!”店小二微笑着招呼黑白道,肩上搭着一条洗的泛白的抹布,对招徕客人一事很是熟稔。

    黑白摇头拒绝继续向前走去,囊中羞涩,出门在外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师尊自然是与自己提起过黄白之物,可关键是一个大子儿都不曾留下,镇子上不比山里,吃喝拉撒都是要钱的!他在山里过得有滋有味,可咋一到镇子上反而会变得束手束脚,以前他就只当是一乐子听听如今置身其中这才开始领略其中苦楚。

    吃饭住店都要钱,进去看一看总不要钱了吧!黑白瞅准了一家客栈径直的走了过去,门口的店小二眼见有宾客临门热情的在前引路,直至走到自家掌柜的面前这才重新回到门口。

    掌柜的是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此时正低头算着账,黑白还在门口之时他便注意到了,可单凭少年四处打量满眼的新奇之意一事他便料定黑白不可能打尖儿住店,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选择说破,开店只为求财,来往皆是客!

    一楼摆放着六张八仙桌,三桌客人正推杯换盏,至于二楼,二楼应该是过夜的房间,由于楼梯并非直的黑昀也只能猜测。掌柜的身穿青色长衫站趴在柜台上打着算盘,身后是个放着许多酒坛的木头橱柜,另一边是一根不知道什么颜色的帘子久经锅气的已然油的发亮,透过缝隙黑白看到了帘子后面的灶台,一道身影在旁边忙碌着。店里的物件都有些光景了,眼睛转了一圈愣是没能看见一件新东西。

    “掌柜的,店里有个叫杨荣的住这儿吗?他是我朋友,我跟他约好在这儿碰面。”黑白有些磕巴的开口问道,他哪有朋友不过是想进来看看又不想自己尴尬这才随口胡诌了一个名字罢了,腹稿倒是先前打好了,但话到嘴边却总感觉很别扭。

    “客官,本店没有一个叫杨荣的住店,可能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要不您先住在小店等等看?”掌柜的翻了翻册子,态度很是诚恳的回答道,若不是黑白的神情太过稚嫩,撒谎倒是一把好手!

    “糟了!难道是……”黑白转身大步离开了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有趣的小子,进来我这店左瞅瞅右看看,唯独很少看在座的客人,临走还问我有没有个叫杨荣的?真是个有趣的小鬼!”来来往往的客人数不胜数,掌柜的早就练出了一双火眼金睛,黑白的小把戏怎么能瞒得住他!权当解乏了,掌柜扭了扭脖子低头继续算账。

    出了门黑白继续游荡,肚子却是不争气的响了起来,筑基期正是体修士饭量惊人的时候,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这要是搁山里他早就下水摸鱼入林抓野味去了,山里饿不着人!

    咕,咕,咕……路边散养的母鸡引起了黑白的注意,心道师尊说偷盗是下三滥的手段,对敌人无需忌讳可平常是极为可耻的!我黑白堂堂筑基修士还能被饿死不成!

    咕噜咕噜的声音连绵不断的想起:你了不起,你清高!

    黑白从来没有注意到月亮会是如此的圆润,却又会是如此的寒冷,天凉要加衣,若是寒了心……

    街上有坐在门口闲聊的老人,有吃醉了酒互相搀扶着归家的汉子,不知为什么,黑白只想避开他们,可银色的月光无私的洒在了每个人的身上,他避无可避。

    终于,黑白钻进了一个小巷子,一个两个成年人相遇必须擦肩才能过的去的狭窄巷子。他逃一般的走到巷子尽头,这里既看不见万家灯火也掩住了皎洁的月光。

    临走之际,黑白两腿一伸坐在了巷尾最后一户人家的门口,没有石狮子,没有高门楼,没有红灯笼,有的只是那维持尊严的“高门槛”。

    山里人少,他吃喝不愁,镇上人多,可饭都吃不上!

    四周静得吓人,只有蛐蛐会偶尔的叫上两声,对于黑白来说,三四天不吃饭饿不死,只不过体内的气血会因为得不到充足的补充变得虚弱一些罢了!想饿肚子很容易,想吃却没得吃才真正难受,黑白自忖现在就算是有条小蛇从面前经过他都能抓住将其生吞活剥了,可愣是没有!

    夜渐渐深了,起初的嘈杂之声现在已经完全听不到了,大概都去睡觉了吧!黑白蜷起一只腿,一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放在地上,分神之时也是最容易被偷袭得手的时候,有些习惯总会在不经意间影响一生!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的想念和师尊的那个家,想念那间飘摇的木屋,想念那个总会杂草丛生的小土包,他想念那里的一草一木!这般思绪,下山之时便不知不觉中滋生如今更是愈演愈烈,可他同样不曾忘记师尊临走之时说过的话,水火不相容那便只能煎熬。

    纵使他乡明月煌煌,犹念故里山高水长,我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