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即将越过蜃土抵达苍灵竹海，柳青率先停下了脚步，那抹幽光究竟是什么她与姚仙儿皆是心知肚明，大师兄能被逼到那种地步只怕已经是凶多吉少，至于尸首……

    “回头仔细探查一番，也许是我们有所遗漏。”

    柳青嗓音沙哑法袍上满是血迹，一路循着幽光赶过来怎么可能遗漏！

    “师姐……”

    “回去！”

    眼见柳青脚步决绝头也不回的离去，一众师兄弟见状也只好各自离去，师姐向来冷若冰霜，刚刚的神态已经足以证明许多事情。

    站在原地的姚仙儿面色凝重，大师兄童望的出身与她不尽相同，虽说两人之间说都不曾讲过几句，可她真心地希望大师兄童望能够走的更高更远，从忍饥挨饿走到今日的隐灵榜榜首，这对一穷苦人家的孩子来说无异于是一件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

    “你怎么了？为何这般模样？”

    草庐中饮酒的汉子放下酒坛却见得同伴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生奇怪，明明不久前还在颇有兴致的斗着酒，怎就突然这副模样，虽说局势于五国颇为不利可这段时间还是捡了不少漏，眼看着后期巅峰有望。

    “隐灵榜上童望的名字暗淡了……”

    “什么！？”

    酒坛落在地上碎裂开来汉子的双眼瞪若铜铃，隐灵榜榜首四季宗童望？

    掏出分榜看了又看，果不其然正是四季通童望！咔嚓！条凳折断汉子一屁股摔在地上一阵失神。

    ……

    石洞内服下回天九息丹的阮灵素已然化作冰雕，命是吊住了可若是没有大妖出手救治依旧是与死了没差别。

    前脚刚回到洞府的朱珠立即取出玉简开始传讯，这玉简本就是因为妹妹阮灵素而赐下的，若是在她这儿耽搁了就算是膏腴山也吃罪不起！

    “珠儿，不必传讯了，本座已经来了，今日之事多亏你了！”

    温软的话语声响起一袭白衣径直从石壁中走出，万水千山不过等闲。

    “朱珠见过山主！”

    桀骜不驯的朱珠不禁下跪行礼，面前的女子乃是她穷尽要一生时间都难以比肩的前辈，是圣族千千万万女子心中的最险峻的山峰更是修行之路的绝巅，一朝相见顶礼膜拜也不为过！

    阮慈溪挥袖扶起朱珠，开口道：“珠儿不必多礼，你我两家相交多年，这些个繁文缛节往后不必理会，本座这里有些与你家先祖之间的交流心得，或许能够对你有些帮助。”

    “谢过大人，珠儿先行告退。”

    略带笑意的阮慈溪目送朱珠离去，自膏腴山老祖死后朱珠是第二个修成脱胎术之人，天资与毅力自是不用多说，日后若能成长起来的话睥睨天下绝非难事！

    转身看向自家丫头的阮慈溪眨眼间变得冷若冰霜，抬手化掉厚厚的坚冰，当即便以自身本源修补阮灵素破碎的识海，若非是功法出身同源彼此之间的识海有着联系，哪怕是救过来也不免要步了彭乾吾的后尘。

    结丹境百丈识海已经是顶了天，通常普通结丹修士的识海也就二三十丈大小，相较于大妖千丈万丈的无边识海简直不要太脆弱，因此即便是大妖有能力修补破碎的识海依旧是有着极大地风险，就好比是刮过一阵风大妖感觉不过是微风拂面而小的却成了那断了线的风筝，但凡有一丝差池等待风筝的便只有支离破碎！

    破旧的牵魂灯自阮慈溪袖中飞出径直的悬至阮灵素头顶，烛焰摇曳明灭不定一如那虚无缥缈的命运，有些东西正是因为相信这才存在！

    “你一黄毛丫头修行不过百龄境界更只是一小小的结丹境怎就将天下苍生挂在嘴边，天下苍生何时轮得到你一个小丫头操心？不过你既然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怎就又落至这般田地，讲求仁义道德首先要保住自家性命然后是要拿出相应的实力，这二者你能做到哪一个？行将饿死的乞儿半路夺食为的是填饱肚子难道是大逆不道罪不容诛？胸怀抱负是好事可你首先要得填饱自己才行！”

    半梦半醒的阮灵素虽无法应答却是能够将阿婆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灵识有着阿婆的庇护总算是有了栖身之地，破碎的识海也正在不断聚拢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如初。

    叹了口气的阮慈溪取出一截两寸长短的干枯树根，以指作剑足足削了半盏茶的功夫这才斩下指节粗的一小节，随后十分珍重的将剩下的树根收好。

    “不用苦着个脸，故人所赠之物就算是再珍贵该用的时候还是得用。”

    瞥了一眼不敢正视自己的阮灵素，阮慈溪张口吐出一团紫火将树根包裹，有着毁天灭地之能的本命之火此刻就仿佛灶台中的炊火一般，几番舔噬之下甚至还无法伤及树根外皮。

    转过头来的阮慈溪继续以自身神识梳理着自家丫头破碎的识海，聚拢不难难的是剔除其中沾染的余烬霞光！

    四季宗自然是有其独到之处，可这般层次全然不是结丹境所能触及的，若非是回天丹的冰封之力哪怕只是零星的近乎不存的余烬之力自家丫头也绝对撑不过半刻钟！

    “当年剑祖等人既然能够挣脱囚笼自然是掌握了一些了不起的东西，金翅大鹏一族尚且奈何不得你又有何底气轻视一四季宗大弟子，如若你二人皆是元婴，以你今日之伤势哪怕是我也只能束手无策！”

    看着阿婆凶厉的模样阮灵素尽可能的蜷缩灵体，此刻她才真正认识到自己所犯之险究竟是达到了何种程度。

    “我想我曾经教过你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一事，可你怎就全然不放在心上！”

    恰逢熔炼树根需要不短的时间阮慈溪打算好好的与自家丫头说说话，出门在外不比山内修行，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之事数不胜数。

    “阿婆，今日之事是灵素大意了！我本想光明正大的击败童望以藉此震慑人族，可没想到童望落入下风之后不存半点求生之意，这才……”

    “光明正大？你所修行之水法地脉之法可否于蜃土之中施展？几十年的苦修半数用在上面了这也谈得上是光明正大？上阴镇海符威力太大你不去动用我能够理解，可你为什么炼束心甲也不穿！难道说你的实力在这结丹境内已经没有对手？”

    闻言阮灵素将头埋的更低，束心甲乃是至宝甚至没有品轶一说，这宝甲同境破得修为弱于持有之人的对手也破得，偏偏是那些强者大妖破不开，与童望交手之时若是身着束心甲重伤在所难免却可保性命无虞！

    “不要去试探人性，如童望这般的对手一旦动了歪心思你将追悔莫及，势均力敌的对手之间有任何一方决定坏规矩另一方往往逃不掉覆灭的下场，这个道理我也是先听人说之后亲眼目睹的，你势必要引以为戒！”

    “不过话说回来，你会落入今日的地步我也有错，我将我这修为层次用到的东西教给你显然是十分错误的，这对你来说并不实用，我本想让你少走些弯路却没成想你正因我教的那些走了弯路，早知如此我该将那些见不得光的腌臜手段交给你才是。”

    阮慈溪语气低沉，阳谋上倒是无需担心可谈及那鬼蜮伎俩自家丫头差的就不止是一星半点！永远不要吝惜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对手，还是你说得对啊！

    “阿婆，这事与你无关是灵素太过执着这才落到现在的地步，是我小觑了天下英雄说白了也是我太骄傲了。”

    女子摇了摇头，明明知晓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的道理、明知自己一旦出事阿婆必然会出手可还是要执意犯险，这般做法简直是愚蠢至极！

    “灵素，藏芒山那是我亲手打出来的，你虽传承于此，此间荣耀却是与你关系不大，你可以享有我所给与你的荫庇，但你将来所要名头与声望仍旧是需要你亲手铸就，提起藏芒山那便是在说我而不是你，至少不是现在的你！”

    阮灵素重重的点了点头，大是大非面前阿婆向来是铁面无私，面对自己这个言传身教的后辈更是如此，恐怕就只有面对那个画中人之时才会有所改观吧。

    “好了，有些话说一千遍一万遍都不会有太大作用，除非是你自己悟了才能成为你的一部分。你那破碎的识海已经归拢的差不多了，接下来我会用我的本源之火细细的灼烧你灵识的每处角落以确保彻底驱散蛰伏的余烬霞光，这个过程会极为痛苦你最好心中有数。”

    阮慈溪神情凝重的看自家丫头，当年剑祖横空之时她虽年幼却是十分清楚的记得玄光照尽尸坠如雨的场景，许多族人明明只是皮外伤可坠地之后却是再也没能爬起来！

    “阿婆，余烬霞光究竟是何物？为何就连你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余烬霞光乃是四季流转之物无可名状，若是能够将其参透长生在望！”

    “阿婆渴望长生么？”

    “长生于我已无甚意义，灵素，开始了！”

    水珠大小的紫火噌的一下于指尖燃起，纤纤细指轻轻地点在阮灵素胸口，童望所施展的幽光绝非是真正的余烬霞光这才有了回转的可能，加之童望乃是四季宗大长老的亲传弟子，阮慈溪更加笃定此乃王羡赐下的保命之物，只是……

    “啊！”

    痛苦的哀嚎迅即响彻整个石洞，彻地境修士的本命之火何等恐怖？合神修士沾之尚且要搭上半条命区区一结丹境就只需看上一眼便会被焚作虚无，阮灵素就算再天纵奇才也绝无可能承受连绵不绝的裂颅之苦！

    半盏茶的功夫后伴随着沙哑的哀嚎声逐渐沉寂洞口外不断踱步的朱珠终是放下心来，两人年纪相仿又是打小儿就认识，阮灵素更是那个半点不介意她外貌之人，如今好姐妹出事这怎叫她不担心！

    洞府内，阮慈溪以自身元神包裹着干枯树根融化后的汁液倏然进入了阮灵素识海，要想使识海恢复如初就必须以自身本源掺以汁液重塑一遍，破镜难重圆便是这个道理！功成之后自家丫头的修为难免会有所倒退，但灵识注定会变得更加凝练，突破至元婴境就只剩时间问题。

    “总会有遗憾的，阿婆有你也会有，可阿婆希望你日后不要走上阿婆的老路，一旦拿定主意大胆去做！有人说你好有人说你坏，这都不应该阻止你成为你自己，彭希真造无边杀孽可他仍旧是公认的圣主，彭铎手不沾血进而铸成了今日的局面，灵素，手干不干净不在于沾不沾血沾多少血，而在于它究竟是向上反抗还是向下镇压！”

    禁制敛去阮慈溪的缓步行至洞口，蹲守的朱珠见状赶忙迎上前来。

    “珠儿，留影石拿来与我一观。”

    朱珠闻言十分诧异手上却是丝毫不敢懈怠，山主是如何知晓留影石的存在？自家妹子识海破碎昏迷不醒更是不可能未出山之时便盘算与童望的交手，留影之事理应只有姐妹二人知晓才对！

    手持留影石的阮慈溪以神识抹去最后一段画面，自是定格在了童望拼死一搏的前一瞬，自家丫头的心思她又怎能不知，斩杀童望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手中的这段留影，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既可树立威望又可以腾出手来对付海族，手中留影至关重要！

    “珠儿，你将这留影拓印数份与那童望的尸体一并送还人族，就说我圣族敬重童望的实力特此送还其躯体。”

    “朱珠领命！”

    自山主仪态之中便知自家妹子并无大碍，朱珠双手接过留影石一溜烟的离开洞府，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不比得偿所愿来的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