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灭长空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朝会

    咚!咚!咚!

    沉闷而又不失庄重的鼓声响彻皇城,将尽未尽的夜色竟也在此刻彻底敛去,三通鼓后雄鸡报晓,红日初升宫门大开!

    铛!铛!铛!

    雄浑的钟声响彻云霄,一众朱紫贵人沿着踏跺拾级而上,除却窸窣的脚步声与近乎不可察的吐纳之息,近五十人的队伍行进竟是针落有声!

    “臣等叩见太子!”

    除一人之外其余人等站定之后皆是齐刷刷的跪地叩头,追根溯源,夏国皇室乃是人族正统,开国之君庞遣乃是剑祖的关门弟子,地位尊崇后来者无出其右,纵观之后的千年也就高、王二人能够与之比肩!

    “众爱卿平身!”

    略带稚气的夏太子庞至青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一众大臣,脸上却是不曾有过多的神色,殿中唯一屹立着的身影太过挺拔,恍惚间竟是化作了一道难以跨过的雄峰!

    “刘大人,河西道科举舞弊一事查的如何了,可有进展?”

    自古穷文富武,纵使修行之风大盛以至于并不起眼的科举颇有些无足轻重,可在太子庞至青的眼中,科举无疑是普通百姓与寒门的唯一出路,更是扼制世家一家独大的不二法门,毕竟世家没有了后顾之忧免不了会穷奢极欲!

    已是花甲之年的刘循颤巍巍的自人群中走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没有修行资质的刘循看起来俨然像是朝堂之中年纪最大的那个!

    “启禀太子,河西道科举舞弊已是牵扯极广,其背后的关系更是错综复杂,犯人杨玉郭才盛等人尽数被人灭口,老臣至此还不曾梳理出头绪!”

    一言既出,花甲之年的刘循不禁涕泗横流,更是一个接一个的不断向着地上磕头。

    “罢了,老大人年事已高也到了该致仕的时候了,今日之后刘大人就不必再参与朝会了。”

    退至宝座上的庞至青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刘循查不出舞弊一事之后的勾当本就在情理之中,可这其中偏偏是夹杂了他不少的失望。

    此后,近半个时辰的通禀,庞至青全程默不作声,要么是些无关痛痒的琐事,要么就报喜不报忧……总之能和稀泥那便和稀泥,至于不能和的那些,就连他这个监国太子都不能拿定主意!

    “殿下!”

    虽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可原本呜呜泱泱的大殿转瞬之间变得鸦雀无声。面对年幼的太子,一众大臣大可相互推诿,可面对这一位,凡是身为臣子大都免不了要提心吊胆!

    一旁敛息凝神的老者不由得回了神,镇北王的功绩向来不亚于当代夏君,若非是长幼有序,坐上国君之位未必不会是庞元济!

    “时局动荡,民不聊生,臣以为可收缴土地归于国库,一切由朝廷另设有司统一调度,一来,百姓之温饱无虞,二来可加强朝廷之监管!”

    一身乌金王袍的庞元济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阶前的侄子庞至青,虽是提议,可话语声中充斥着的却是满满的不容置疑!

    收缴土地?此言一出一众大臣神色各异,就连与庞元济并肩而立的老者也不由得神色凝重,于千千万万的百姓而言,土地,是根!

    居于上座的庞至青尽可能的控制着神色如常,收缴土地带来的影响还要数倍于科举,牵一发而动全身!实在不是眼下能够考虑的问题。

    “王叔此言未免有些不妥,收缴土地一事牵连极大,且不说谎报瞒报一事,一旦朝廷收缴了全国的土地,天下的老百姓都要居无定所,倘若流窜开来,刑狱之事只怕会茫茫多矣!”

    祖宗之法虽不足以尽皆效法,可传承多年必然是有其立身之处,土地与江山社稷密不可分,纵观这天下修士虽多,可天下终究还是百姓的天下!庞至青当即予以驳斥。

    “殿下,臣的意思是纵使是朝廷收缴了天下的土地,可这土地之上耕种的依旧还是百姓,只不过种什么如何种不再由百姓而是由朝廷说了算,皇城的百姓依旧耕种于皇城,河西道的百姓也仍旧是留在河西。”

    咳咳,与庞元济并肩而立的老人不禁清了清嗓子,“以王爷的意思,这土里该种些什么呢?遍观诸国倒是的确有一些收益颇丰的庄稼,可这些庄稼一旦离了故土往往表现的不尽人意,不知王爷有何妙法?”

    蛮族的风摆稻、大周的飘香谷这两者都不错,可问题是此二者没有一定修为根本无福消受,就算是把修为的门槛摘了去,可想要养育天下的亿万黎民,代价之大又有谁能够承担得起?纵然是皇室也不行!

    “至于种子,此事无需殿下与各位大人担忧,这其中的代价本王自认足以承担,本王所希冀的只是朝廷与诸位大人尽快将此事敲定下来。”

    庞元济淡淡的说道,今日参加朝会只是意在告知诸位同僚收缴土地之事,至于该操心的不该操心的,朝中的老狐狸大都心中有数。

    “镇北王,土地一旦收缴,耕种可是用不了如今这般多的人手,既是由朝中有司调度大致上便可省去一半,那剩下的一半可仍旧是有着亿万之众,这些百姓应该何去何从,王爷可曾考虑过?”

    居高临下的庞至青寻即看向自己亲自挑选的国师木云天,他监国的时间尚短,资历与威望更是无从谈起,眼下唯一能够与王叔庞元济扳扳手腕儿的就只有门生满天下的木家老爷子了。

    “国师大人,我等修士虽都不曾亲事农桑,可有关缝补一事却最是熟悉不过,有道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除了耕种,百姓们难道就不曾有别的去处了?”

    眼见亲自挑选的国师一言不发,奉旨监国的庞至青当即变了脸色。

    最早的那次,木云天不曾入朝,身为亲叔叔的庞元济一眼便决定了大夏国内所有的书院归宿,苍麓书院至此名存实亡!

    第二回,国师木云天同样不曾入朝,海族还不曾大举进攻妖族,王叔庞元济便率领五万修士直插妖域,发兵之时除却镇北王府竟是无一人知晓!

    现如今,木云天官拜国师之位,本以为二人之间能够互为掣肘,没想到竟还能一言便定下收缴天下土地一事……

    “收缴土地一事事关重大,还需从长计议,王叔可令有司拟定章程,咱们来日再议,退……”

    “殿下!收缴天下土地之事刻不容缓,优柔寡断之君坐不了那个位置!”

    “本殿乃是奉旨监国……”

    “殿下,孤同样也是君上亲封的摄政王!”

    ……

    木家,湪阳阁,退朝还家的木家家主木云天并不曾与往日那般早早的退下官袍,反而是一反常态的望着窗外怔怔出神。

    饶是他自诩很是了解镇北王庞元济的为人,可经此一事之后这才发现,未免错得离谱!

    “父亲,您如此着急的召孩儿回来,不知是所为何事?”

    方正脸的壮硕汉子挥手扫去了一路上的风尘,当从老管家的口中得知父亲此时竟是身处湪阳阁,内心更是止不住的沉重起来。

    木云天缓缓俯下头颅,深邃的眸子定定的看向次子木逢春,“七十多年不曾回来,你倒也不算是荒废了修行。”

    效力于镇北王府的木逢春,时年一百五十三岁,合神初期的修为放在老一辈之中也算是有资格说上两句,自然是不曾虚度了光阴!要知道,在这七十四年中,木逢春可不曾借助过木家半点力量!

    默不作声的木逢春就此于湪阳阁前站定,寻即动用神识扫过整个木府,听说前不久老饕曾在府中现身!

    “从今以后,府中上下所有的力量你都可以调动,至于为父的那些门生,你将此玉简收好。”

    难掩心中惊愕的木逢春不禁看向自楼上抛来的玉简,木家本身并未经营过多少行当,而之所以隐约能够与镇北王府齐名靠的便是遍布天下的桃李,可如今竟是这般轻飘飘的抛了下来!

    眨眼间神色如常的木逢春却是不曾有所举动,分出的一丝神识之力悄无声息地将玉简定在空中。

    “父亲,您这是什么意思?”

    一直以来,木植都是被当做未来的木家家主培养,木逢春更是不曾想过去争,眼前的这枚玉简理应是交给侄儿木植才对!

    “原本这东西你的确是用不上,可如今却是不同了,玉简只有交在你的手中,木家才有可能延续下去。不管你是不是还在因为逢生的事记恨为父,这个担子都要靠你挑起来。”

    木逢春终是抬头与父亲对视,“父亲,植儿还有时间,完全能够成长起来,木家大可继续交由植儿手中。”

    迎来送往、招呼打点绝不轻松,潜心修行的木逢春自然是不喜这般。面对父亲的那些个学生,作为同辈的木逢春想要维持住原有的关系自然是要付出更多的代价,更何况在他的看来,不需要刻意维持的才是真正能够依靠的!

    “曲意逢迎、阿谀奉承就只是一种手段,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并不丢人。可若是掌握的消息不够准备不足,却是极有可能丢了性命。植儿的性子尚需很长的时间校正,等到真正扭转过来就已经来不及了。”

    闻言,木逢春不由得叹了一声,大哥木逢生的死打击最大的便是侄儿木植,犯下的那些过错若是没有木家嫡长孙的名头护着根本活不到现在。

    “大哥的死你如何也逃避不了责任,若不是你执意闭关突破嫂子也不会有机会自尽,植儿更不会落得这般心性有瑕,这玉简我会替植儿代为保管。”

    挥袖收起玉简的木逢春转身离去,自始至终都不曾踏入近在咫尺的湪阳阁。

    “莫要与庞元济走得太近……”

    苍老的声音于身后响起,薄暮西沉,游子归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