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春华

第十六章 械斗

    距离那日杜康坊之事已过去了两天,这两天且不说赵世安到底如何,倒是中京城内关于赵世恪流言越发沸反盈天。这流言不可避免的,传到了赵家公侯两府贵人的耳中。

    越国公府,延福堂,整个赵家老太太张氏的居所。

    张氏闺名唤做馨荣,乃是上一任越国公赵平向正妻,现任越国公赵盛谦的母亲,亦是现任宁陵郡公张弘业的小妹,那靖安侯赵世恪都要唤他一声奶奶。赵家公侯两府整个主支一脉,就没有比她辈分还大的了,那赵世安说她是赵家的“真族长”也不为过。

    老太太年岁不过六旬,却双鬓如银,一副老态龙钟之像。

    这会儿只见她外罩一件乌金色圆领袄子,里穿象牙色交领里衣,下身是一条赤金撒花缎面马面裙,一只胳膊搭在案几,斜靠在罗汉床上,双眼微咪,正听着贴身伺候的大丫鬟林缨说着什么。

    林缨嘴里说的,当然是时下中京城内热议的流言。老太太原本还是当做笑话一般,但听着听着,就察觉到不对了,半眯的双眼也逐渐有神。

    她倒也没有打断林缨,一直默不作声的听着,等到林缨说完。她才开口问道:“丫头,你是在何处听说这些的?”

    “老夫人,是奴婢在外头无意中听旁人传的,听着事涉隔壁侯府,便想着回来禀告您一声。”林缨一脸恭敬的开口答道,她年岁不大,却穿着一件素色交领儒裙,头梳单髻,却无任何饰品,脸上更是素面朝天,毫无脂粉的痕迹。

    “丫头你是有心的。”老太太点了点,想了想,又说道:“去将孔二唤来。”

    “是,老夫人。”林缨矮身行了一礼后,便出去寻人了。

    老太太见她离去,怔怔望着远处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老太太就听见延福堂外间传来了林缨声音:“老夫人,二管家来了。”

    “进来吧。”老太太这才回过神来。

    不一会儿,林缨就带着一个约莫四旬上下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这中年男子便是国公府的二管家,名唤孔奕之,又因这些年来一直是国公府人二管家,便被府中的主子们一直唤作孔二,真名倒少有人提及。

    孔二进来之后先是朝着老太太请安,躬身拱手道:“孔二见过老夫人。”

    老太太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礼,随即就开口问道:“隔壁侯府的事你知道多少?”

    “这……这倒是听说了一些。”孔二抬头看了看她,又瞧了瞧林缨,有些迟疑道。

    “那你就说说你知道。”老太太倒没在意他的动作,继续说道。

    孔二斟酌了下,然后才开口道:“启禀老夫人,这几日城里到处都流传着隔壁侯爷闲话,说他仗势欺人,抢夺同族之妻。”至于其余的,什么嗜色如命、杀良逼奸、男女通吃这些的,他也不打算说了,怕污了老夫人的耳。

    老太太闻言,连忙问道:“这事可是真的?”

    “呃……这……回禀老夫人,此事怕是真的,据说侯爷还在杜康坊摆酒,请了那位同族面谈,最后两人没谈拢,还在杜康坊大闹了一场,好多人都瞧见了。”孔二支吾了一下,有选择的答道。

    “那恪哥儿这位同族是谁?”张氏又问。

    “唤作世安,乃是侯府那边的远支,同侯爷是平辈。”孔二答道。

    老太太听闻后,一脸的疑惑,凝了凝眉,想了半响也不记得这赵世安是谁,才不解地问道:“此人我没甚印象,却不知是哪个?”

    孔二于是开口解释道:“就是之前府里谈笑过,说要参加县试的那位。其父是就是那位赵盛扬,眼下他娘也没了,便和仆人一家住在长安街窄巷尽头那处院子里。”

    老太太一听到赵盛扬这个名字,脸色可见的一怔,口中更是喃喃道:“是他的儿子,也就难怪了。”然后她又接着问:“那这赵世安媳妇儿你见过没有,是不是生的很漂亮,不然这回恪哥儿怎么会如此大动干戈。”

    “呃,这小人倒是没见过,这赵世安还没成亲呢。”孔二答道。

    “不是说恪哥儿抢夺同族之妻吗?这赵世安都没成亲,那抢夺个甚?”老太太眼中带着几分不悦的问道。

    “小人也是听说,说那赵世安自小就与人定下了婚约,两家一早就换过婚书庚帖。这侯爷事先也是不知情的,无意间看中那女子,便说要纳了这女子为妾,女子家人不许。侯爷于是便找上这赵世安,想让他退亲来的,这赵世安也是气性大,始终不肯答应,一来二去,便闹了起来。说来侯府的那位大管家,还挨过那赵世安的一顿揍,那两片嘴肿的,就跟香肠一样。”孔二解惑道,不过在提及蒋岳之时,面露嘲笑之色。

    老太太听完孔二的解释,眼中不悦顿时消散,又问道:“那跟这赵世安定下婚约的又是哪家姑娘呢?这恪哥儿就没从这边想想办法?”

    “这姑娘家的父亲据说是礼部主客清吏司的一位典吏,家里就这么一个姑娘,所以……”孔二又答道。

    “嗯,原来如此。”此时老太太恍然大悟般的点了点头。她又沉吟了许久,对孔二吩咐道:“你去隔壁,给恪哥儿说一声,明日让他来我这一趟,我有事同他说说。”

    顿了一会,她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旁人一般,嘴里嘟囔道:“老了老了,却还要管这些糟心事……”

    一旁林缨和孔二听见,都没搭话,等了一会,她才示意道:“好了,你先下去吧。”

    孔二这才躬身拱手,口中道:“老夫人,那小人先去忙了。”说完倒着退出了延福堂里间。

    见孔二离去,老太太又道:“今日瞧着不错,丫头,推我出去晒晒太阳吧。”

    一旁的林缨哪里会拒绝,赶忙唤来丫鬟婆子,七脚八手将她抬了起来,放到一个铺着软垫的木制轮椅上,然后一起簇拥着朝外面而去。这时候,才知道,她不知何故,不良于行。

    于此同时,皇宫大内。

    熙平帝这会儿手上稍闲,见今日天气不错,便打算在御花园中走走。他也不打算动静闹得太大,身边就跟着寥寥数人,其中那位大太监杨兴,亦在其中。

    一行人行至花园游廊拐角处,便见到两个蓝衣的小太在廊外低声交谈。两个小太监背对他们,又地处拐角,倒也没发现熙平帝一行人,还在那旁若无人交流着。

    见此,杨兴就想上前大声呵斥,哪知熙平帝一抬手,便阻止了他的动作。反而静立原地,偷偷地听了起来。

    两个小太监自是没察觉到有人偷听,还旁若无人一般的在那里交流着,而交流的话题,正是中京城流言的主角靖安侯赵世恪。

    熙平帝听了一阵,没了游园的心情,但依旧没有惊动这两个小太监,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了。余下的人,自然是转身跟了上去,杨兴在这转身的瞬间,目光隐晦的对上了另一位身穿绛紫色衣服的太监。那人没有言语,只是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也跟了上去。

    没过了一会,这两个身穿蓝衣的小太监,就被人寻了错处,直接杖死,尸体扔到到了城外的乱葬岗。

    却说熙平帝转身回到了紫宸殿一边的暖阁之中,才在榻上坐下,便朝着杨兴问道:“刚才那两个小太监的话你都听见了?”

    杨兴赶忙为熙平帝奉上香茗,满脸带笑的答道:“万岁爷,奴婢听清了,此事下面的人也禀报过,奴婢想着这也是别人的家事,也没敢在您面前嚼耳根。”

    “哦,你知道,那给朕详细说说。”熙平帝拿起茶碗,轻嘬一口。

    见皇帝相询,杨兴也没有隐瞒,将有关这位靖安侯赵世恪流言全部都给熙平帝述说一遍,连那日在杜康坊内的事情也没遗留,只是未言亲见,只说是手下禀报的。

    末了,他又说了句:“奴婢听闻后,也让手下查了,那靖安侯爷是看上同族未过门的妻子,也没强抢,其余的事,也只是子虚乌有罢了。”

    “真是荒唐,堂堂一个国朝世侯,不思为国效力,也当做好权贵表率,竟然做出如此有违常伦之事。”熙平帝闻言后,也是怒骂了一句。

    顿了一下,熙平帝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又吩咐道:“这事闹得满城风雨的,督察院那帮人肯定不会放过此事,你去垂拱殿瞧瞧,那些阁臣的案头有没有关于此事的弹章。”

    “奴婢遵旨。”杨兴躬身退出暖阁,一转身就朝着垂拱殿而去,去的路上,嘴角似乎带着一丝笑容……

    这边赵世恪那日倒是经沈凌云那么一说,知道了城中流传着关于自己的流言,找人问清流言的内容后,又不免在府内大发一通脾气。等到他发完脾气冷静下来之后,却不由得暗暗后怕。

    此事已闹得满城风雨,那些乌台的谏官们肯定也有耳闻,就他们那脾性,不参合进来,赵世恪是决计不信的。本来这靖安侯府的境遇就每况日下,此事若是闹大,上达天听,还不知要落什么惩罚下来。因此,赵世恪这两日来的脾气尤为暴躁。

    于是乎,这两日间,侯府中人俱是小心翼翼地,不敢招惹到他。

    此刻安宁堂中,就赵世恪一人,他正坐在榻上沉思,突然外间传来一个声音,“侯爷,隔壁国公府孔二来了,说要见一见侯爷?”

    “不见,问清楚他有何事,若无要事,打发他走。”赵世恪吩咐道。

    “是,侯爷。”那仆人闻言后转身就出去询问了,不一会便又来回话。

    “侯爷,那孔二说了,国公府的老夫人想要见见你,请侯爷你明日抽空过去一趟。”

    赵世恪听闻后,沉吟了片刻,道:“去告诉那孔二,本侯知道了,明日得空一定会去看看大奶奶的。”

    “是,侯爷。”随着外间脚步声越来越远,安宁堂又恢复了宁静。

    赵世恪心中念道:那老太太,定也是知道了,恐怕又要寻我说教一番。心中更是烦闷,遂又扭头望着花窗,仿佛又见昔日之景,怔怔的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