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身体十分孱弱的原因，导致我平时日常生活中，需要依靠大量药物辅助，才能够维持身体大部分机能，这也就需要经常去医疗机构检查身体，但每个见到我的医生都会说上同一句话。

    “这个孩子绝对无法活着成长到成年的，还是放弃他吧。”这种话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听到一句……”

    此时波图加尔突然抬头，脸部朝上将自己的双眼紧闭，随后深深叹了口气，做了一个深呼吸后继续说道。

    “……我曾经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很早以前也十分害怕死亡，是的那正是发生在我童年时期……”

    “年幼无知的我对死亡非常恐惧，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死后会怎样，我们那里的习俗中，唯有骁勇善战者的灵魂可以前往父神的居所，生前没有任何荣誉可言之人，死后会被降下惩罚，灵魂会永远迷失在虚无之中。”

    “而这样的我深知自己是没有机会的，所以十分害怕……害怕自己在活着时受罪，而在死后也是亦然，害怕自己才刚刚来到这个世上不久，还什么都不知道就要死去，害怕……害怕……”

    “所以每一天都被我当做最后一天来度过，因为我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在第二天到来后继续醒来……”

    “我走在命运为我规定的路上，虽然我并不愿意走在这条路上，但是我除了满腔悲愤的走在这条路上，别无选择。”

    “在那段时光里，我基本上都是以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活着，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做……毕竟我过不了多久就会死去，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不然就是在不远的将来，一个注定没有未来的人在怎么努力都是无用功……”

    “但尽管如此我的母亲从未放弃过对我的救治，从她开的诊所正式建成后，她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寻找治疗我的方法，当然最后也都是无疾而终。”

    “在那段时光里，我不止一次让她放弃，我告诉她与其在我这个必死之人身上浪费时间，还不如试着对自己好一点……”

    说着说着，原本眉头紧锁，一脸惆怅的波图加尔突然又笑了起来，笑得非常释然。

    “但是啊！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用她的额头轻轻抵住我的额头，然后狠狠的给我来了一个头槌，要知道当时的我只有九岁而已，加上自身身体虚弱，那一下直接将我的头给撞破了。”接着波图加尔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处，仿佛昔日的疼痛再次涌上。

    “当时瘫坐在地上的我，感受着额头处流淌下来的血液，明明是温热的感觉，但我的身体却如坠冰窟，无比冰冷，身体止不住在颤抖，仿佛已经临近死亡，下一刻就要死去一样！”

    “而我的母亲则是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说道，“怎么了害怕了吗，这还只是个开始而已！真正的死亡可比这要可怕多了！这难道就是你想要的吗！真的要放弃吗！”随即她便抓起我的衣领，将我拽起来，大声的对我质问着。”

    “就算你的人生是出悲剧那又怎样！就可以轻易放弃吗！难道不应该更加有声有色地演完这出悲剧！不要丢失了悲剧的壮丽和快慰啊！就算人生是个梦，那我们也应该有滋有味地做这个梦，也绝对不可以失掉了梦的情致和乐趣！”

    “明明你前进的道路还没有到达尽头！明明还可以继续走下去啊！为什么要在半路放弃！在你身旁陪伴着你的我都没有放弃，为什么你这个当事人却退缩了，即使不是为了我，哪怕只是为了你自己，你也应该好好活下去啊！让那些嘲笑你的家伙们看一看，你不会轻易止步于此！”

    “而且人生本来就没有既定的意义，这不就是为了，为每个个体都提供了自主创造意义的无限可能吗，如果我们的人生有意义，这个意义也是我们努力倾注进去的，而不是与生俱来的……”

    “所以啊！给我把活着这一意义注入到你的人生里啊！为了活着而活着，不择手段的活下去啊！”

    当时说完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母亲突然抱住了我，然后泪流满面的大声说道。

    “所以……至少！至少在我没有死掉之前，你都要好好的一直活下去啊！抱歉啊！波图加尔！弄疼你了吧，真是抱歉啊！呜啊啊……”

    明明全都是责备我的话语，但其中却感觉不到有一丝一毫的怪罪，反而全部都是对我的关爱……

    波图加尔不知为何突然抬起手，伸向黑暗当中，试图要抓住什么东西，但空无一物的黑暗中他没有摸到任何东西，随即眼神看向一旁。

    而时刻关注着对方的阿依达发现，在这个明明狭小到，一眼就能看到头的屋子里，此刻对方的眼神，却以然穿透了墙壁，超越了距离，跨越了时间，看到了某个存在。

    当波图加尔回过神后，将伸出去的手收回，握紧拳头放在自己胸口处，随后释然一笑。

    “……真怀念啊！在那之后的我就像现在的你一样阿依达。”

    “什么意思？”

    “在那天之后，时刻了一晚上的我，也理解了某些事情，于是我就让我母亲教我知识，毕竟事关自己的人生，所以不能只依靠其他人，必须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行，因为一个人一旦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就可以忍受任何一种生活。”

    “那个时候的我亦如现在的你一样，为了活下去对任何知识都感到好奇，求知欲得不到满足，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感觉到了生命的意义，那段时光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

    “每天脑中想着的都是第二天跟母亲在一起的研究，虽然并没有找到治疗自己的办法，但在生活上确实充实了很多的，但是啊……人生总是反复无常……”

    再次开口时，波图加尔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虽然声音平稳冷静，但其中夹杂的悲伤不言而喻。

    “时间一年一年过去，我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到了我十五岁那年我已经无法正常行走，必须借由外物的帮助才能行动，那年夏天我差点就扛不住了。”

    “可是你现在不也是好好的在这里吗，不也是说明了，你们找到了治疗的办法了吗。”听到波图加尔的话，阿依达先是一惊，随后看着眼前活生生的波图加尔，又表示虚惊一场。

    但波图加尔没有任何动作，甚至是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发生变化，如同一个石像一般。“……不！我们没有找到任何解决办法，自从我没有办法继续行走后，我的母亲便全权接手了照顾我日常起居的工作。”

    “那段日子里，我就像一个废人一样活着，只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那时我多想就这么一死了之！不用再麻烦任何人……不用再拖累自己的母亲，就这样又过了几个月，我记得当时是临近冬天的时候……”

    “积劳成疾的母亲，终于是倒在了我面前，当时我十分害怕会失去她，所以连忙爬下床，用双手一下一下爬到她的身边，当看到她只是昏迷后我才松了口气，随即爬到街上呼喊着其他人，看着她被别人带走后才彻底放心。”

    “后来我知道了她之所以会昏迷，劳累过度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原因，更多是因为她居然在自己身上试药，原来当我瘫痪在床之后她开始尝试各种各样的药物搭配，但苦于没有实验对象，她只能将药用在自己身上……不出意外的……出了意外……”

    波图加尔十指相交，将其抵在自己嘴边，声音有些颤抖。

    “在第二年的冬天，在我十六岁时，母亲永远离开了我，当时她最后一句话里充满了歉意……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道歉……明明该道歉的是我才对……”

    “抱歉了……看来我……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接下来的路只能你独自一人前行……但……请不要害怕，我始终会在某个地方……注视着你，保佑着你的……”

    “最终她还是离开了，而她终归是没有看到我长大成年的那一天，同时她也印证了她曾经说过的话，最终走在了我前面，在她的葬礼上，除了我之外没有第二个人参加。”

    “在完成我母亲的葬礼后，之后那几天里我惶惶不安，度日如年，一度想要死去，但出于对死亡的恐惧，同时又制止了我，每天每时每刻都在绝望中度过，渴望死亡，但又害怕死亡，我一定是一个胆小鬼吧！”说着用一种祈求的眼神看向面前的阿依达，仿佛在询问对方，又仿佛是在质问自己。

    “并不。”阿依达坚定的回答着对方。

    波图加尔听到后刚想说些什么，但始终无法开口，最后只是淡淡的回应了一句。

    “谢谢……”

    “没什么。”

    “……”

    “……”

    虽然现在这个状况，并不是一个太好的时间，但阿依达还是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波图加尔，既然如你所说的你失败了，那么为什么你现在还活着？而且身体一点也不像有问题的样子，难道是之后突然有了什么可以治疗你的方法出现了吗？”

    “并没有。”仿佛早已知道对方会问出这个问题，波图加尔并没有太过意外，而是反问起了对方。

    “阿依达，你已经用视看过我了吧。”

    “……”

    听闻阿依达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如你所见，我的身体并没有被治愈，只不过是用一些特殊的方法延长了我的生命，但这也只是短暂的，我的生命比起常人来说依然很短暂，最多也活不过五十岁。”

    “……那你现在多大了？”

    “现在吗，应该是四十四岁，也就是说我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而我之所以来这里，其中一点也是想找寻治疗我的方法。”

    “是吗……”